第四百七十四章:血誓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蝦米不會遊字數:4595更新時間:24/07/02 07:21:37
縹無來到離愁幻府的時候,蕭惜惟正在給凌汐池梳頭,那雙本該執筆批閱奏章,執劍平定天下的手,此刻正執着一把梳子,眼神專注得好似這世上已沒有任何一件事能比他眼前那一頭烏黑的秀髮更爲重要。
眉目如畫的一對璧人就這麼依偎在一起,便勝過了世間萬般美好。
縹無突然覺得,就是再厲害的書畫大家,也無法描繪出眼前這幅美好的畫卷。
他忽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此時此刻,看着活生生的他們,他覺得自己好像也活過來了,他從未像此刻這般,清晰地意識到他們對他有多重要。
不僅僅是蕭惜惟將他當作兄弟,這些年來,他不也是將他當作唯一的親人嗎?
他就那麼愣在了洞口,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花凌霄跟他說,蕭惜惟有要事要找他,可並未說是什麼事情,他就像個等待宣判的罪人,心裏七上八下,忐忑無比。
蕭惜惟也注意到了他,眼神淡淡地往他身上瞟了一眼,並沒有說話,仍是輕柔地替凌汐池梳理着她的秀髮。
凌汐池感覺到了他眼神的變化,扭頭看去,便見縹無直愣愣地站在洞口,手上還提了一個食盒。
她知道這兩兄弟的症結所在,雖然她不清楚在她受傷昏迷的這些天裏到底發生了什麼,蕭惜惟也只是簡單的跟她講了,她受傷後,他將她帶來了小苦海,因爲只有這裏的返塵歸陽石可以救她,對於那晚之後景陵城發生的事情絕口不提。
凌汐池自然知道小苦海是他母親修行的地方,現在縹無也出現在這裏,證明這兩兄弟之間並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看了蕭惜惟一眼,見他依舊不吭聲,嘴脣緊抿着,但又不是不想見縹無的樣子,故而顯得有些擰巴。
她也明白過來,眼下他正是需要一個臺階下的時候。
男人嘛,有時候爭的便是那一口氣,誰也不肯先低頭。
她又看向了縹無,柔聲道:“縹無,你來了,快進來吧。”
縹無擡步走了進來,將手中的食盒放在了石臺上,自然而然地伸手把上了她的脈搏,問道:“什麼時候醒來的,現在感覺怎麼樣?”
凌汐池笑道:“剛醒來一會兒,我感覺還好,只是身上還沒有什麼勁,肚子也很餓,正想吃點東西。”
她邊說邊看向了他提進來的那個食盒,說道:“可真是巧了,你帶了什麼好東西來。”
蕭惜惟聞言,將梳子收了起來,看向了縹無。
縹無見她的脈象平穩了下來,確實沒什麼大礙了,心中的那塊石頭終於落了地,轉而將食盒打開,裏面除了酒肉之外,還有一些精緻的點心。
他並沒有想到她會醒來,這些東西,是他給蕭惜惟準備的。
他和蕭惜惟從小一起長大,自然知道他在吃的上面有多挑剔,這些日子以來,他寸步不離的照顧着她,吃不好睡不好,人也消瘦了許多。
他看着食盒裏的食物,有些歉意道:“抱歉,不知道你今天會醒來,我應該準備一些適合你的食物的。”
凌汐池笑了,打趣道:“沒關係的,不過這裏可是佛門聖地,你從哪裏弄來的這些葷腥,也不怕開罪了佛祖。”
看着她笑,語氣輕快得像是在與好友聊天,縹無覺得渾身好似輕鬆了一些,回道:“山下買的,也告知過居士了,她並沒有說什麼,只說別叫旁人看見了。”
凌汐池伸手指着裏面的燒雞,看向了蕭惜惟,說道:“惜惟,我想吃那個。”
蕭惜惟寵溺地對着她笑了一下,伸手拿過了食盒裏的點心,說道:“你剛醒過來,不宜吃那麼油膩的,先吃點點心墊一墊,我一會兒就帶你離開這裏,再給你弄些清淡滋補的。”
凌汐池搖了搖頭,嫌棄地將他的手別開,擡手撫着自己的小腹,說道:“不油膩的,是寶寶想吃的,我就要吃那個。”
蕭惜惟簡直拿她沒有辦法,將點心放了回去,拿了個雞腿喂她。
縹無在他們面前盤腿坐了下來,看着凌汐池津津有味地啃着雞腿,猶豫了一下,問道:“前輩說,你有要事要找我,是什麼事情?”
蕭惜惟看了他一眼,回道:“也不是什麼特別要緊的事,等離開這裏再說吧。”
他叫縹無過來,本意是想問一下關於血誓的一些東西,既然葉孤野當初已經徹底擺脫了血誓,那麼就沒有必要再留下一些跟血誓有關的東西,除非,這對他有利,否則他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他想知道,如果再一次進行血誓的話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縹無有神醫的名頭,當初也是他爲葉孤野治好了血誓留下來的隱患,這件事問他最爲直接方便。
他沒想到凌汐池會突然醒來,她如今身子弱,又有了身孕,葉孤野的事現在不適合讓她知道,免得她又受了刺激。
縹無嗯了一聲,看出了他有顧慮,便也不再說話。
兩人相對無言,氣氛有些尷尬。
凌汐池看了看蕭惜惟,又看了看縹無,看來要讓這兩兄弟的關係恢復如初的話還需要一些時間。
待到她吃完了以後,蕭惜惟帶着她離開了離愁幻府,這裏雖是療傷聖地,但終日不見天日,實在不適合養身體。
小舟剛靠岸,站在岸邊的花凌霄見蕭惜惟懷中還抱着一個人,一時怔在了那裏。
那丫頭醒來了?
蕭惜惟抱着凌汐池上了岸,徑直走到了她面前。
看着眼前那年逾半百,卻依舊風姿綽約,氣質寧靜高雅的女子,凌汐池的心中雖已猜到,口中卻還是問道:“惜惟,她就是……孃親嗎?”
蕭惜惟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凌汐池想要下來見禮,驟然見了家長,她心中突然有些緊張。
這些日子,因爲她的傷,怕是沒少給她惹麻煩,況且她當初還同意了哥哥在這裏閉關修煉,這份恩情,她也還沒有還呢。
花凌霄回過神來,連忙阻止了她,說道:“別動,你剛醒過來,用不着這些虛禮的,身子要緊。”
凌汐池猶豫了一下,笑着說了一聲:“謝謝阿孃。”
“阿孃?”
花凌霄全身有些顫抖,就這麼一聲阿孃,瞬間擊潰了她所有的防線,再見她懂事乖巧的模樣,眼睛是又乾淨又明亮,只覺得世間萬般景色都及不上她臉上的那一抹笑,心中更是對這個兒媳婦喜歡得不得了。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含着淚說道:“醒過來就好,好孩子,這些天你受苦了。”
凌汐池搖了搖頭,說道:“阿孃,我不苦的,倒是辛苦您照顧我們了。”
“傻孩子,亂說什麼,阿孃照顧你們是應該的。”
蕭惜惟見花凌霄眼中毫不掩飾的喜愛,並不覺得意外,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有多招人喜歡。
看着她們相處融洽,他心中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感覺,他居然很喜歡看到她們這樣相處,心頭甜滋滋的,像剛剛喝了一碗甜酒一樣,語氣也不自覺的柔和了下來:“勞煩你,給她找一個休息的住所和一些乾淨的衣裳。”
花凌霄連忙點了點頭,“跟我來。”
蕭惜惟跟着她走了兩步,扭頭看了岸邊的縹無一眼,又說道:“你在這裏等我。”
縹無嗯了一聲。
花凌霄將他們帶到了自己的居所,是一間隱在竹林深處的三合式木製小樓,環境清幽無比,閒時可靜聽竹風,夜裏可倚樓望月,簡單卻不失雅緻,此時天空又下起了微微細雨,風過竹林,雨葉瀟瀟,有種淡泊寧靜之感。
安頓好了凌汐池後,花凌霄主動要求留下來照顧她,要陪着她說說話。
這一路上,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丫頭心有七竅,最是善解人意,路上每問的一個問題,看似是在與她閒聊,但實則是在製造她與蕭惜惟說話的機會。
有她在,他們母子之間的相處並不像之前那般沉悶尷尬,偶爾還能搭上兩句話,正是因爲這樣,她才覺得自己的兒子總算是鮮活了起來。
有花凌霄在,蕭惜惟並不擔心她們會遇上危險,這才放心地離去了。
花凌霄的目光一直追隨着蕭惜惟的背影,直到他走出了小院,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阿孃。”
凌汐池突然在她身後叫了一聲。
花凌霄回神,扭頭看她,卻見她目光如鏡地看着自己,說道:“我看得出來,您很愛他。”
花凌霄笑了笑,將被子往她的身後掖了掖,說道:“沒有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見凌汐池不說話,她接着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當初爲什麼要離開他。”
凌汐池搖了搖頭,說道:“阿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愛他,他一定會感受到的,總有一天,他會接受你,我也相信,沒有母親會無緣無故地離開自己的孩子。”
她的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臉上帶着一種母性的光輝,說道:“因爲,我也快做母親了,我知道的。”
花凌霄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臉,“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小惟能遇見你啊,真是他的福氣。”
凌汐池笑了笑,看着窗外的微雨,說道:“阿孃,您能跟我講講,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嗎?還有……”
她咬着脣,欲言又止。
花凌霄看着她,問道:“你是不是想問你哥哥當初的情況?”
凌汐池點了點頭,在離愁幻府的時候,她一眼就看出了石壁上的上清引是她哥哥留下的,她自然也看到了那些奇形怪狀的圖案,她不知道哥哥爲何要留下這些,心中很不安,可未免蕭惜惟擔心,她故意裝作沒看到。
花凌霄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我可以告訴你這些天發生了什麼,但是關於你哥哥的事,等你身體好一些了,我慢慢跟你說,好嗎?”
她對上了凌汐池的眼睛,又說道:“既然有了孩子,便該爲孩子想想了,母親的情緒也會影響到他的。”
凌汐池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着,整個仙隱山都被一層如夢似幻的白霧籠罩着。
蕭惜惟撐着傘剛走到小苦海,便看見縹無依舊面對着湖水站着,一身紅衣在飄渺的雨霧中飛揚,如墨的髮絲隨風舞起,又被雨水打溼垂落了下來。
蕭惜惟的心中只感覺到了寧靜,這樣的場景,他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了,大概也是五年前吧,在還沒有經歷血域那一戰的時候,他們經常會有這樣的閒情逸致看看風景。
只可惜,那些時光,終究已經是過去了。
他將傘伸了過去,遮在了縹無的頭上。
縹無回神,扭頭看着他。
蕭惜惟走到了他的身旁,與他並肩站在一起,望着眼前煙波浩渺的湖面,問道:“我們有多久沒有這樣一起看過風景了。”
縹無笑了笑,說道:“好幾年了吧。”
蕭惜惟沒有看他,自顧自地問道:“這些年,你跟在我身邊,是不是覺得很辛苦?”
縹無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說這些了,這種問題沒有意義,不是說有事要問我嗎,說吧。”
蕭惜惟嗯了一聲,開門見山道:“你對血誓瞭解多少?”
“血誓?”
縹無的眉頭一皺,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要問這個問題。
蕭惜惟點頭,又說道:“或者說,如果一個曾經差點中了血誓的人,在解除了血誓過後,又再一次進行血誓的話,會發生什麼?”
縹無的眼睛眯了起來,問道:“你說的是葉孤野?”
他當初曾爲葉孤野治療過血誓留下來的隱患,自然一聽便知道他說的是葉孤野。
蕭惜惟不置可否,扭頭看着他,“你只要回答我剛纔的問題便是。”
縹無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能回答你,因爲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血誓本就是用來控制人的一種巫術,需要以血爲媒,以命相抵,便是同時需要控制者與被控制者的鮮血,一旦這種聯繫建成,除非控制者願意解除這種聯繫,否則終身無法可解,若非當初葉孤野運氣好,膽子大,他根本不可能會誤打誤撞地拔出定魂釘,破除了這種聯繫,如果再來一次的話,輕則他可能是喪失神智,重則可能直接會死。”
蕭惜惟問:“如果他本來就會喪失神智呢?”
縹無像是想到了什麼,遲疑着道:“你是說……神魔引?”
蕭惜惟點了點頭,說道:“或許可以說是經過葉伏筠改造過後的輪迴之花。”
他又提醒道:“還有,你忘了一點,葉孤野的身體不同於常人,他的身上還有靈犀。”
縹無皺眉看着他,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蕭惜惟搖頭道:“沒有,只是我在離愁幻府的石壁上發現了他留下來的石刻壁畫,其中一個小人身上便標註出了需要進行血誓的穴位,我在想,他是不是在提醒我們什麼。”
縹無思索了一下,問道:“還有其他的壁畫對嗎?”
蕭惜惟點了下頭。
縹無道:“那我先去看看,有發現了再告訴你。”
蕭惜惟嗯了一聲,又說道:“還有一事,我要你幫我做。”
縹無道:“何事?”
蕭惜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告訴月弄寒和聞人瑟,待我這次回去後,會在景陵城和汐兒舉行婚禮,不管我們有什麼恩怨,讓他們這段時間老實點,否則,再有一次,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縹無嘆了口氣,說道:“你放心,不管你怎麼想,這次,我也絕不會讓人影響到你們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