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豁然開朗

    天氣越發寒涼，秋意席捲人間。

    寒風蕭瑟，秋雨朦朧，煙波湖上浩渺無比。

    花凌霄盤腿坐在湖邊，看似心無旁騖的在打坐修行，可心中卻如那清風拂過的湖面，蕩起了一圈又一圈漣漪。

    她很不安，已經過去幾日了，凌汐池依舊沒有醒過來，蕭惜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每每給他送去食物時，看着他的模樣，她雖然很心疼卻毫無任何辦法。

    按理說，既然返塵歸陽石已經修復了那丫頭受損的經脈，她體內的真氣已經運行通暢，不會再紊亂行走對她造成傷害，她應該早就醒來才是，可人偏偏就是醒不過來，好似陷入了沉眠中。

    思及她之前受傷也是昏睡了五年之久，花凌霄忍不住擔憂起來，若是她再沉眠那麼久，於她倒是沒什麼影響，只是腹中的胎兒怕是保不住了。

    五年啊，還是太長了，這次，她又要沉睡多久呢？

    她哀哀地嘆了口氣，一旁跟着她靜心打坐的縹無睜開眼睛看向了她。

    那日他跟着花凌霄走了之後，她便將往事都告知了他，沒有什麼驚心動魄，蕩氣迴腸，只是一場門不當不戶對的悲劇罷了。

    雲隱王室一心只想與花家聯姻，因爲他們想要的只有花家給得了，可蕭雲寞不願意，聞人瑟和自己的存在便是這場聯姻中最大的絆腳石。

    得知他們母子的存在後，雲隱王室便派出了死士要斬草除根，蕭雲寞那時被召回了國，正在與整個王室拼死相抗，根本來不及安頓好他們母子倆，等到蕭雲寞得知消息趕去的時候，蕭家的死士已經打傷了聞人瑟帶走了他。

    或許是天意弄人，蕭雲寞趕去時並沒有見到聞人瑟，因爲那時她已經投了湖，蕭雲寞憤怒不已，追上了那些將他擄走的死士，以一己之力殺了那些死士搶回了他，並將他帶回了雲隱國，他對雲隱王室的人說，他可以娶花凌霄，條件是，必須要將他的兒子留在他的身邊。

    雲隱王室同意了他的要求，但也說了，雲隱國日後的君主必須是帶着蕭家和花家血脈的孩子，這也是蕭雲寞爲何從小就不怎麼喜歡蕭惜惟的原因。

    成親當日，蕭雲寞與花凌霄圓了房之後，便很殘忍地向花凌霄坦白了一切，說是坦白，其實也只是在向花凌霄表明態度，或者更是一種心理上的報復，那就是，他雖然娶了她，但她別想得到他的愛，他的心永遠都只會屬於另一個女人。

    他一直覺得，是這個女人拆散了他們那對有情人。

    花凌霄覺得這個人可笑得很，這種話爲什麼不在成親之前跟她說，偏偏要在婚禮舉行了之後才告訴她，雖然她是有那麼一點愛慕他，但若是她早知道這些，她便是掀了整個花家，提劍砍了他，也不會與他成親。

    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鬧下去花家也丟不起那個人，橫豎都是過日子，跟誰過不是過，她也不是那種成了親就以夫爲尊成天圍繞着夫家過日子的人，她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正好，成親對於她來講，也算是完成任務，嫁給誰都無所謂，反正在她知道那些往事後，她便決定不再愛他，不愛，就不傷。

    對於縹無，她也是欣然接受，畢竟稚子無辜，她堂堂花家大小姐，怎麼會將氣撒在一個孩子的身上。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就那麼一夜，她居然就懷了孩子，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卻也是上天給她的禮物。

    她便將全部心思都撲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她給他取名惜惟，便是不希望他日後成爲一個像他爹那樣的混賬東西，她花凌霄的孩子，必須得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才是。

    可惜，在蕭惜惟三歲的時候，有一日她夜觀星象，正好她那段時間正在研究術數，她便心血來潮的替她兒子卜了一卦，卦象不太好，於是她去獨自去找了風魔老人，然後她就得知了一個她無法接受的預言。

    正是因爲這個預言，她才會毅然決然地離開她的兒子，來到了這裏修行。

    修行路漫漫，途中有太多的機緣，若是她能窺見天命，說不定日後會爲自己的孩子蹚出一條路來。

    縹無聽完了之後，很是感慨，說道：“原來您早就知道那個預言了，原來您來這裏修行並不是因爲和先王感情不和，是因爲他。”

    花凌霄嗤笑了一聲，說道：“那是自然，蕭雲寞還沒那個本事讓我爲了他拋下自己的孩子不顧。”

    身爲人母，孩子便是她的底線，她願意爲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

    縹無又問：“既然如此，那爲何他每次來尋您，您都不見他，您不知道他回去哭得多傷心嗎？”

    花凌霄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了他：“不是不想見，是不能見，我怕捨不得，更怕動搖了自己的心。”

    沒人知道，當每次她的兒子跪在門外苦苦哀求她見一面的時候，她就站在門裏面，一門之隔，她一邊聽着他稚嫩的聲音一邊流淚，淚水都彷彿要流幹了，她真的是費盡了全部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不要去打開那道門。

    因爲她知道，一旦她開門，她就再也沒有辦法狠下心來離開他了。

    縹無訝異地看着她，動容道：“您……是一個好母親。”

    同樣都是母親，一個爲了自己的孩子可以拋下紅塵，獨伴青燈古佛，一個卻被仇恨矇蔽了眼睛，扭曲了心靈。

    可笑的是，他竟然說不出到底誰對誰錯。

    花凌霄微笑着看着他，“對於那個預言，你並沒有吃驚，看來你也早知道了，所以啊，我爲什麼要來這裏修行，還望你爲我保密，不要讓他知道。”

    縹無點頭嗯了一聲，又說道：“是早就知道了，不過您既然知道那個預言，便應該知道他的劫數就是她，您爲何還要救她。”

    花凌霄望向了遠處的小島，表情又變得十分柔和，“因爲救她就是救他呀，這個預言，並不只是針對小惟不是嗎，這是他們二人共同的劫數啊，我在這裏苦等了數年，終於等到了他們來，上天既然這麼安排，你說，這是不是上天在給我們一個機會呢，情生於天地，若是真情所至，必能感天動地，雖然我沒有和那個女孩子相處過，但我能感覺到，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子，小惟和她在一起，我很放心，她一定會給他幸福的。”

    “真情所至，感天動地。”縹無喃喃地重複着她的話，隨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您說得對，她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女子。”

    只是真情啊，到底什麼樣的感情才算真情呢？

    花凌霄看着他苦痛的模樣，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但是我感覺到了你的心，你的內心很煎熬，很痛苦，你能告訴我，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縹無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始末都告訴了她，沒有絲毫隱瞞，不知爲何，在面對她的時候，他那顆酸澀痛苦的心會平復許多，明明她總是淡淡的，可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讓人很舒服，就像水一樣，滋潤萬物而不爭。

    “是這樣啊？”花凌霄恍然地點了點頭，笑道：“原來小惟不止你一個哥哥。”

    “哥哥？”縹無一怔，苦笑道：“可惜正是我們這兩個做哥哥的，算計了他。”

    “王室中不就是這樣嗎？”花凌霄直視着他，問道：“你知道，爲什麼雲隱王室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身爲君主，不能有太多的子嗣，只需要有一個繼承人就行了嗎？”

    縹無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他想，他應該是知道的，就算不知道，經過這一次，他也知道了。

    花凌霄道：“這世上的爭鬥很多，爲錢爲名爲利，可王室裏的爭鬥卻是最血腥殘酷的，歷朝歷代，爲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多少王室宗親同室操戈，兄弟相殘，踩着兄弟姐妹的血爭到最後，不還是孤家寡人一個，還不如一開始就只要一個，這樣至少還能少造點孽不是嗎？”

    縹無陷入了茫然中。

    花凌霄嘆了一口氣，又說道：“所以啊，你的父親對你還是好的，至少讓你遠離了那個位置，我多麼希望，小惟的位置能跟你換一下啊，我從不希望他做什麼君主帝王，我只希望他能隨心自在的活着，能跟自己心愛的人紅塵逍遙，做一個自在散人。”

    縹無久久未發一眼，呆呆地看着湖水，薄霧籠罩了他的眼睛，許久後，他才說道：“其實，我並沒有想要傷害他，我也從沒有想過要取代他坐上那個位置。”

    花凌霄點了點頭，說道：“嗯，我相信你。”

    縹無吃驚地看着她，問道：“您不怪我嗎？畢竟……”

    “我爲何要怪你呢？有資格怪你的是他，不是我，而且，我能看出來，你對小惟很重要，至於你，我只想告訴你，任何感情都不是枷鎖，親情也好，愛情也罷，你不應該去爲別人的仇恨負責，雖然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你的母親會對你們這些孩子恨意這麼重，但想必這些年她也過得十分艱難。”

    說到這裏，花凌霄鄭重地看向了他，繼續道：“但是讓一個已經逝去的人囚禁了自己的心，讓自己迷失了，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就算讓你們鬥個你死我活，她真的會開心嗎？有時間，你也多勸勸她，不要再執迷於過去，往事雖然是一場錯誤，但只要能撥亂反正，什麼時候都不算晚，那個時候，她會發現自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快樂。”

    縹無覺得自己好像豁然開朗了許多，籠罩在心頭的濃霧也漸漸散去，好似有什麼壓在上面千斤重的東西消失不見了，他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您說得對，有時間我會勸勸她，我還想再在您這裏待幾日，可以嗎？”

    “當然可以，”花凌霄點頭，說道：“我還想讓你告訴我小惟和那個孩子的所有經過呢。”

    於是這幾日，縹無都跟在了她的身邊，除了跟着她靜心打坐外，便是將這些年發生的所有事都一一告知了她。

    花凌霄安靜的聽着，即便是知道了葉琴涯和葉伏筠這兩個瘋子這三百年所幹的荒唐事時也沒有多大的反應，唯有聽到噬魂陣時，她才有了一點情緒上的波動，問了一句：“噬魂陣裏是不是有很多黑氣？”

    縹無不瞞她，噬魂陣裏豈止是有很多黑氣，簡直就是黑氣沖天，好像整個黃泉地府的怨氣都跑到那裏面去了，也不知東方寂他們到底在那裏面幹了什麼。

    之後，花凌霄便陷入了沉思中，再也沒有問過他其他問題。

    他也沒有再去離愁幻府，但是他打定主意，待到她醒過來後，他會用行動求得他們的原諒。

    可是一連幾天過去了，她還是沒能醒來，這讓他或多或少也有些擔心，他別無他法，只能熬些安胎保胎的藥讓花凌霄給她送去，對於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他是打心眼裏的疼惜。

    這時，一隻信鴿從遠處飛來，縹無起身，信鴿乖乖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信是從景陵城送來的，蕭惜惟不管事的這些日子，他怕景陵城徹底亂了，這些天都是他在與風靈四將聯繫。

    風靈四將並不清楚那晚的來龍去脈，因爲有些事情軍中一旦插手，那便是徹底的撕破臉皮了，所以蕭惜惟才會另外暗中調人手過來，這也是爲什麼風靈四將現在還聽從他的調度的原因。

    有風靈四將在，軍中出不了什麼亂子，他也吩咐了惜王府的人，那晚發生的事，無論如何都要封鎖住信息，不能透露半點出去。

    原本他還擔心，寒月國那邊會趁機再次出手，可這些天來，月弄寒那裏也靜悄悄的，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

    那晚慕家的人幾乎全軍覆沒，這件事本來足以掀起軒然大波，可寒月國對外公佈的卻是，慕家家主外出執行任務，遇上了不明人士的攻擊，現在還不能確定出手的人到底是誰。

    這便也是在封鎖消息了，一場精心策劃的謀算就這麼被壓了下來，月弄寒居然就這麼止步不前，縹無心裏很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爲那個受傷的女子。

    有她在，才能如此快速地平息這一場干戈，也不知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