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命運如何安排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蝦米不會遊字數:4582更新時間:24/07/02 07:21:37
花凌霄看着蕭惜惟那落寞卻依舊挺得筆直的身影,心頭突然一陣刺痛。
那身影道出了人世間太多的悲歡離合,太多不能言語的痛苦,她甚至能感覺得出,那個女子,是他在這世上最後的眷念。
這個時候,她恨不得犧牲一切去彌補他,彌補她作爲一個母親對自己兒子的虧欠。
沒有人會不愛自己的孩子,她也不例外。
她擡手指向那張形似貝殼的石牀,說道:“那便是玄玉冰火牀了,你把她放進去吧。”
蕭惜惟面容一喜,疾步走了過去,將懷中的人小心翼翼地放入了那張石牀中,擡頭望着那面如鏡般的巨石,後知後覺地說道:“這就是返塵歸陽石?”
怎麼和靈山血珀完全不一樣呢?
花凌霄走上前來,嗯了一聲,算是作答。
她的目光落在了返塵歸陽石四周的那一行行小字上,說道:“當初她兄長也是在這裏閉關的。”
蕭惜惟早已猜到,便不作答,起身退後了一步,問道:“如何才能啓動返塵歸陽石救她?”
花凌霄微微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縹無說道:“你們先出去吧,這裏交給我。”
蕭惜惟的臉色一變,顯然不願就此離開,成功的機會那麼渺茫,他不想,連她活着的最後一面他都看不見。
就算是死,她也得死在他的眼前,否則,上了黃泉路,她比他走快了一步,他追不上她該怎麼辦?
哪怕踏上六道輪迴,他也要與她手牽着手走在一起。
花凌霄看出了他的顧慮,說道:“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救她,若是想讓她活下來,就聽話好嗎?”
然後,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我救不了她,我會讓你見她最後一面。”
蕭惜惟猶豫了一下,他也知道自己留在這裏幫不上什麼忙,反而會影響到花凌霄救她,只得說道:“有什麼變故,記得第一時間叫我。”
他最後看了一眼躺在石牀裏面色蒼白的女子,轉身走了出去。
路過縹無的時候,他扭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依舊淡漠得沒有任何情緒。
縹無的心中苦痛不已,魂不守舍地緊隨其後走了出去。
適才花凌霄的話讓他大爲震撼,她說,他的父親從未想過要拋棄他們,對於過去,他的心中仍是有太多的疑問,他怕自己判斷錯誤,恨錯了人,也怕聞人瑟當初是因爲誤會,才會造成今日這樣的結局。
花凌霄走到石牀前,望着裏面的女子,蹲下身來,伸手撫了撫她的臉,苦笑道:“若是救不了你,他應該會追隨你而去吧。”
適才蕭惜惟離去時的最後一個眼神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若是救不了她,那麼他的生命也走到盡頭了。
她欣慰,她有一個好兒子,他是個負責任的男子漢,如她當初爲他取的名字一樣,一世傾心只爲一人,但與此同時,她又不希望她的兒子真的會爲了這個女子做出傻事來,她還是無法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去死。
“所以啊,你不能死知道嗎?”
她將手緩緩地移到了那女子眉頭,捏了一個訣指,柔和的真氣漾出,一團淡淡的白色真氣頓時縈繞在她的指尖上,將那張已無生氣的臉映照得又悽豔了幾分。
“孩子,希望你好了以後,能好好對他,他是真的愛你。”
話落,她的指尖一揚,那躺在石牀中的女子隨着她的動作漂浮在了半空中,她起身,雙手置於胸前,用真氣結了幾個印,受真氣的影響,玄玉冰火牀開始大放異彩,紅光與藍光交織在一起,如同陰陽兩極,一邊像潺潺流動的鮮血,一邊像碧波盪漾的湖水,以那漂浮在半空中的女子爲中心,仿若一個漸漸合攏的貝殼,將她完全包裹在了中間。
她的身體也開始散發着瑩白色的光芒,就像一個巨大的貝殼裏孕育出了一顆璀璨的明珠,幾乎同一時間,返塵歸陽石也爆綻出一道炫目的白光。
花凌霄以指做筆,口中唸唸有詞,指尖的真氣射出,將返塵歸陽石與那半空中包裹着那女子的貝殼連接在了一起,像是搭在半空中的一道橋樑,神聖無比,又像是一條供世間衆生行走的輪迴路。
輪迴,本是衆生必走的一條路,自最初開始,天地萬物生靈盡皆輾轉於六道輪迴中沉浮,隨着生前所種業力各自投生,有如車輪迴轉,沒有盡時。
陣陣狂風不知從何處刮了進來,撞擊在空蕩蕩的石壁上,光芒搖曳中,好似無數鬼魅幽影從那條輪迴路上跑了出來,四處亂竄,發出一陣陣尖利而又刺耳的聲音,似鬼哭又似狼嚎,聽得人頭皮發麻。
花凌霄喘了一口氣,額頭上已出現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以她如今的功力,強行催動返塵歸陽石居然會有些力不從心。
今日的返塵歸陽石與她過去在此修行時感受到的祥和寧靜的力量不同,此時的返塵歸陽石力量強悍無比,讓人難以招架。
她強忍住身體的不適,將自己的真氣提升出來,用指繼續朝那懸浮在半空的女子描畫着,在那女子的周圍,逐漸出現了一個詭異且帶着渾厚生命力的模糊陣圖。
隨着那個陣圖越來越清晰,一股無形卻沛不可當的巨大力量如洶涌澎湃的巨潮席捲了整個離愁幻府,洞中縈繞着的薄霧也被染上了色彩,在空蕩蕩的洞府中飄蕩着,化作了一個個或紅或藍或白的繁複圖案。
這些詭異的圖案圍繞着那個陣圖旋轉着,連成了一條條線,各自沿着自己的軌跡在運動着,有的像太陽,有的像月亮,有的像山川湖海,有的像花草樹木,還有的像猛獸飛禽,一個接一個凋零,又一個接一個出現,像是在演化着天地萬物生靈的休養生息,生命像是一條奔流不息的長河,從這頭流到那端,再從相連的通道流轉回來,循環不止,生生不息。
花凌霄看着那些變化不息的圖案,眼中露出了驚異的神色,這些圖案的出現,並不是她導致的。
然後,她便感覺到,自己好似受到了一股莫名力量的牽引,她的心猛的一慌,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後,她的瞳孔一陣擴張。
只見那無數連在一起的怪異圖案開始組合在一起,閃爍着七彩的光芒,數道光芒有規律地在半空中潺潺流動,赫然如一片縱橫交錯的河流,以螺旋形的狀態圍繞着那漂浮在半空中的身影盤旋起來,旋轉成一個個圓形的光圈,不停的打破重組着。
而那漂浮在半空中毫無意識的女子,額間漸漸泛出了朦朦朧朧的白光,一個淡淡的印記出現在了她的額心上,那白光牽引着圍繞着她的那個模糊陣圖,散發着絲絲縷縷神聖不可侵犯的氣息,以她爲中心徐徐散開,彷彿在這洞府裏開出了一朵豔絕天地的花朵。
花凌霄呆在了那裏,那女子好像藉助着返塵歸陽石在自我恢復中。
她的心中出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莫非,這就是無啓族的輪迴之花?
可就在這時,返塵歸陽石卻突然發生了變化,原本雪白光潔的鏡面一變,一團漆黑無比的黑霧突然出現在那鏡面上,像一條腥臭無比的污濁河流在潺潺流動,並且不停地向四周蔓延。
花凌霄瞪大了眼睛,即便那黑氣只是出現在返塵歸陽石上,給人的壓迫感卻是那樣的強,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黑洞,覆蓋了整片天地,要將整個人間吞噬其中。
一股莫名的詭異氣息不知從何而來,花凌霄只覺得心猛地一沉,像是突然間置身在了一個黑洞洞的萬丈深淵,沒有出路,沒有盡頭,甚至沒有生命,只有永無止境的黑暗,那黑暗如同驚濤巨浪一浪一浪朝着她壓來,讓她呼吸不得,強烈的血腥氣如末日之災,無數喊殺聲在她在耳邊劇烈轟鳴着。
這是什麼?
爲何她竟然會感覺到恐懼?
修行這麼多年,她以爲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可以坦然面對世間種種,即便是生死,她也早已看淡了,可那血腥詭異的場景竟讓她的心絃巨顫了起來,她的心中多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安。
那是什麼地方,爲何好似人間煉獄。
她再看去時,那被黑氣籠罩的巨石上,好似出現了一點紅光,紅光逐漸擴散,將那黑氣逼迫得與它成了對立兩面,一道模糊的影子從那紅光中走出,他的身上也是紅色的,像被血染紅了一樣,他的手中還提着一把劍,一把泛着藍光的劍,然後,他整個人朝着那團黑氣衝了過去。
就在他將要被黑氣吞噬的時候,他回過頭看了一眼。
那眼神充滿了眷念和無奈。
花凌霄的眼睛驀地睜大,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嘶聲道:“不!”
正當她要衝上去的時候,鏡中那詭異的一幕不見了,如同一場幻夢轉瞬即逝,風聲也停止了,周圍又安靜了下來,各種光芒消散,那漂浮在半空中的女子緩緩地又落入了那張石牀中。
她的雙眼緊閉着,臉色依舊蒼白無比,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額頭上好似多出了一個淡淡的若有似無的白色印記。
花凌霄走上前去,伸手撫着她的臉,淚水不停地落了下來,“命運到底是如何安排的?難道真的沒有辦法改變嗎?”
***
離愁幻府外,蕭惜惟背靠着石壁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光芒大綻的洞府,一股股強大的力量從洞中透了出來,他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
縹無抱着手站在他對面,看了他許久,覺得有些認不出他了。
他瘦了許多,身上那股清冷出塵已被磨滅殆盡,衣服頭髮凌亂無比,看起來有幾分落拓,以往那種高不可攀的氣勢也弱得幾乎看不見了。
他猶豫了一下,終於問道:“你不想知道景陵城現在如何了嗎?”
蕭惜惟無視他,冷笑了一聲:“如何不如何的又能怎麼樣,終歸這個局面不就是你們想要的嗎?”
縹無埋下了頭,說道:“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也沒想過讓她受傷。”
聞言,蕭惜惟的拳頭捏了起來,冷聲道:“我不想聽你這些廢話,你也不必在此惺惺作態,趁我對你還有耐心,趕緊離開這裏,否則,我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來。”
縹無苦笑了一聲,說道:“我們真的要如此嗎?我的……弟弟。”
蕭惜惟終於扭頭看向了他,嘴角勾起了嘲諷的笑:“我母親只有我一個孩子,我沒有什麼兄弟。”
縹無大聲道:“不管你承不承認,我們的身體裏流着一樣的血。”
“那又如何?”蕭惜惟臉上的嘲諷越來越大,“能證明什麼嗎?若不是因爲她,你和月弄寒早就死了,你以爲我會對一個背叛我的人手下留情?現在,你和景陵城的那個應該感到慶幸,是她又一次救了你們!”
縹無緊捏着拳頭,胸口銳痛,整個人戰戰不能自己。
原來,反目成仇的滋味真的這麼痛苦啊,如此的讓人肝腸寸斷。
他慘白着臉說道:“我確實沒有辦法替自己開脫,如果知道會連累她受傷,我情願那晚死的人是我,這些日子以來,我每一天都過得無比煎熬,一邊是我的母親,一邊是我的兄弟,一邊是我不願意接受的身份,我不知道該作何抉擇,你也失去過母親,你該明白那種感受,我……”
縹無說不下去了,很多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再怎麼解釋也無濟於事。
蕭惜惟冷漠地看着他。
“你知道嗎?我只後悔一件事。”
縹無擡眸看着他,只覺背心一陣寒意涌來。
蕭惜惟冷笑了起來,那笑像是一把尖刀刺中了縹無的心。
“我們很早就知道你不對勁了,一直沒有動手,是因爲她說,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是真正的兄弟,這樣的感情比什麼都珍貴,兄弟之間沒有什麼是不能坦誠相待的,所以我聽了她的話,給了你機會,讓你自己來找我坦白,可惜啊,我們高看了你,或者說,是高看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所以啊,這樣的感情,他不稀罕,也不會再要了。
他笑得很冷酷,殘忍地說道:“我應該,早點動手的。”
是啊,他應該早點動手的。
早在知道他不對勁的時候他就應該先下手爲強,可那時他心裏所想的是什麼?全都是他們一起長大,一起練武,一起喝酒下棋,一起抵足而眠,一起攻城掠地的情誼,他將他當作此生唯一的摯友,最好的兄弟,是除了她之外對他最重要的人,卻沒想到,一直都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好笑,真的太好笑太荒誕了。
二十年多年的感情在面對所謂的血緣至親的時候竟潰敗得不堪一擊。
如果換做他的話,他不會!
“噗— —”
縹無全身巨顫了一下,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那晚他其實已經受了傷,多日的不眠不休還有內心的煎熬也讓他早已到達了極限,如今再聽到這樣錐心刺骨的話,急火攻心之下,他再也站立不穩,單膝跪在了地上。
真的,心好痛啊。
蕭惜惟對他這樣沒有半分憐憫,繼續說道:“不過,算你和月弄寒贏了,如果她死了,我不會獨活,你們做這些,不就是想要雲隱國嗎?拿去便是。”
他的聲音大了起來,“現在,立刻給我滾,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縹無戰戰巍巍地起身,他伸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跡,低聲說道:“我知道你現在恨我,但是,雲隱國只會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