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返塵歸陽石

    月弄寒和縹無各自退後了一步，眼睛裏除了那密如蝗雨的劍氣之外，再無其他。

    蕭惜惟人在半空中，像是踏在劍山血海上的仙人，衣袂飄飄，手中劍訣一引，紅色劍氣如大海上掀起的海浪，鋪天蓋地朝他們當頭涌來。

    月弄寒看着那霸道絕倫的劍潮，嘆了一口氣，面容反而平靜了下來，他扭頭看了縹無一眼，上前將他擋在了身後，說道：“是我算計了他，他變成這樣我逃脫不了干係，我和他的恩怨就讓我們來解決吧。”

    縹無還待說話，被他不由分說地推到一旁。

    “若能活下來，照顧好她，別再讓她作惡了，我倆總得活一個才行。”

    璀璨青光從他的身上綻出，以他爲中心慢慢向四周擴散，真氣如碧波盪漾，卻並不暴戾，彷彿月光下幽碧的滄海，平和而又寧靜，卻蘊藏着強大無比的力量。

    他閉上了眼睛，一道道真龍之氣縈繞在他的身側，像是一條條青色的蒼龍在那幽碧的大海上競相遨遊。

    這些年來，他苦悟龍魂之法，早已將純正的龍魂之力化爲己用。

    而這也是他第一次完整地使出龍魂之力。

    既然已走到了這個地步，那麼他們兩個人便以這一戰，決生死，定勝負。

    紅光更盛，青光閃爍，燦爛豪光閃耀在他們二人之間，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又是一股純淨柔和的力量衝了過來，如同黃河直落九天，突兀橫亙在他們之間，將那紅色的劍潮，青碧的大海逼得倒退了回去。

    那力量平和淡然，如水澄澈，又如天地浩渺無際，瀰漫着一股太和之氣，像是將人帶入了自然空靈之境，整個人都得到了淨化。

    神祕的經咒聲開始吟唱。

    月弄寒和蕭惜惟被逼得各自退後了一步，兩人同時擡眸看去，便見他們之間像是憑空出現了一個未知的空間，完全將他們隔絕開。

    顆顆紅色的珠子在那裏面浮沉着，周圍熒光閃爍，卻好似蘊含着天地自然法則，世界萬物包含其中，就像一個個芥子空間，雖然小如微塵，卻能容納三千大千世界，數不清的佛像在那裏面盤坐着，一起在吟誦。

    那股太和之氣繼續在庭院中蔓延，漸漸掩蓋住了之前那股滲人的殺氣。

    “這是？”

    月弄寒疑惑出聲。

    蕭惜惟身上的殺氣也好似變弱了一些，眼中的魔性慢慢褪去，帶上了一分茫然。

    兩人同時扭頭看去。

    凌汐池站在他們不遠處，藉助着雪原五豹的真氣正在操控着那些血珀珠。

    見那血珀珠有用，蕭惜惟真的冷靜了下來，雪原五豹的臉上浮現出了喜色，異口同聲道：“那小子好像有反應了，這可真是個好寶貝，丫頭，我剛纔便看着這珠子眼熟，這便是你師父的靈山血珀吧？”

    凌汐池無暇去回他們的話，一心只想先將蕭惜惟安撫下來再說，她又捏了一個訣指，靈山血珀受她的指引，開始圍着蕭惜惟旋轉起來。

    蕭惜惟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飛舞的血珀珠，伸手點上了其中一顆。

    只聽咚的一聲，彷彿一顆石子沉入塵封千年的古潭中，發出沉悶的聲音，天地間彷彿也蕩起了看不見的漣漪。

    他只覺得心神一蕩，莫名的排斥感油然而生，然後，他便發現，那些圍繞着他飛舞的血珀珠正在瘋狂地吞噬着他那紊亂的真氣，試圖淨化他身上的魔性。

    與此同時，凌汐池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腳好像被一股股莫名的力量纏縛住，她還沒反應過來，數道剛猛的真氣瞬間逼入了她的四肢百骸中，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成了一個巨大的容納空間，那血珀珠似乎成了她和蕭惜惟之間的媒介，將它們瘋狂吞噬的真氣反向輸送給了她。

    然而以她如今的身體狀況，她根本承受不了這樣霸道的力量。

    她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快要被這股力量給衝散了，她想到了腹中的孩子，強行運轉體內的真氣，護住了自己的腹部，卻反而導致那股真氣衝撞得越來越厲害了。

    “丫頭，你怎麼了？”

    雪原五豹感受到了她的不對勁，驚慌失措地叫喊了起來，想要來切斷她與血珀珠之間的聯繫，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彈開。

    “阿尋！”

    月弄寒驚叫了一聲，看出了問題出在血珀珠上，急忙喊道：“你快鬆開血珀珠，它在將他身上的魔性傳給你！”

    謝虛頤和縹無也趕上前來，然而已經來不及，卻見凌汐池整個人都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扯上了半空中，那方紅色天地逐漸將她與蕭惜惟包圍了進去，完全將他們隔絕開外。

    紅色的珠子圍繞着蕭惜惟越旋越快，還在不停地吸收着他身上的魔性，然後，它們將吸收而來的力量，全都不管不顧地傳輸到了凌汐池的體內。

    凌汐池已經說不出話來，一股壓迫着神經的強烈痛楚從四肢百骸傳來，她幾乎能夠感覺到全身的血液已經不再流動，而心臟卻跳得越來越快。

    思緒越來越模糊，昏昏沉沉間，一股熱血涌上喉頭，並且有越涌越多的跡象，她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聲吐了一大口血。

    血珀珠的力量也發揮到了極致，蕭惜惟身側如血海的紅色真氣越來越淡，只聽咔嚓數聲輕響，那漂浮在空中的血珀珠顆顆碎裂，化爲灰燼。

    “汐兒！”

    耳邊傳來了惜惟驚慌失措的叫聲，凌汐池只覺得有人撲了過來，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擁在了懷中。

    她氣若游絲，嘴脣無力地翕合着。

    蕭惜惟將頭附在了她的嘴邊，只聽她在不停地說着：“孩子，孩子，我們的孩子。”

    蕭惜惟只覺得腦子裏一陣空白。

    孩子？

    是了，他之前失控的時候，她是說過，她有了他的孩子，他要做父親了。

    “疼，惜惟，我好疼。”

    她覺得好難受，全身都在疼。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說疼，蕭惜惟整個人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伸手緊緊地抓着她的手，無言的恐慌像暴風雪一樣席捲了他，可任憑他怎麼努力，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要怎麼怎麼做，她才不會疼。

    誰來告訴他？

    凌汐池靠在他的懷中，全身一顫，又咳出一口血來。

    蕭惜惟慌忙去撫她的臉，鮮血染紅了他的手。

    這時，縹無走上前來，伸手扣住了她的脈搏，臉色劇變，重重地嘆了口氣，語氣沉重：“她吸收了太多你控制不住的真氣，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承受不了，現在那些真氣在她體內亂躥，得不到控制。”

    “能救嗎？”

    縹無沒有回答，周圍一陣死寂。

    雪原五豹這時也搶了上來，一人抓住了她的一隻手，探明她的脈象後，齊齊埋下頭嘆了口氣。

    蕭惜惟紅着眼看着他們，嘶啞着嗓子問：“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大豹說道：“有，葉丫頭這傷是由靈山血珀造成的，並且在她體內形成了一股詭異的真氣，她筋脈損壞得太嚴重，容納不了這麼強大的力量，如果能再找到一串靈山血珀，將她體內那股真氣吸出來，說不定就能救她了，可惜……”

    剩下的話他沒說出來，可惜靈山血珀已經當着他們的面化作灰燼了，這樣的至寶，要再找出一件來，談何容易。

    就算能找到，她的身體這麼弱，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凌汐池努力地綻開一抹笑，張口想說話，可是一開口便是鮮血涌出來，她能感覺到有人在不停地撫摸着她的臉，努力想要爲她擦乾淨臉上的血。

    她看着那雙痛苦絕望的眼睛，破碎的聲音終於從嗓子裏擠出出來：“別難過……我不怪你……對不起……我們的孩子……他還來不及看看這個世界……”

    模模糊糊中，她看見有人在溫柔地衝她笑着，蕭惜惟理了理她的髮絲，說道：“傻瓜，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

    冰涼的淚水落在了她的臉上，凌汐池笑着搖了搖頭，耳邊有不真切的聲音不停傳來，她已經聽不清了。

    她伸出手，緊緊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忘記……仇恨，好好活……着，不要再……和你的哥哥們……鬥下去了。”

    蕭惜惟用手託着她的面頰：“別說話了，疼的話就睡一覺，你放心，我會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不管你去哪裏，我都會跟着你，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凌汐池癡癡地看着他：“可是……如果我醒不過來了怎麼辦？”

    “不會的，我會叫醒你的，睡吧。”

    “好！”

    她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那懷抱溫暖無比，她輕輕地靠在那寬闊有力的肩膀上，喃喃道：“惜惟，我想去明淵城看看，想去無啓族，我還想回雲隱，想回我們的家……”

    她想了好多，直到自己再也撐不下去，終於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蕭惜惟忍着眼淚，“好，我帶你回去。”

    “慢着！”

    蕭惜惟抱着她正欲離去，一直低着頭的縹無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出聲喝止了他，急聲道：“你快先封住她全身的穴位，集精氣於丹田，保留一口元氣，去找你娘，返塵歸陽石或許可以救她！”

    “她？”

    蕭惜惟的腳步一頓。

    “返塵歸陽石，那不是仙隱寺小苦海的至寶嗎？你娘是回岸居士？”

    雪原五豹驚聲道。

    仙隱寺乃雲隱國寺，建寺之後，有一高僧在仙隱山深處的密洞內發現一方奇石，名叫返塵歸陽石，此石聚天地正氣，據說能讓人破除魔障，有看清過去和未來的無上妙用，一直爲仙隱寺的鎮寺之寶。

    縹無也不確定返塵歸陽石是否能救她，只是靈山血珀和返塵歸陽石都具有破除魔障，辟邪化煞的能量，或許兩者有互通之處也說不定。

    蕭惜惟不再猶豫，迅速出手封住了懷中之人的周身大穴，身形一動，眨眼不見了蹤影。

    縹無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聞人瑟衝他嘶聲叫了一聲：“烽兒，你要去哪裏？”

    縹無的腳步一頓，扭頭看她，“去贖你造下的孽，她若死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