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戲已開場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蝦米不會遊字數:3193更新時間:24/07/02 07:21:37
    謝虛頤問:“怎麼,覺得自己很壞?”

    月弄寒沒做隱瞞,很乾脆地點了點頭:“嗯。”

    謝虛頤埋頭看着懷中的雪兒,用手順着它頭上的毛,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告誡自己:“沒關係,只要在百姓的眼中,你是一個好君王就好了。”

    畢竟,這天下需要的是一個好君王,而不是一個好人。

    身爲天人謝家,他的責任就是輔佐出一個能真正心懷天下,一心爲民的君王。

    蕭惜惟是重情,可太重情的人,做不了一個真正的王。

    月弄寒淡然一笑,那雙略顯迷茫的眸子又恢復了清明,說道:“虛頤,還好這世上還有一個你。”

    謝虛頤撫着雪兒的手一頓,故作噁心地說道:“別矯情了,回去吧。”

    月弄寒搖了搖頭,將視線投向了遠方,說道:“唱戲的有一種說法,戲一開腔,八方來聽,一方爲鬼,三方爲人,四方爲神明,人不聽不代表鬼神不聽,所以只要開場的戲就必須唱完,這場戲已經開場,我又怎麼能不聽完呢?”

    謝虛頤笑了笑:“聽聽也好。”

    就在這時,他們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壓抑而又急促的呼吸聲。

    謝虛頤的手一重,懷中的雪兒發出了一聲不滿的叫聲。

    兩人同時回頭看去,便見牆角陰暗處,慕蓂牙靜靜地站在那裏,像是不認識他們一樣看着他們。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素紗長衣,頭上除卻一隻素雅的銀簪外並沒有過多的頭飾,一頭烏黑的秀髮隨着夜風起舞,倒是有一種羸弱而又破碎的美麗。

    她就那樣站着,沉默得像是與夜色融爲了一體,那雙原本如星空般深邃的眸子此刻黯淡無比,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光芒,顯得空洞洞的,有種說不出的可憐。

    月弄寒的眉頭皺了皺,沒有說話。

    謝虛頤輕咳了一聲,說道:“這麼晚了,夫人怎麼還沒有休息。”

    他倒是不意外慕蓂牙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畢竟來了也好,很多事情早知道晚知道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他意外的是,這個女人最近沉默安靜了許多,完全不似當初那樣高高在上,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裏,尤其是此時此刻,看起來居然還有幾分柔弱無力。

    換作以前,他只會覺得她是咎由自取,可想到了今晚他們的計劃,他突然覺得,其實這個女人,也挺可憐的。

    慕蓂牙朝他們走了兩步,腳步有些踉蹌,連聲音都有些顫抖:“陛下,父親他……”

    月弄寒的表情浮現出不耐,冰冷地說出了兩個字:“回去。”

    許是他的聲音太過冷漠,慕蓂牙愣了一下,手無措地捏在了一起,臉上浮現出悲痛的神色,說道:“陛下,那是臣妾的父親啊,就算他有錯,可他這些年盡心輔佐陛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怎麼能忍心看着他去送死?”

    剛纔他們的話她都聽見了,她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是個死局,只是設局的從來不是他們慕家,入局的也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慕家。

    他甚至是在借別人的手除去她們慕家。

    這個男人爲什麼這麼狠,爲什麼不念一點舊情?

    月弄寒語氣淡漠:“如果他不自作聰明,沒有人能送他去死。”

    慕蓂牙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哽咽道:“陛下,你究竟有沒有心?”

    月弄寒扭過頭去不再看她,“如果孤沒記錯的話,孤已經警告過你們了,可你們從來沒聽進去過,是你們自己將自己送上了絕路。”

    慕蓂牙終於哭出了聲,他不是沒有心,只是他的心從來沒落在慕家的身上。

    難以言喻的疼痛遍佈全身,她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撕扯起來,撕心裂肺,讓人痛不欲生,她死死地咬着嘴脣,輕聲叫道:“月弄寒。”

    這是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聲音中帶着萬念俱灰的死寂,曾經所有的野心,不甘,期盼,愛慕統統都煙消雲散,像是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任何波瀾。

    她並不想承認,這些年的朝夕相處,她是真的愛上了這個男人。

    愛情最能消磨人的意志,讓人變得不清醒,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一心只想登上那個巔峯之位的少女,她甚至想過,只要能這麼陪伴他一生,那個王后之位誰來坐都沒有關係。

    她認命了,可父親卻並沒有認命。

    他躊躇滿志地對她說:“蓂兒,爹一定會送你坐上那個位置,我的蓂兒,是最有資格母儀天下的人。”

    “蓂兒,你以爲爹看不出來嗎?你對那個人啊,是真的動了心,只要我們爲他除去了蕭惜惟這個勁敵,立了大功,他就沒有理由不立你爲後了。”

    就因爲這樣,他將自己送上了絕路。

    聽着她那悲涼的聲音,月弄寒有那麼一瞬的恍惚,記憶中,這個女人高傲冷豔,野心勃勃,無論是身爲冥界的護教法王時,還是她帶着浮光玦來安都城找他談判時,她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他甚至發現,自己似乎只記得那時她的樣子,對於這幾年那個跟在自己身邊做小伏低的慕蓂牙,他一點深刻的印象都沒有。

    那朵開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終是枯萎在了那條歲月的長河裏。

    許是心中還有那麼一點愧疚,月弄寒又重新扭頭看着她。

    慕蓂牙的臉上全是淚,表情悽楚絕望,然後,她的雙膝一屈,在他面前跪了下來。

    月弄寒皺了眉:“你這是做什麼?”

    慕蓂牙的頭埋了下去,“月弄寒,我求你,救我父親一命,這個王后之位我不要了,榮華富貴我們慕家也不要了,我們什麼都不要了,求求你看在我父親只是一個爲了女兒可以付出一切的老人的份上,救救他吧。”

    謝虛頤的心中也浮現出一絲不忍,他雖對這個女人確實沒什麼好感,可作爲一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對她生出了一些憐憫。

    然而戲已開場,已經由不得誰說停。

    他勸解道:“夜深了,夫人還是回去休息的好。”

    慕蓂牙跪着朝前挪了兩步,伸手扯出了月弄寒的衣襬,聲淚俱下道:“陛下,臣妾求你了,你不能這麼對我們,這不公平,父親他也只是想要爲你出一份力而已,他並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

    就在這時,隔壁的惜王府傳來了一聲微弱的驚呼聲,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聽着那熟悉的聲音,月弄寒的心一緊,想到了一些事情,那顆稍稍軟了的心又重新變得堅硬無比,“公平?那你們設計陷害別人的時候怎麼沒有想到過公平呢?你一出生就是慕家這樣的大家族,可以衣食無憂的長大,可曾想過,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還有人家園盡毀,家破人亡?而就是對着這樣一個人,你們也狠得下心下手,你們做出那樣的事時,難道沒想到過自己也有今天?”

    慕蓂牙也聽見了那個聲音,她默了一瞬,哀哀地大笑了起來。

    紅塵僕僕,活着萬千衆生,有的人出類拔萃,有的人庸碌無奇,有的人坐擁萬貫家財,有的人三餐不繼,這世間,確實沒有什麼公平可言。

    她只是覺得悲哀。

    他們慕家千選萬選,竟然選擇了這樣的一個人。

    他們都被他溫潤仁善的外表所騙,現在想來,能做到他這個位置上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完全仁善的,他的仁,他的善,只是對於那些聽他話的人,對待不聽話的,有野心的,他有的是雷霆手段。

    父親當初,是怎麼會覺得這個人好拿捏的呢?

    “陛下啊,你這麼做,是真的想爲那個女人出頭是嗎?”

    慕蓂牙止住了笑聲,赫然擡眸看他,狠狠地拭去了臉上的淚,厲聲道:“你究竟是真的要將那個女人所受的苦難盡數加諸在我們慕家的頭上?還是只是想用這個理由來讓你自己的心裏好受一點?那你呢?你現在不也是在利用她嗎?利用她除去我們慕家,利用她傷害她的丈夫,我們同樣都做過傷害她的事,爲什麼慕家就罪不可赦?而你卻可以站在道德上譴責我們?”

    月弄寒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聲嘶力竭的模樣,既沒有發怒,也沒有生氣,臉上甚至還掛着一抹笑意。

    那笑容冰冷又無情。

    他輕聲道:“對啊,做錯事就是要受罰,孤不例外,你們也不例外,孤現在給你一個選擇,馬上回房去,慕家剩下的人可以活着,不會被連根拔起,你依然還是寒月國的夫人。”

    說罷,他朝着慕蓂牙又走近了一步,眼睛卻沒再看她,而是望向了隔壁的府邸,“留着這條命,你說不定還有報仇的機會。”

    慕蓂牙整個人都癱軟在了地上,她聽得很清楚,他說的是寒月國的夫人,而不是他的夫人,這就代表着,父親今夜的死已成了定局。

    無論怎麼樣,父親都是一定會死的,她救不了他。

    她流下了眼中最後一滴淚,指甲深陷在了掌心中,鮮血染紅她的手掌,甚至連嘴脣都被她咬出血來。

    她惡狠狠地看着他,聲音像詛咒一樣冷硬,“月弄寒,你真狠,你活該得不到她。”

    月弄寒冷笑了一聲,喝道:“來人!”

    兩個影衛瞬間從黑暗中出現。

    “將夫人送回房間,沒有孤的命令,不允許她踏出房門一步!”

    就在影衛將慕蓂牙帶走之後,隔壁府邸中又傳來了一聲怒喝。

    “聞人瑟,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