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輪迴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蝦米不會遊字數:3290更新時間:24/06/28 17:16:37
凌汐池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眼中只倒映着天空中那一抹深邃的幽藍。
那藍色的如同流光一樣的花瓣化作了千萬片碎劍,從四面八方衝向了那朵黑色巨花的每一片花瓣,像是要將它衝碎衝散,與此同時,那柄藍色的擎天巨劍又一次在半空中出現,與那半空中如謫仙一般的人影融合在了一起,再次朝着那朵黑色的巨花當空斬下,與那朵黑色巨花衝撞在了一起,那些連接了天與地的黑色氣柱翻涌得更厲害了,並在空中形成了數股風暴。
三隻晴華鳥如三道七彩流光衝入了那風暴中。
耀眼的藍光閃過,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那朵黑色的巨花被那擎天一劍劈成了兩半,就連天空好似也被劈開了一道縫隙,從裏面發出了炫目的白光。
之後,一切歸於沉寂,那朵好似由死氣凝聚而成的黑花像是退潮的海水一樣消散在了天空中。
那柄幽藍色的巨劍化作璀璨的冰晶紛紛而落,森寒的劍氣仍在天地間縱橫着,帶來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冷意,就像雪山之上亙古不化的冰雪。
而那執劍的人卻已經不見了蹤跡。
“剛纔那是,凝聚了他畢生修爲的人劍合一?!”
葉孤影驚訝地捂住了脣,此時此刻,她的眸子裏滿是驚慌和恐懼。
雁回峯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爲何會發生這樣一場驚天對決。
凌汐池死死地捂着胸口,像是心臟硬生生地從那裏被挖走了,疼得她已經無法呼吸。
風從曠野中刮來,發出了刺耳的呼嘯聲,天地悵然,萬里荒寒,像是奏響了一曲離別的笙歌。
“雪!”
不知是誰在她的耳旁驚呼了一聲。
凌汐池擡眸望去,只見天地間一片悽豔的顏色,山河像是已經被血所染紅,就連她的眸子也被染紅了。
有冰涼的淚水順着她的眼角滑落,她用手拭了拭,指尖一片鮮紅。
雪,飄向了人間。
不同於以往的雪,那雪是紅色的,像是血液凝結而成的。
紛紛揚揚的紅雪灑落人間,就像一片片紅色的楓葉,悽豔絕倫。
悽風冷雪中,忽然間,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了一陣隱約的歌聲:
“平生太湖上,短棹幾經過。如今重到何事?愁比水雲多。擬把匣中長劍,換取扁舟一葉,歸去老漁蓑。銀艾非吾事,丘壑已蹉跎。膾新鱸,斟美酒,起悲歌。太平生長,豈謂今日識兵戈?欲瀉三江雪浪,淨洗胡塵千里,不用挽天河!回首望霄漢,雙淚墮清波。”
“太平生長,豈謂今日識兵戈?”
凌汐池喃喃着,伸手去承接那紛繁而落的雪花,雪花瞬間在她的掌心融化,變成了一灘血水。
這時,像是某種奇怪的感應,凌汐池突覺自己冷得已經失去知覺的手指好像傳來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她輕輕一捻指,一朵純白色的小花出現在了她的指尖上,如同鮫綃一樣透明的花瓣,纖弱的花蕊,隨着她的呼吸,在她的指尖上微微顫動着,好像隨時會化作一縷輕煙消散在風中。
這是六年之後,輪迴之花再一次盛放在她的手上。
可此時此刻,她卻恨極了輪迴之花。
天空中有三個小點朝着她急速而來,發出了悽哀的悲鳴,凌汐池立即分辨出,那是仙樂它們,其中一個爪子上好似還抓着什麼東西。
仙樂它們眨眼便飛到了她的面前,身上帶着血,美麗的羽毛也七零八落,眼眶溼潤着,看起來十分狼狽。
爪子上抓着東西的是仙樂,她愣愣地看了過去,看清楚那東西後,她竟然發出了一聲十分苦澀而又難以置信的笑聲。
那是一塊楓葉狀的玉佩。
血色的楓葉在血色的大雪中泛着晶瑩璀璨的光,上面還有未乾的血跡和尚還溫熱的體溫。
凌汐池伸手將那片楓葉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挨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眼淚終於止也止不住地流了出來,曾經說過的話一句句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你一直都戴着它?”
“我說過,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它是當初你親手爲我戴上的,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將它摘下來。”
“放心吧,不會掉的,玉在人在,玉……”
她只覺眼前一黑,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再睜開眼時,她依舊還站在那裏,只是卻已不見了葉孤影和仙樂它們的身影,紅色的雪花像精靈一樣在她身側起舞,她再一次伸手承接,然後她便看見,那飄舞在她身側的紅色雪花開始變化出了形狀,變成了片片飛舞的楓葉,繽紛絢爛得似天邊的雲霞。
它們在她的身側起舞着,像是在與她告別。
她彷彿看見了在那漫天飛舞的楓葉中突然出現了一片楓林,楓林深處,蕭惜惟正站在那裏,青衫紅葉,風姿如仙。
他朝她伸出了手。
凌汐池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了,恍恍惚惚地朝前走去,好似回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火紅的楓葉浩渺如畫,彷彿深入九霄的煙霞仙家。
風拂過,數片楓葉飄然而落,有輕盈似羽的東西輕飄飄地落在了她的頭上。
蕭惜惟一頭如墨青絲跳躍在火紅的楓雨中,嘴角噙着笑意,將手伸到了她的頭上,如玉一般的手指從她的頭上捏下一片楓葉,輕聲嘆道:“真美啊。”
凌汐池也跟着笑了起來,是他回來了嗎?他們是不是終於可以長相廝守了?
她正要說話,便見蕭惜惟臉上的笑意變成了一片訣別的淒涼,說道:“可惜以後再不能看了。”
凌汐池瞪大眼睛看着他,驚恐地搖了搖頭。
再也不能看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慌忙去抓蕭惜惟的手,然後,她便發現,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頭髮,他朝她伸出的手,統統都化作了一片片楓葉,一股火舌從他的身體中鑽了出來,眨眼便將他吞噬掉了,連同他身後的那片楓林,也化作了熊熊的火焰。
火光衝天,像是燎原的的天火,永遠都燃燒不盡。
凌汐池尖叫着衝了上去,心痛得猶如千刀萬剮。
耳旁好似響起了蕭惜惟的聲音,“汐兒,終於到了這一天,即便我不信命,但也不得不承認我們敵不過命運,不過你不要難過,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會永永遠遠地陪着你,即便我真的死了,我的靈魂也將永遠陪伴着你,答應我,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將我們孩子撫養長大。”
“不……”
“不……”
“蕭惜惟,你不知道我當初付出了多少才能留下來,我從沒有想過要離開你,我也不準你離開,你給我回來!”
“孩子是我們兩個人的,你憑什麼要我一個人養?”
“爲什麼!爲什麼!”
她撕心裂肺地叫着,拼命地想要上前將他拉回來,可這時,她卻感覺到有股莫名的力量推了她一把,她整個人像是從雲端落下,墜入了一汪藍色的海洋中,一種從心底生出來的疲倦像海草一樣將她捆縛得密密實實的,叫她掙脫不得。
或許,從一開始,上天便註定要讓她在這個人世間反覆沉淪,雖然她一直很努力的用雙手拼命往上爬,但是那只名叫命運的手,卻總是在她將要到達山頂的時候狠狠地往下拉她一把,讓她每次的努力都付出了難以承受的代價,可是,她卻不遺餘力,總是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夠感動上天,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她錯了嗎?她想要幸福也有錯嗎?爲何命運就是不肯放過他們。
不,這一次,她不想認命!
她拼命掙扎起來,過往那些模糊的記憶逐漸在她腦海中清晰了起來。
她像是回到了過去,沿着一條長河在緩慢地走着,河水是血紅色的,很寬很長,不知從哪裏流來,也不知要流向何處,她也同那條河一樣,不知從哪裏來的,也不知要到哪裏去?
一輪紅色的夕陽當空照耀,夕陽下只有她一個人,天地間也彷佛只剩下她一個人。
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她就那樣走啊走啊,沿途好像看到了許多風景,那些風景卻又再與她無關。
她先是看到了一座茅草屋,茅草屋裏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孩正在嬉戲玩鬧,一個長得很漂亮的男孩子正在院子裏練劍,旁邊還站着一個十分嚴肅的男人,一個溫柔的婦人正在廚房裏,一邊做飯一邊溫柔地看着他們。
那是無啓族,那是她的家。
然後那片風景消失了,她又看到,在一片種滿梧桐樹的林蔭小道裏,一個身着白色連衣裙的少女正在裏面蹦蹦跳跳地跑着,她的鬢邊彆着一朵小雛菊,小道裏飄揚着她剛剛吹出的五彩斑斕的泡泡,一個寧靜高雅的婦人手捧着一束雛菊花,靜靜地跟在她身後,溫柔而又憐愛地看着她。
一切夢幻得就像夢一般。
那是她的另一個家。
再然後,從血域魔潭到生死場,從藏楓山莊到絕摩崖,從冥界到凌雲寨,從月凌州到帝雲城,從明淵城到神蛇族,再回到血域魔潭,一切一切又在她的眼前重演了一遍。
她從深山中走出來,與他許下了白首不離的誓言,又和他一起孕育了屬於他們的孩子,她得到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那條河依舊不知疲倦地流淌着,所有的風景都隨着那條河滾滾東逝去,岸邊又只剩下她一個人,就連天邊的夕陽都似已因寂寞變得空虛而又蒼涼。
她不禁在想,這便是輪迴的真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