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君王的信仰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蝦米不會遊字數:5214更新時間:24/06/28 17:16:37
謝虛頤說着,還把懷中的貓向他遞了遞,示意是貓抓的他,跟他沒有關係。
雪兒見自家的女主人被人強摟着,身上的毛都炸了起來,衝着月弄寒齜牙咧嘴的叫着,鋒利的爪子上還帶着絲絲血跡。
阿曜也急得動了真格,一把抓住了穆蘇的手,將他手中的劍奪了過來,一劍揮向了沈桑辰,將他逼迫得退了好幾步。
沈桑辰和穆蘇對視了一眼,立即分辨出,這個人曾經是用劍的,而且還是一個用劍高手。
阿曜冷冷的瞪了他們一眼,隨手將劍扔在地上,轉身便朝月弄寒走去。
凌汐池藉機掙脫了他的禁錮,月弄寒還想伸手去抓她,手卻被另一只手攔住了,阿曜擋在他面前,憤怒的看着他。
月弄寒沉默了一會兒,將手縮了回去,他知道自己失態了。
“阿尋,對不起,我……”
凌汐池看着他,問道:“你真的想讓我跟你回去?”
月弄寒擡眸看着她,說了一句:“阿尋,現在只有我可以保護你。”
她笑了一聲,說道:“好,那你先跟我去個地方。”
景陵城府衙。
屋內,蕭惜惟坐在牀邊,燈火昏暗,照在他的臉上,也照在牀上沉睡的人身上。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張小小的臉,面色冷凝。
睡夢中的小人兒像是夢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呼吸都急促了起來,發出了一聲類似哭腔的聲音,像是受驚的幼獸,不安的朝被子裏縮了縮,嗓子裏含糊不清的叫了一聲:“父王。”
蕭惜惟連忙伸出手,在她的小手上輕輕的拍了拍,告訴她,有他在,沒有人能傷害她。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縹無從門外走了進來,見到牀上睡着的人後,說了一句:“放心,她沒事,只是受了一點驚嚇。”
蕭惜惟起身,在桌旁坐了下來,縹無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便聽他問了一句:“綠翎怎麼樣了?”
縹無喝茶的手一頓,笑道:“看來你確實挺在乎她的,居然讓我親自去給她診治。”
蕭惜惟面無表情的說道:“若不是她今天替淵和擋了一劍,只怕淵和……若是淵和也出了事……”
他的聲音說不出的後怕,這幾年,他生不如死的活着,如果說這了無生趣的人生還有什麼能讓他感覺到一絲溫暖的話,也許就剩下淵和了,那是她唯一留給他的。
當他趕到後,看着淵和哭得那樣傷心,嚇得渾身都在發抖,地上流了一攤血,那一刻,他整個人都恍惚了,淵和的臉好似和曾經那一張臉重合到了一起,他當初沒有保護好她,如今也差一點沒保護好淵和。
縹無的目光隨着他落在淵和身上,若有所思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你疼愛淵和,你把她當成是她生的,可是淵和畢竟不是她親生的,你有沒有覺得,你對淵和的疼愛太過了。”
蕭惜惟詫異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份寵愛會遭有心人士利用,”縹無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說道:“綠翎的傷我檢查過了,看起來是傷得很嚴重,可實際上,那一劍準確的避開了要害,並沒有任何性命之憂。”
蕭惜惟看着他,示意他說下去。
縹無道:“聽說她們是在東街遇上了瀧日國派來的刺客,這刺客嘛,我倒是有所耳聞,近日確實是有瀧日國的探子混進來,不過早就被那邊的人發現了,抓了一些,跑了兩個,而這兩個是在沈桑辰和穆蘇兩人合力圍捕時跑掉的,能在他們手底下跑掉的人,絕不是什麼泛泛之輩,所以,他們是出於什麼心理,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行刺淵和,能讓綠翎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擋下那一劍,還完美的避開了所有的要害?我倒是很好奇呢。”
蕭惜惟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
縹無又道:“淵和自從來了景陵城,甚少出門,但我聽說,最近這幾日綠翎帶着她出了門兩次,聽下人說,兩次好像去的都是東市的方向,她沒事帶淵和去那裏做什麼?”
這時,突然門外有人來傳,破塵將軍有要事要稟告,很急的樣子。
蕭惜惟和縹無對視了一眼,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破塵一見到他們,立即行禮說道:“陛下,我們的人被那邊的人抓了。”
蕭惜惟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問道:“什麼人被抓了?”
破塵道:“府衙大牢裏當差的被抓了一半。”
“什麼?”縹無驚叫了一聲,狐疑道:“他們爲何抓人?”
破塵猶豫了一下,說道:“說是我們的人抓了一個姑娘,那姑娘險些在獄中被他們給……恰巧人是那邊那位的朋友,據說那位發了好大的火,沈桑辰和穆蘇直接帶人闖了大牢,在獄中就殺了好幾個,後來,那位直接下了命令抓人。”
縹無看了蕭惜惟一眼,問道:“那姑娘是誰?”
破塵道:“說是一個茶坊的老闆娘,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就是在今日淵和公主遇刺的地方抓的,被抓的時候一句話也沒有說,聽他們說看起來好像也不會武功。”
縹無臉上露出了懷疑的神色,問道:“那爲何要抓她?”
破塵看着蕭惜惟,硬着頭皮道:“因爲他們說行刺淵和公主的刺客躲進了她的茶坊裏,把她當成刺客的同黨抓了起來,還把人家的店給砸了。”
他有些難以啓齒,他聽到的時候也覺得荒謬,但是這種小事根本不歸他管,若非今晚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他都不知道在他的手底下居然發生了這種事情。
他也在反思,是不是最近他們管理得太鬆懈了,隨意抓人,草菅人命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在他們風靈軍上。
“他們就是憑這個就把人抓了?還把人家店砸了?”縹無覺得不可思議,問道:“誰下令抓的人?”
破塵小心的看了蕭惜惟一眼,見到他冷凝的神色時,無聲的把頭埋了下去。
縹無臉色難看的看向了身旁的人,問了一聲:“你下的令?”
這不應該啊,他現在就算再糊塗,也不可能幹出這種是非不分的事情出來。
蕭惜惟一直沒有說話,朝着破塵走近了一步,問道:“今日在東街帶隊抓人的那人是誰?”
破塵看了一眼,頓時明白過來,怕是陛下也不知道他們亂抓人的事,便如實回道:“是末將手下的一個百夫長,近日景陵城多了許多閒雜人士,爲了確保陛下大婚那日不受影響,末將便讓他們加強了巡邏,原本咱們只負責北市和西市,今天不知怎麼的跑到東市去,還正好遇上了淵和公主遇刺,許是這樣,他們才把人抓了的。”
蕭惜惟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今日淵和吵着鬧着非要讓他陪她出去逛逛,說要帶他去見一隻很漂亮的貓,他恰好手上還有事情要處理,便讓綠翎先帶着她出了門,他隨後再去找她。
豈料,他剛出門不久,便有侍衛來稟告,說淵和公主在前面遇刺了,他趕到時,綠翎已經受了傷,他當時只顧着綠翎受傷的事,急於救人,只吩咐了他們嚴查,並不曾下令抓人。
縹無瞭然地看了他一眼,說道:“許是下面的人看你那麼在意淵和她們,所以自作主張抓了人想要邀功,”他又看向了破塵,說道:“既然那姑娘被救出去了,沒釀成什麼大禍,破塵將軍,你去向月王道個歉,把人先要回來再說。”
破塵應了一聲,正要退下,突聽蕭惜惟道:“是誰在負責景陵府衙的大牢,爲何會讓那種事情發生?”
破塵臉色微微變了變,回道:“是……是綠翎姑娘的哥哥,他也被那位下令抓了。”
這下,傻子都知道有問題了。
縹無突然笑了一聲,說道:“看來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啊,讓我來猜猜,這位綠翎姑娘的兄長是不是和那位百夫長是相識的?”
破塵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所在,點頭道:“正是如此,他們是同鄉。”
縹無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蕭惜惟突然覺得有些心慌意亂,好似喘不過氣來,說了一句:“去查查那個茶坊的老闆娘是誰?”
“這……”破塵看着他,欲言又止:“現在查,恐怕有些困難。”
蕭惜惟眉頭一蹙:“什麼意思?”
破塵道:“末將聽到這件事後,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了月王,可月王不在,末將便想着去東街查一查,可整條街都被那邊派人給封了,我們的人進不去。”
縹無笑了一聲:“看來真是氣得不輕,連人都不讓去了。”
破塵道:“倒也不是今晚不讓去,東市和南市歷來都是他們在管,以前我們還能巡邏到那裏,可兩個月以前,他們便不再讓我們去那裏,爲着這事,我們的人還跟他們起了兩次衝突,後來便索性不去了。”
蕭惜惟沒吭聲,縹無思索了一下,問道:“有這事?你們怎麼都不來稟報。”
破塵猶豫着說道:“赤火說了,陛下大婚在即,這點小事不用麻煩陛下,況且,如今兩國交好,又是盟友,不宜爲了這點小事跟他們鬧得不愉快,他們不讓我們去,我們便不去就是,反正東市和南市也不歸我們管。”
蕭惜惟面色茫然,凝神思索了一陣,吩咐道:“孤給你一天時間,務必要查出那個茶坊究竟是誰開的。”
破塵見他面色不愉,應了一聲,當即告退。
這時,縹無像是想到了什麼,喚住了他,問道:“那家茶坊叫什麼名字知道嗎?”
破塵停下腳步,抓了抓頭,回了一句:“好像叫什麼浮生的。”
縹無上前一步,問道:“是不是叫浮生半日。”
破塵道:“好像是這麼個名字。”
縹無聞言,臉色大變,說了一句:“我親自去看看。”
扔下這句話後,便不見了人影,破塵訝然的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也不敢再多說什麼,急忙退了下去。
直覺告訴他,這一次,這件事鬧大了。
蕭惜惟心慌意亂,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亂什麼,來回走了兩步後,他轉身衝出了景陵府衙。
天快亮的時候,凌汐池帶着月弄寒他們回到了雲桑村。
她被抓的消息早就傳回了村子裏,村民們急得一晚上都沒睡,早早的就彙集在了她的茶作坊裏,商量着要去景陵城給她求情,看看能不能把她救出來,這麼心地善良的姑娘怎麼可能是什麼刺客呢?
況且,茶葉讓他們看到了新的生機,好不容易在這亂世中有這麼一條路子讓他們走,他們說什麼也不能讓這條路斷了。
他們還想着,如果今年的茶葉賣得好,明年他們就多開點荒山出來,多種一些。
所以,再看到凌汐池平安無事的出現在村口的時候,大家立即奔走相告,不一會兒,聞訊而來的村民們將她團團圍住,你一言我一語的噓寒問暖,完全沒注意她身後還跟着幾個男人。
李婆婆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將她檢查了一遍,激動得老淚縱橫,問道:“丫頭啊,你還好吧,他們有沒有打你?有沒有罵你?”
凌汐池握住了她的手,說道:“婆婆,我沒事,讓你們擔心了。”
李婆婆越想越後怕,越想越委屈,大聲的哭了起來:“你說那些殺千刀的,他們怎麼這麼不長眼,看到什麼人都抓啊,自從這幫瘟神來了,我們百姓的日子過得多艱難,他們比先前的那些人還可惡,先前那些只是要錢,他們是要命啊。”
“這個亂世,還怎麼讓人活啊。”
李婆婆的哭聲感染了所有人,這時,有人終於問了一句:“小池姑娘,我們的茶坊還能開下去嗎?”
凌汐池埋着頭不說話,她真的太累了,不想再折騰了。
村民們從她的表情中感知到了什麼,婦人們頓時哭作一團,什麼惡毒的咒罵都往外蹦,什麼老天不開眼要斷他們的路啊,什麼那些人那麼壞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啊,什麼斷子絕孫啊,聽得遠處站着的幾個人頭皮發麻,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凌汐池想要安撫她們,可是她們的哭聲太大,完全將她的聲音湮沒掉了。
這時,李婆婆拉着她的手,問道:“丫頭,你真的不將這茶坊開下去了嗎?”
凌汐池看着她們,只覺得鼻頭一酸,過去幾個月的時光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採茶製茶是一件多麼辛苦的事啊,早出晚歸,日曬雨淋,有的時候製茶師傅連覺都睡不成,就想早點把茶葉做出來,可再苦再累,大家都很開心,因爲他們看到了希望。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給他們結工錢的時候,每個人臉上洋溢的那種淳樸滿足的笑容,那種希望深深印刻在那一張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如今告訴他們,這個希望沒了,這條路斷了,這多難受啊。
她猶豫了一會兒,咬着脣,小聲道:“沒,沒有,我沒說不開下去。”
聽她這麼說,所有人都擡頭看着她。
凌汐池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李婆婆,你讓她們先回去,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今天晚上,我會給你們一個答覆,我答應你們,哪怕我不在這裏,這個茶坊也一定會開下去。”
最終,李婆婆讓所有人散了,說要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凌汐池換了件衣服,抱着雪兒望着村子好久,幾個人都站在身後看着她,不敢打擾她。
直到太陽已經升得很高,阿曜才走上前去,讓她去睡一下,她已經一晚上沒睡了,現在的她,累不得的。
凌汐池搖了搖頭,走到了月弄寒面前,說道:“你們跟我去個地方吧。”
她帶着他們到了茶園裏,選了一個最高的地方,可以將整片茶園盡收眼底。
茶樹發出了嫩綠的新芽,四野山花爛漫,那明媚的綠色讓人心曠神怡。
凌汐池問月弄寒:“月三,你還記得當初在凌雲寨起義的時候,我們的口號是什麼嗎?”
月弄寒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凌汐池緩緩道:“那時你說要讓這泱泱沃土從此以後無處不均,無人不飽,無人不暖,天下同耕,你還記得嗎?”
月弄寒還是點頭,凌汐池笑了一聲,繼續望着陽光下的茶園,說道:“讓百姓過得好,本該是一個君王的信仰。”
身後的幾人聽聞此言,全都默不作聲。
凌汐池伸手折下來一片茶芽,看向了謝虛頤:“謝大軍師,你知道這片茶園是誰送給我的嗎?”
謝虛頤點了點頭。
凌汐池道:“這片茶園,是雲門寺的空玄大師送給我的,你們知道他爲什麼要送這個給我嗎?”
月弄寒埋頭嘆了一口氣,說道:“阿尋……”
凌汐池打斷了他的話:“因爲我告訴他,這片茶園如果經營得好的話,可以養活很多人,我來景陵城的那天,天上正下着雪,那麼冷的天,我遠遠的在船上看到了好多人在野地裏找野菜,大冬天的哪來那麼多野菜給他們挖啊,好多人活不過那個冬天,我知道有的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我也知道那麼多難民,你們盡力了,後來,我看到了這片茶園,就想着,或許我們也可以做點什麼,哪怕微不足道,至少我們盡過力了。”
月弄寒只覺得嗓子乾澀,說不出話來,凌汐池扭頭看着他,說道:“可惜啊,哪怕很多人小心翼翼的活着,在面對權貴的時候,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以前我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
“當他們拿着銀子收買那些獄卒侮辱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你看啊,那幾個女人只是吃吃醋,就可以把別人辛辛苦苦搭建起來的一切都毀了。”
“所以,你要讓我回到那樣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