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雪夜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蝦米不會遊字數:3981更新時間:24/06/28 17:16:37
凌汐池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路究竟在哪裏。
風很大,她一個人呆呆的坐了許久,直到一件狐狸皮落在了她的肩頭上,那男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後,用着簡單的手語告訴她,天快黑了,這裏很冷,她該回去了。
凌汐池起身,走了兩步,出聲問道:“你真的沒想過要出去嗎?”
男人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他的眼中沒有絲毫對外面那個世界的眷戀。
凌汐池笑了笑,轉移話題:“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相處幾天了,她一直在問他的名字,可那人就是不願意告訴她,這下可把她難住了,她總不能一直喂喂喂的喊他吧。
果不其然,男人還是搖了搖頭,並不想告訴她自己的名字,或許是過去的經歷太過悲慘,他不想再去回憶,連帶自己的姓名也不想再提及。
凌汐池一個快步跑到了他前面,轉身面向着他,一邊退着走一邊說道:“你不想告訴我你的名字也沒關係,我給你重新取一個好不好?”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眸子裏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在她期待的眼神中,他點下了頭。
凌汐池思考了許久,不經意間擡頭,看見了天邊逐漸消失的夕陽光,太陽雖然下山了,但是很快又會重新升起來,她靈機一動,雙手一拍,興奮道:“曜,我以後叫你阿曜好不好?”
曜者,耀也,是旭日東昇時,天地間最燦爛耀眼的光芒。
“怎麼樣,好聽嗎?”
男人沒表示接受,也沒表示不接受,繞過了她徑直朝木屋方向走去。
凌汐池撓了撓頭,摸不準他什麼意思,衝着他背影問道:“到底怎麼樣啊,同不同意你好歹給個表情啊。”
男人沒有回頭,很快走得不見影了,凌汐池拔腿跟了上去,邊跑邊嚷嚷:“喂,你不拒絕我就代表你接受了。”
就這樣,男人有了新的名字,是她給取的。
凌汐池很高興,圍着他叫來叫去。
“阿曜,今天你陪我出去挖一些野菜花草回來好嗎?我認識可多了,我教你認好不好?”
“阿曜,你如果真的這麼喜歡山裏的生活,我覺得你可以在房前開闢一塊菜園出來,再抓些豬羊野雞啊什麼的養着,山上資源這麼多,很多東西都是可以用,可以吃的。”
“噹噹噹噹,阿曜,給你看樣東西,這是我這兩天磨的骨針,我前兩天出去找野菜的時候找到了一些線麻,等我把它們搓成線就可以縫衣服了,我是不是很厲害呀。”
她真的很勤快,也很樂觀,充分發揮了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裏裏外外將阿曜的小木屋清理得乾乾淨淨,她還心情很好的找了一些可以代替花器的枯木,插上了山裏新開的野花,給阿曜的小房間佈置得煥然一新,一開門就是香噴噴的,雖然那間房間暫時是她在居住。
阿曜聽了她的話,真的在屋前開闢了一大塊空地出來,用木頭柵欄圍着,打算春暖花開的時候種些菜,他又圈了一塊地,抓了一些野豬山羊在裏面養着。
然後,他開始在小木屋的左側又起了一塊房基,打算再搭建一座小木屋,就緊挨着原先的那一座。
他在做這些的時候,凌汐池沒力氣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得坐在木屋前笨拙的縫製衣服,她以前也沒做過這些,所以很不得要領,好在阿曜屋子裏堆的獸皮有很多,各式各樣的都有,就好像這山上的野獸都被他給獵完了一樣,足夠她霍霍。
她給自己縫了一件狐狸皮的小外套,穿在身上像模像樣的,就是線縫大了點,她臭美的在阿曜面前轉了好幾個圈,覺得自己就跟天仙一樣,逗得阿曜也樂了,衝着她比了好幾個大拇指。
凌汐池得意得不得了,覺得自己就是個天才,然後比着阿曜的身材給他做了好幾件,沒想做得太貼身,阿曜穿上去就跟一頭人形猛獸似的,笑得她肚子都疼了。
除此之外,她還包攬了做飯這項工作,他們搭了一個簡易的廚房,條件雖然差,日子雖然苦,但她還是儘可能將食物做得美味可口,好在靠山吃山,山上可以吃的東西太多,阿曜跟着她,也認識了很多可以吃的東西。
這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家因爲有了她,終於有了一些生氣,漸漸的像個人住的地方。
很快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做這些的時候,凌汐池還抽空去了一趟她醒過來的那個巖洞,原本她只是想去摘些水潭裏的那種白花,可這一次,在那個巖洞裏,她發現了一些讓她無法接受的東西。
自從甦醒後,許是內傷太重的緣故,她比以往更爲畏寒,那天是剛醒,所以沒覺得巖洞裏有多冷,可當她再次走進去,才覺得巖洞裏冷得似極寒之地,那種寒冷不足以用嚴寒來形容,也絕不是因爲冬日的緣故形成的,那種奇寒恰恰是從那種白花身上傳來的。
白花倚着寒玉牀而生,她忍受着寒冷想去折下一朵花下來,可她的手一碰到那種白花,手指連着手臂很快就結了一層白霜,一股寒氣猶如冰箭一般,沿着手臂迅猛無比的射入她的胸膛,她凍得哆嗦了一下,急忙鬆開了手中的花。
她這才明白寒玉牀之所以那麼冷,就是因爲旁邊長着這種白花,除了寒玉牀之外,整個巖洞的石壁上都凝結着一層淡淡的白霜。
她曾聽縹無說過,這世上有一種至陰至寒的植物,名叫九陰還魂花,是一種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靈藥,但與此同時,它還是一種極爲可怕的寒毒,若是貿貿然服下,寒毒入體,輕則全身凍傷潰爛,重則立即凍斃僵死。
她像是明白了什麼,沉思了片刻,伸手摘下了一朵花放進嘴裏咀嚼幾下後咽了下去,吞下肚的那一刻,雖然感受到一種透徹心扉的奇寒,但她的身體好似已經適應了這種寒冷,顯然對這種白花已經有了抗藥性,這就說明,在這五年裏,她已經無數次的服下過這種花。
這時,她眼尖的看見在重重疊疊的白花中好似還藏着一塊什麼東西,她好奇拔開花叢,撿起來一看,是一塊蛇皮,看樣子已經在這水潭裏浸泡很久了,或許是因爲這白花的緣故,所以並沒有腐爛,還能依稀分辨出顏色,是金黃色的。
那一刻,她想明白了很多東西。
她在巖洞裏呆了許久,直到阿曜來找她,她連忙將蛇皮又放回了水潭裏,用白花將它蓋得嚴嚴實實的,起身走了出去,阿曜顯然很緊張,扶着她的肩膀上下看了看,確定她無事後才鬆了口氣。
凌汐池勉強的衝他笑了笑,說道:“阿曜,別擔心,我沒事。”
阿曜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示意她沒事不要亂跑,山上很危險,凌汐池點了點頭,回去後,她心事重重的做好了晚餐,在兩人用餐的時候,她下定了決心開口道:“阿曜,我得離開了。”
她是一定會走的,因爲她始終覺得那個人一定還在等着她,無論出去她會面對什麼,她不想也不願意一輩子龜縮在這裏,哪怕那個人真的已經將她忘了,或者對曾經的那份感情淡了,她也要去試一試,即使她會後悔。
這段日子她做這麼多,無非就是爲了走的時候能心安理得一些,雖然這些東西不足以報答阿曜的救命之恩,但至少能讓他心裏好受一點。
阿曜正在夾菜的手頓了一下,好半晌,他點了點頭,又開始若無其事的吃飯。
凌汐池看着他,輕輕的擱下了碗,又道:“阿曜,你真的不想再出去看看嗎?”
阿曜還是搖了搖頭。
凌汐池笑笑:“阿曜,真的很謝謝你。”
阿曜沒有理她,很快吃完了東西,走到外面抱着乾草去喂剛抓回來沒養幾天的山羊。
凌汐池看着他的背影,將碗筷收拾好了後,回房間抱着幾件衣服走了出來,放在了阿曜平時睡覺的柴房裏,這是她給他新做的衣服,也是她現在唯一能拿得出的東西,比之前的要寬鬆一些,他穿上去應該會舒服很多。
放下衣服後,她一扭頭,便又看見阿曜站在她後面看着她,在他的身後,北風吹得呼呼作響,天,開始下雪了。
他開始用手比劃着。
凌汐池明白了他的意思。
“菜園開得太早了。”
“剛纔喂了山羊後,我將它們放走了。”
“我和你一起走。”
“陪你去外面找你要找的人。”
“因爲沒有我,你會死在路上的。”
凌汐池咬着脣,一行眼淚滾落了出來。
***
落雪的夜。
黑的夜,白的雪,紅的梅,結冰的湖。
梅花被雪凍住了,已成了冰梅,晶瑩剔透的,萬籟俱寂的夜裏,只有雪落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像落淚的聲音。
梅林深處是一個被冰凍住的湖泊,湖上的冰反射出寒冷的光芒,天上沒有月亮,沒有圓缺。
湖卻突然裂開了,嘩啦的一聲,碎冰便四處飛起。
滿天的冰花,岸邊的紅梅,幽冷的香氣。
一個人忽然從破冰的地方站了起來,他赤裸着上身,披散着頭髮,一步一步朝岸邊走來。
他是破冰下去的,等到湖又結冰了,結了很厚的冰,他才出來。
水珠順着他的髮梢流下,落到地上的時候,已是一串串的冰凌。
好冷的天氣,莫非他不怕冷?
他終於走上了岸,然後他呆呆的望着湖水,開始發呆,他甚至忘記了穿上衣服。
突然,他劇烈的顫抖起來,嘴脣被凍得烏紫,若是有人看到他,一定會認爲他是一個瘋子。
他不是瘋子,卻是一個比瘋子更瘋狂的人。
他以爲他已經瘋了,只因他的心已經死了。
心死的人和瘋了的人有什麼區別呢?
他能忍受得了嚴寒,卻忍受不了自己那一顆已經死了的心,他需要麻醉。
雪,溫柔的撫摸着他,像是在可憐他,要給他穿上一件衣服。
他也伸出了手,承接這可愛的雪花。
雪花在他的手掌中跳躍,他看着那雪花,眼神忽然變得很深,發出黑亮的光芒,無數雪花像精靈一樣匯聚在他的掌間,越來越多,雪花飛舞着,嬉戲着,它們像是在玩拼圖,慢慢的拼出了一個人影出來,一個苗條纖細的身影,有着靈動的眼睛,絕美的面龐。
他笑了,喃喃道:“你終於回來了。”
手中的雪人好像也在笑,笑得好看極了,他的視線落在那小巧的櫻脣上,嘴脣不由自主的湊了上去。
一寸寸,眼看他就要吻上那潔白的,小巧的嘴脣時,風又來了,掌間的人影被吹散,雪花狂亂飛舞,握在手間的人兒如一縷青煙消失不見。
他閉上了眼睛,握緊了拳頭,突然仰頭狂嘯起來。
滾滾真氣流出,本來輕柔的飄舞着的雪花突然變快了速度,無數的雪花像流光一般,紛紛飛向了他的全身,從他身上經過時,鮮血便飛濺了出來,那一刻,雪花像鋒利的匕首,劃過他身上時,便留下了一道道細小的傷口。
不痛不癢的傷口,血很快便被凍住了。
這是他喜歡冬天的原因,因爲受了傷,血很快會被凍結,傷口會好得很慢。
他仰面躺在雪地上,身邊只有紅梅陪着他,他開始淒厲的狂笑起來。
雪地上很快又響起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咯吱咯吱的,一個撐着竹傘的紅衣男子從紅梅深處走了出來,他站在白茫茫的雪地裏,天地間頓時只剩下了兩種顏色,紅與白,紅的衣服,白的雪,他就那麼站着,靜靜的看着躺在雪地裏的人,就像一幅幻化而成的畫,真實而又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