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是瘟疫還是中毒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蝦米不會遊字數:4128更新時間:24/06/28 17:16:37
    凌汐池看着院子裏那些被關在鐵籠子裏的人,也是被嚇了一跳,只見院子裏邊大大小小近二十個鐵籠子,每個鐵籠裏邊都關着四五個耳鼻流血的人,在聲嘶力竭的大喊聲中,他們不停的搖晃着鐵籠子,齜牙咧嘴的讓人放他們出去。

    那種對生的無比渴望的大喊聲震得人心底發顫。

    凌汐池不由自主的朝他們走了兩步,縹無忽然轉過了頭,看到她的舉止後,連忙喝住了她:“你要做什麼?”

    凌汐池扭頭不解的看着他:“不是還熬着藥嗎?爲什麼不給他們喝藥,而是要將他們關起來。”

    縹無掃視了一眼那些病人,才道:“那些藥不是給他們喝的,他們只是二度病人,那些藥,是給三度病人喝的。”

    凌汐池當下疑道:“什麼二度,三度?”

    縹無嘆了一口氣,告訴她道:“我們將這裏的病人分爲了三個等級,一度爲發病初期,症狀爲全身發熱,雙目赤紅,舌苔發黃,那些病人被我們集中在那邊的一個院子裏。”

    縹無隨手將院子指給她看了一下,才繼續道:“二度病人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耳鼻流血,口吐白沫,意識瘋亂,時而會陷入癲狂中,見人就傷,不這樣根本就控制不住他們。”

    縹無說罷,看向了藥廬裏側的一間病房,說道:“三度病人則開始四肢僵硬,渾身抽搐,意識昏迷且高燒不退,若發展成爲三度病人的話,少了外面那些藥,五天之內必死無疑,不過也有身體較好的,撐過七八天。”

    凌汐池皺起了眉頭,她從沒有聽過會讓人陷入瘋癲的瘟疫,狐疑道:“這是瘟疫嗎?怎麼反而像中了毒似的。”

    縹無的表情微微動容,說道:“你也覺得不像瘟疫對不對?”

    凌汐池疑聲道:“你懷疑不是瘟疫?”

    縹無轉身去放自己背上的藥簍,裏面還有一些他們沿途採摘的各種草藥,他將草藥拿出來放在簸箕裏晾曬了起來,沉默了很久後,才說道:“我上次跟你說過,他很難,可那些難不僅僅是你表面上看到的,他剛繼位就發生了洪澇和瘟疫,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凌汐池瞬間反應了過來,她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自古以來,只要發生了大型的災難和瘟疫,百姓們都會認爲這些災難和瘟疫的發生根本是由於君主的王政之失,是上天對君主治國無方的懲罰和警告,因而發生這些事後,君王一般都會下罪己詔,將過錯攬在自己的身上,檢討自己做的錯事,讓上天收回懲罰。

    而蕭惜惟剛剛繼位便發生這些事,百姓們只會認爲是他不配坐上這個位置,上天才會降下這些災難,若是這次的瘟疫控制不下來,輕則失了民心,重則的話會給別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機……

    凌汐池急忙朝他走近了一步,壓低聲音道:“你懷疑有人故意投毒。”

    縹無看了她一眼,說道:“是否有人投毒我暫且不知,但我知道,肯定有人不希望這場瘟疫被控制下來。”

    “你的意思是?”

    縹無道:“新月、銀石、南風三地是最開始發生瘟疫的地方,我們早已吩咐將這三個地方封鎖了起來,任何人都不準出去,可其他的地方還是陸續有人感染上這場瘟疫,此地又曾是瀧日國的領土,瀧日國剛剛放棄明淵城不足半年,這裏就發生了這麼嚴重的瘟疫,你覺得這是巧合嗎?”

    “你懷疑是瀧日國?”

    縹無嘆氣道:“我只是覺得有這種可能。”

    凌汐池深吸了一口氣,歷來天下之爭便是最爲嚴酷殘忍的,兩軍交戰動輒便是血流千里、生靈塗炭,若是真的有人利用這場瘟疫大作文章,便可兵不血刃的給予雲隱國一擊,這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

    她咬着嘴脣道:“縹無,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你我都清楚外面那些藥價值不菲,任誰也是負荷不起的,長此以往,非但救不了人,三度病人只會越來也多。”

    縹無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知道,可是現在別無他法,該試的方法我們都試過了,鍼灸,藥浴都不管用,所有的藥物都拿來做過了研究,根本就找不出與此症相剋的藥出來,現在也只是能拖一天是一天,我會盡全力儘快找出醫治的辦法出來。”

    凌汐池看着他那佈滿血絲的眼睛,心知他已經幾天沒有合過眼了,心中一軟,連忙道:“好了,你也已經好幾天沒有休息過了,又趕了那麼長時間的路,就是鐵打的身體也會吃不消的,你先去休息一下,有良好的體力才有精力想出辦法來,我先去那邊看一下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藥廬裏還有幾個在苦苦支撐的本地大夫,見到他們來,也沒太多的精力去管他們,只是簡單的將南風鎮的情況跟他們說了一下,便又忙着去給病人喂藥,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又有三四名病人撐不住了,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有人來將他們擡了出去。

    凌汐池不由自主的跟了出去,他們將屍體運到了鎮口,放在潑了油的木柴上,一把火點了起來,做這些的時候,那些人臉上一片麻木,彷彿已經失去了靈魂,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殼子,在本能的驅使下機械的做着這些事。

    她理解他們這種感受,面對死亡時的無能爲力以及擔心下一個是不是就會輪到自己,逃不開躲不掉,每日提心吊膽,這種身心的折磨最能消磨人的意志力。

    濃煙遮天蔽日,屍體焚燒後的惡臭沖天而起,天空一片陰翳,陰沉的天色籠罩在南風鎮的上方,鎮裏一片死氣,像是一個被困在囚籠裏的墳場。

    做完這些後,有人敲響了鎮口的那一口鐘,鐘響了幾聲,便代表着死了幾人,陸陸續續的有人從警戒線另一頭的房子裏走了出來,他們扒在那一條警戒線上,望着那熊熊燃燒的火焰,絕望的哭泣聲嗚嗚咽咽的響了起來。

    有人問道:“今天死的又是誰呢?”

    “爲什麼不讓我們再去看他們一眼。”

    “看一眼也好啊。”

    凌汐池只覺得鼻頭一酸,生離死別本就是世上最讓人絕望痛苦之事,可現在因爲這場瘟疫,很多人卻連見自己親人最後一面也成了奢望。

    她不忍再看,轉身回了藥廬,正好藥廬裏缺人手給病人喂藥,她便端了藥碗走到了一間十分寬敞的病房裏,病房裏並排躺着四五十人,他們已經是三度病人了,有一大半的人已經陷入了昏迷中,每個人的臉上都泛着死氣,氣息微弱到好似隨時都會停止。

    一個年幼的聲音響了起來:“娘,娘,我要娘……”

    凌汐池循聲望去,是一個大約十來歲的男孩子,他躺在病牀上,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屋頂上方,眸子裏一片空洞,手腳不停的抽搐着,口中還在不停的叫着娘。

    凌汐池端着藥碗走了過去,將他扶了起來,半抱在懷中,柔聲道:“來,喝藥,等你的病好了你娘就會來看你了。”

    小男孩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藥,轉過頭看着她,虛弱的問道:“你是誰?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凌汐池笑道:“我是來給你治病的,快喝藥吧,喝了藥你的病就會好了,就能見到你娘了。”

    一聽到他的娘,小男孩的眼中瞬間有了一絲光彩,乖乖的喝着藥,又問道:“姐姐,我真的還能見到我娘嗎?”

    凌汐池點了點頭,柔聲道:“會的。”

    小男孩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像是抓着最後一根稻草:“姐姐,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

    藥汁蕩了出來,打溼了她的衣裳,她連忙將碗放在了一旁,安慰他道:“放心,你不會死的。”

    她的手託着他的背,悄悄的將一縷真氣灌入了他的體內。

    一陣寒風透窗而入,輕輕的揚起了她的面紗,露出了面紗下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龐,小男孩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視線轉變成了驚疑,問道:“姐姐,我是不是見過你?”

    凌汐池愣了一下,說道:“你在哪裏見過我?”

    小男孩的眼神迷濛了起來,喃喃道:“就在家後面的山林裏……月神……你好像月神……”

    凌汐池急忙問道:“什麼月神?”

    “畫裏的月神……那天她……她還給了我這個……”

    小男孩此刻看上去已有些神智不清,眼睛也是將閉未閉,他艱難的將手伸進了衣襟裏,摸了半晌後,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將手在她眼前攤了開來。

    一粒黑色的種子靜靜的躺在他的手心裏。

    凌汐池接過了種子,拿在眼前看了看,問道:“這是月神給你的?”

    小男孩點了點頭,喃喃道:“月神姐姐,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我們。”

    他的眼睛漸漸的閉了下去,凌汐池的心一沉,連忙探了探他的鼻息,見人還活着,她不由得舒了一口氣。

    她又起身去看了看其它的病人,才拿着那顆種子走出了門。

    她去找了縹無和幾位大夫,將那男孩的事給他們說了說,幾人看過種子後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植物的種子,縹無提議道,要不種下試試看能長出什麼來。

    至於那小男孩的話,所有人只當成了一場小孩子病糊塗了後說的話。

    凌汐池找了個花盆將種子埋進了土裏,一忙起來便將此事擱置在腦後沒有管了。

    接下來的幾天,她所見到的生離死別比她以往所見過的加起來還要多,不斷的有人死去,不斷有新的病人被送進來,可等待他們的依然是束手無策,凌汐池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感覺到生命是那樣的脆弱,同樣也是那樣的可貴。

    每當看着一個個病人滿含着對生的希望進來,又轉爲無助的絕望,看着那一張張被病痛折磨的臉,她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揪在了一起,可她只能看着,什麼都做不了。

    藥廬裏的哭喊聲漸漸少了起來,卻轉變成了一種比痛哭還要讓人窒息的無望和沉默。

    暗夜,冷風陣陣,星月動盪。

    皎潔的月亮依舊用它慈愛的眼神看着人間,星星依舊調皮的眨着眼睛,時不時的躲進雲層裏捉着迷藏。

    凌汐池仰望着那一輪朗月,果然啊,不管人間經歷多少的悲歡離合,不管人間發生多少悲劇,星月始終不變,可這一次卻沒有月神來拯救這裏了。

    一道人影從藥廬裏面走了出來,徑直的朝鎮外走去,凌汐池將手中的一盅湯捧了捧,覺得溫度合適了,連忙跟了上去。

    萬籟無聲。

    那個人影走到了鎮外的一個小山丘處停了下來,他坐在山坡上,隨手摘了片葉子,放在脣邊吹奏了起來,淒涼的草笛聲嗚嗚咽咽的響了起來,在夜風中縹緲迴盪,讓這本就寒涼的冬夜更加的淒寒徹骨。

    凌汐池嘆了一口氣,勉強換上了一副笑容,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縹無,在這裏吹風啊!”

    縹無回過頭看到是她,問道:“你跑哪裏去了?”

    凌汐池笑了笑,把手中的那盅湯遞給他,說道:“快過年了,今天鎮上組織人把沒有染病的牲畜家禽都殺了,我去幫他們的忙,看着他們做醃肉,鎮上的人告訴我,他們做的醃肉可好吃了,他們要多做一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過年,我告訴他們,一定可以的,還順便向他們要了一副豬腦,給你燉了這鍋湯。”

    縹無苦笑了一聲:“他們還有心思做醃肉?”

    凌汐池說道:“不管明日如何,今日總要好好的活。”

    縹無的臉色一黯,笑得有些勉強,接過湯問道:“你燉的是什麼湯?”

    凌汐池撐着下巴笑道:“你最近用腦過度,肝火熾盛,很容易頭暈腦脹,注意力不集中的,所以我這個大廚特意給你煲了一鍋菊花天麻豬腦湯,你們大夫不是有句話叫做以形補形嗎,喝了這碗湯,可以讓你變得更聰明一些。”

    縹無怔怔的看着她,眼神有些奇怪,在星光下泛着奇異的色彩。

    凌汐池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擦了擦臉,說道:“你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嗎?你怎麼那種眼神?”

    縹無笑了笑,收回了目光,埋頭喝了一口湯,湯燉得火候剛剛好,濃厚的菊花芳香和肉香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清甜而不膩,他邊喝邊忍不住點了點頭,說道:“比宮裏的御廚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