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奇怪的記憶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蝦米不會遊字數:4357更新時間:24/06/28 17:16:37
冷風從林中陣陣呼嘯而來,吹得四周的樹枝沙沙作響,捲起了樹上殘留的霜陽花瓣,白霧滾滾流動,無數紅的白的花瓣在濃霧中浮沉,被風刮向了遠方,像是在牽引着那一縷已逝的芳魂飛向遙遠的地方。
冷君宇悲痛欲絕,他死死的盯着那被風捲走的殘花,泛着血色的眼眶中緩緩的流下了兩行血淚。
痛到極致,肝腸寸斷,他仰天一聲接一聲的慘嘶了起來,直到聲嘶力竭後,他的視線落在了面前的霜陽花樹上,秋已至,花已殘,無聲的凋零在了秋風之中,他的手突然一擡,一道勁力從他的掌心擊出,幾棵霜陽花樹在他的掌力之下轟然倒地。
當初他種下這漫山的霜陽花時,只是想着,如果有一天她偶然想起年少時曾遇到的那樹繁花,興之所至時,能想起他們初遇之時的美好,哪怕只是一瞬間就夠了,他想給她一個繽紛燦爛的人間,不曾想,這裏會成爲他最心愛的人的埋骨之地,既然佳人已逝,芳魂已杳,那這些霜陽花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他扭過頭冷冷的瞪着呆立在一旁的少女,像是一頭瀕臨絕境的人形猛獸,眼神中透出令人膽寒的刻骨的恨意,毀滅別人的同時也毀滅自己。
那股恨意太過強烈,瀰漫向四方,像懸掛在天地之間的一把無形的刀,而在他的身旁,還有另一把刀散發着妖異幽冷的光,那是聚寒刀。
一直伏在燕夜心身上痛哭的妖兒似乎也被這股恨意所震懾,她的臉上掛着淚水,擡頭愣愣的看着他,彷彿嚇傻了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空洞的眸子裏一點神采都沒有,只剩下無邊的漆黑和恐懼。
凌汐池死死的捏着手中的祕笈,風吹得紙張獵獵作響,心狠狠地在抽動,窒息般地疼痛,可她的神情卻越發平靜,緊抿着嘴角,一言不發。
她百口莫辯,無從解釋,殺了就是殺了。
而就在這時,一隻手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凌汐池轉頭一看,是站在她身旁的蕭惜惟,他溫和的看着她,說道:“不是你的錯。”
凌汐池倉惶的擡起頭,對上了他沉靜的目光,他看着她,也沒有說話,只是牽着她的手腕和護着她腰肢的手微微用了點力,彷彿在告訴她,一切都有他在,他相信她不是故意要殺燕夜心的。
凌汐池腦子裏嗡嗡的,不是她的錯,那到底是誰的錯呢?
這一場戰爭,她輸了,由始至終,論心機論手段,她都不是寒驀憂的對手!
如果她能想得多一點,如果……
可這世間哪來的如果。
這時,蕭惜惟突然注意到了被她死死捏在手中的祕笈,狂風中,紙張一頁一頁的翻過,一行行晦澀的文字以及古老神祕的符號從他的眼前快速掠過,他的臉色微微一變,下意識的將她手中的祕笈接了過來,只看了一眼,然後他的指尖一緊,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少女身上,表情說不出的凝重。
冷君宇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本祕笈的上面,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他伸手一指點在了妖兒的穴道上,看着妖兒暈倒在燕夜心的身上,他咬着牙將她們母女抱到了一處較爲乾淨的地方,癡癡的抹去了燕夜心臉上的血跡,手慢慢的握上了聚寒刀的刀柄。
他蒼白的手上青筋暴起,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們的面前,指着蕭惜惟手中的祕笈,聲音像淬了冰一般冷寒:“你就是爲這個殺她的?”
這冰冷的聲音像是一桶冰水迎頭澆下,將凌汐池那處於混沌之中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穩了穩心神,說道:“不是。”
“那是爲何!說!”
凌汐池苦笑了一聲,說道:“我根本無意殺她。”
“你不是說她是假的嗎?”
“剛纔那個是假的,現在的她是真的。”
“那她爲何會在這裏?”
“她和我一樣,都是被人引到這裏來的,而且是一個她極爲熟悉之人。”
燕夜心雖然沒有跟她明說,但凌汐池知道燕夜心應該是被寒驀憂引來的,因爲剛纔燕夜心攻向她的那一掌根本沒有任何攻擊力,她甚至沒有設防,就是因爲她把自己當成了寒驀憂,她始終相信寒驀憂不會殺她,卻不想,那個時候自己被空寂和尚激得動了殺心,一個出手只是試探,一個出手卻是動了全力,所以燕夜心才會那麼輕易的死在了自己的劍下。
只是,她想不通的是,寒驀憂是如何跟仙霄宮的那些人搭上線的。
冷君宇緊抿着脣,不再開口問了,因爲不用再問,他已經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擡起手中的刀指向了她,一字一句道:“拿起你的劍。”
凌汐池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現在不想跟你動手,有什麼出去再說!”
冷君宇怒吼道:“無論是誰,都不可以殺了夜心!”
凌汐池嘆了一口氣,朝前走了一步,一隻手伸了出來,橫在了她的面前,她擡眸看去,一道高大頎長的身影已經擋在了她前面,只聽蕭惜惟道:“冷君宇,你的對手是我。”
“你剛纔已經輸給了我,現在還要打嗎?”
“你已經受了傷,即便要打,對你也不公平。”
說罷,未等冷君宇有什麼反應,他環視了周圍的樹木一眼,繼續道:“這個陣你該認識吧?你不如想想,我們要怎麼從這個伏魔陣中出去。”
冷君宇握着刀的手咯咯作響,依稀可見暴起的青筋和蒼白的骨節,可他反而奇蹟般的冷靜了下來,只是一雙眼睛愈發漆黑冰冷,冷得彷彿是終年不化的雪山,又彷彿是森冷無比的地獄。
凌汐池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知道你現在想殺了我替師姐報仇,等我們出去,我一定給你這個機會,不過不是現在!”
“……”
“你應該知道,我沒有殺我師姐的動機,若是我們真想殺她,根本不用等到現在。”
“……”
“你要是不想我師姐白死的話,就暫時放下仇恨,和我們一起將算計她的人揪出來。”
蕭惜惟扭頭看着她,問道:“你剛纔看見了誰?”
凌汐池走上前去,彎腰拾起了地上的邪血劍,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是那天追殺我哥哥的人。”
蕭惜惟愣了一下,說道:“怪不得我派出去的人找不到他們的蹤跡,原來他們一直躲在這靈武山上,對不起,是我疏忽了,沒想到他們竟能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在這裏佈下一個伏魔陣。”
凌汐池打量着團團將他們圍困在中間的樹木,咬着牙道:“不關你的事,以他們的修爲,普通的探子根本不可能跟得上他們,即便跟得上,也不可能會在他們的手底下順利脫身,我早猜到除非他們現身,否則我們是不可能找到他們的,不過今天,若是他們敢出來,我一定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看着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凜冽殺意,蕭惜惟的視線又落在了手中的祕笈上,眼眸深處閃過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光,手不自知的將那本祕笈又捏得緊了一些。
凌汐池已經開口叫喊了起來:“老禿驢,臭道士,我知道你們就躲在這裏,不要藏頭露尾了,有本事就出來吧!”
話音一落,他們右側的樹梢輕輕晃動了一下,地面輕微的一抖,周圍的樹開始移動起來,快速變幻方位,像是瞬息萬變的戰場一般,心知是陣法開始啓動了,未免他們被打散,蕭惜惟眼疾手快的牽住了她的手,冷君宇更是像一隻獵豹一般衝了過去,將燕夜心母女抱在了懷中。
只聽刷刷刷的幾聲,地面突然冒出了一節節尖利的木樁,在慘白的迷霧中,尖利的頂端閃爍着鋒利而又森冷的光,三人見狀縱身一躍躍到了樹梢之上,卻發現白霧縈繞之間,一條條泛着幽光的銀絲纏在上面,像是一張巨型蜘蛛織就的大網。
凌汐池臉色劇變,她認得這張網,是那一天被她毀掉了一張還剩一張的縛仙網。
她終於恍然大悟,知道爲何寒驀憂會和仙霄宮的人勾結上了,原來竟然是因爲她,慕蓂牙!
只有慕蓂牙那日見到他們與仙霄宮三人動手,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她與寒驀憂又曾經同爲冥界之人,只要她們都在帝雲城,能找到對方並不難,慕蓂牙既然是來雲隱國尋找靈心珠的,當然不可能輕易的放棄,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逼他們將靈心珠交出來。
縛仙網粘性太強,一旦被沾上後,若是沒有朱蛛的獨門藥水,人根本無法從網上脫身,唯有火攻一途可毀此網,可如今他們身在伏魔陣之中,周圍又都是迷霧,不敢貿貿然將縛仙網點燃,凌汐池急忙對冷君宇大吼了一聲,示意他不要落在網上。
冷君宇怒吼了一聲,單手抱着懷中的人,手中的刀狠狠的劈下,幽暗妖媚的刀光硬生生的劃開了迷霧,乳白色的迷霧像被撕裂開的河流,逼散到了兩旁,被那刀光攪動形狀,變成了兩個渦流,眼前頓時霍然開朗,他的腳步一點,急掠向前方,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白霧又瞬間合攏在一起,越來越濃,觸目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白。
凌汐池驚呼了一聲,正欲跟上去,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了一陣歌聲,那聲音似佛非佛,是魔非魔,淡然縹緲而又肅穆無比,極細極輕,如無邊細雨,彷彿來自四面八方,帶着一股子說不出的詭譎肅殺。
凌汐池只覺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殺意怒意頓時填滿了胸腔,她開始抑制不住的狂躁起來,內息更是翻滾得厲害,那一陣陣的吟唱聲傳入了她的耳中,灌入了她的腦海,像要硬生生的將她的所思所想全部從她的腦中撕扯出來,那一瞬間,整個天地,諸天神魔,彷彿在同一時刻在她的耳邊吟唱。
一旁的蕭惜惟注意到了她的異樣,眼中閃過了一絲驚慌,連忙伸手去拉她,問道:“汐兒,你怎麼了?”
凌汐池雙手捂着頭,痛苦的吼叫了起來:“別唱了,別唱了。”
在極度的痛楚中,她的腦海中再一次出現了一副奇怪的畫面,狂暴的雨水中,山洪咆哮着,從山谷裏瘋狂奔出來,勢不可擋,滔天的洪水很快涌進了一個古老的村寨之中,整個村寨的房屋頓遭洪水轟得支離破碎,它像一個咆哮的惡魔,肆意的席捲着人間的一切,無數的人在驚叫,在逃竄,有白髮蒼蒼的老人,有柔弱無力的婦女,有受驚大哭的孩童,還有嗷嗷待哺的嬰兒,所有的人都驚恐的睜大了眼睛,看着那洶涌而來的洪水如魔鬼一般即將將她們吞噬。
就在這時,一道紅色的劍光和一道幽藍的刀光亮了起來,刀氣劍氣衝向了洪水,頓時形成了一堵無形的厚牆,將那磅礴無匹的洪水撐在了半空,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擋在他們面前如謫仙一般的男女,只見他們一人手中持刀,一人手中持劍,衣袂飄飄如神仙下凡,那女子扭頭衝他們一笑,說道:“還不快往山上跑!”
一條血色的巨蟒不知從何方冒了出來,尾巴上還卷着幾個溺水的人,所有人如夢初醒,紛紛的朝山頂跑去。
畫面一轉,洪水已經消散,村寨裏煥然一新,村寨的祭臺上豎起了一座女神像,一條巨蟒匍匐在她的腳下,村民們跪拜在神像面前,大聲的歡呼着:“蛇女娘娘,蛇女娘娘。”
那呼喊聲震天,凌汐池卻覺得頭快要裂開了,她努力的想要揮去那些畫面,卻發現那些記憶如同在她的腦海中生根發芽一樣,任憑她怎麼努力都揮之不去。
這時,腦海中的畫面再一次消散,凝聚成了一片血紅的顏色,一個相貌俊逸得不像凡人的男子呆呆的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懷中卻抱着一個滿身血紅的人。
那是一個美得驚心動魄的女子,白玉一般的左手捂在胸口上,鮮血便是從那裏流出來的,染紅了她的全身,甚至染紅了她身下的土地。
男子緊緊的擁着她,不停的在說:“靈邪,求求你,不要讓我此生無邪。”
“靈邪,我會和你再見面的。”
“等你醒來的那一天,我也會同你一起醒來。”
“龍魂……龍魂……”
凌汐池痛苦的大叫了一聲,這時,“汐兒……”天地間忽然又有一陣輕微的聲音響了起來,那幾不可聞的聲音,像是在她的心湖裏投下了一顆石子,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漣漪慢慢擴散,越來越大,似乎要圈住她的心。
凌汐池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那一刻,所有的痛楚幾乎都不在了,她愕然的睜大了眼睛,那是她在另外一個時空的媽媽的聲音。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聽見過這個聲音了,那是她夢寐以求都想要聽到的聲音,她喃喃道:“媽媽,是你嗎?”
“汐兒……你該回來了……”
輕柔的聲音一波一波的撞擊着她的心,慢慢的,慢慢的淡化,遠去。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此刻她已分不清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