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原來你還活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蝦米不會遊字數:4218更新時間:24/06/28 17:16:37
    冰冽擡頭望天,神色悽楚,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的父親便是不希望看到瀧日國走上這一步,不惜以死相諫,最後卻被冠上了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這也是瀧日國咎由自取,實在怨不得別人,以他如今的身份,他也做不了什麼。

    可另一方面,父親從小便教育他,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是生他養他的國,他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着它一步步走向滅亡。

    凌汐池突然問他:“她呢?”

    冰冽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在問寒驀憂,回道:“她被月華夫人帶走了。”

    月華夫人是她的師姐,也是造成無啓族悲劇的起源。

    凌汐池眉頭蹙了起來,她自己都快忘了,她還有這麼個師姐,可燕夜心爲何要帶走寒驀憂。

    凌汐池想了想,還是問:“你不去找她嗎?”

    冰冽看她,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我與她已經恩斷義絕,形同陌路,不必再去找。”

    凌汐池嘆了一口氣,由衷的他們感到可惜,又問道:“接下來你要去哪裏?”

    冰冽搖了搖頭,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路:“天大地大,總有我的容身之處。”

    他的話音一落,前方遠遠的傳來一陣喧譁聲,無數人在喊着:“快點快點,那怪蛇朝那裏面跑了,大家拿好傢伙,那怪蛇力氣大得很,可別被它給吃了,看見了就往死裏打。”

    一個老婦的哭嚎聲也跟着響了起來:“殺千刀的蛇啊,那是我家唯一剩下的牛了,我們一家老小還指着它犁地呢,你把它吃了,我們可怎麼辦。”

    凌汐池和冰冽對視一眼,急忙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掠了過去,遠遠的便看見一條巨大無比的蟒蛇被一羣人圍在中間,全身高高豎起,警惕的看着那裏三層外三層手持器械圍着它的人,碩大的身軀還緊緊的纏着一頭正在掙扎的老水牛。

    冰冽生氣道:“是小乖!這條蠢蛇!”

    凌汐池一見那蟒蛇,頓時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暈了,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

    冰冽看着她瞬間變得蒼白的臉,問道:“你怕蛇?”

    凌汐池急忙點了點頭。

    冰冽說:“那你先去那邊等我。”

    凌汐池嗯了一聲,轉身一溜煙兒的跑了。

    陽光下,小乖的身體呈現淡淡的金黃色,它吐着蛇信,腦袋歪着,彷彿不知道這些人爲什麼要圍着它。

    它嘗試着從一個地方闖出一個突破口,見堵在那裏的人揮起了手中的鋤頭,連忙將身體縮了回去,眼中竟露出了幾分害怕和委屈。

    它前段時間才在人類的手中吃了大虧,差點被打死,現在又看見了這麼多人,說不怕是不可能的。

    眼看着那些人就要衝上去打它,冰冽連忙飛身過去,將那些人攔了下去,小乖一見是他,連忙繞到了他的身邊,用腦袋碰了碰他,看起來有幾分憨態可掬。

    冰冽看了一眼還在掙扎的水牛,問道:“給我們抓的?”

    小乖彷彿聽懂了他的話,竟然點了點頭。

    冰冽伸手拍它:“還不放開。”

    小乖只得鬆開了那頭水牛,水牛一脫困,急忙一翻身站了起來,撒開蹄子便跑了出去,立即有人去追牛。

    冰冽向那些人道了歉,又賠了些銀子,就要讓他們散去,可那些村民說什麼都不依,一定要將小乖打死不可,說道:“不打死的話,這次是偷牛,下次便是要吃人了。”

    見冰冽攔着不讓,那些人便要連他一起打,冰冽從背上拔出了雪御劍,一股冰寒之氣瞬間讓周圍的空氣都冷了下來,那些村民見他亮了兵器,又見他手中的劍泛着寒光,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鐮刀、木棍、鋤頭,知道這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紛紛轉身跑了。

    小乖親暱的用頭碰了碰頭,冰冽摸了摸它的頭,說道:“下次不可以偷別人的東西了。”

    然後他指了指不遠處的河,命令道:“去河裏好好呆起來。”

    小乖不情不願的去了,冰冽轉身去找凌汐池,見到冰冽回來,她緊張兮兮的朝他身後看了兩眼,問道:“小乖走了。”

    沒想到小乖兩個字剛一落,一隻碩大無比的蛇頭從路旁的草叢中探了出來,紅色的眼珠子像兩顆紅寶石一樣看着她。

    凌汐池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冰冽連忙伸手抱住她,喝斥道:“沒叫你,縮回去。”

    小乖委屈的將頭埋進了蘆葦叢中。

    冰冽抱着她掐了掐她的人中穴,好一會兒,凌汐池才悠悠的醒轉過來,一想到剛纔那顆大蛇頭,她急忙抓了冰冽的衣服:“你……你不是說它走了嗎?”

    冰冽沒見過她這樣驚慌失措的模樣,像只受驚的小鹿,連忙安撫道:“這次它真的走了。”

    她左看右看,確定已經沒有了小乖的蹤跡後,才放下心來,默默的推開了冰冽。

    冰冽說:“我們再走段路程吧,我送你迴風幽城。”

    凌汐池問他:“這裏是哪裏?”

    冰冽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兩人結伴上路,遇上了路人拉過一問才知,原來小乖一路帶着它們在水中漂游了好幾天,冥河的最終流向與外界的河流相通,會匯入楚天江,所以他們現在早已遠離了風幽城,與風幽城隔了千里之遠。

    凌汐池知道自己離開後月弄寒那邊肯定會急得不得了,便想早點上路返回風幽城,遠遠的,一個衣衫襤褸,全身傷痕累累的人迎面朝他們走來。

    凌汐池與冰冽同那人擦身而過,一股腐爛的味道撲鼻而來。

    那是一個中年漢子,臉上全是血污,嘴脣乾裂泛白,全身上下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刀傷,有的已經結痂,有的深可見骨,開始化膿,膿血滴在了土地上,很快便被太陽蒸發。

    那漢子的氣息微弱極了,好似隨時都會倒下去,他彷彿沒有看見他們,眼神茫然無距的望着前方,一隻腿先邁出去,另一只腿良久之後才會慢慢的跟着拖出去,毫無生氣得像具行屍走肉。

    他們都看出來了,這個人已經命在旦夕,他之所以還能行走,全憑着一股氣,只要這股氣散了,他隨時會死,那是一種極其強烈的意志力,不知前方到底有什麼,才能支撐着他繼續走下去。

    凌汐池心中不忍,出聲問道:“你要去哪裏?”

    那漢子步履蹣跚着,像是在回答她的話,又像是在提醒自己:“回家!”

    凌汐池走到他的面前,又問道:“家在哪裏?”

    那人思索了一會兒,擡手指着前方,那是白雲深處,他癡癡的望着那裏,眼中帶着無限的眷念,慘白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笑意:“那是……那是仙水鎮,我要回到那裏,我家娘子還在等我回家。”

    “仙水鎮!”

    凌汐池面色一變,看向了冰冽,仙水鎮是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的地方,她以凌汐池的身份來到這裏時,第一次感受到溫暖便是在仙水鎮。

    溫柔賢惠的大嬸,可愛的小草,堅毅的穆蘇,還是那朗朗的讀書聲。

    在那裏,有一個小女孩最大的願望便是“天下太平,人間安康!”

    冰冽的面色也微微動容,腦海中也回想起了過去,仙水鎮是他們初遇之時的地方,那裏有他們共同的一些美好回憶。

    他看了那漢子的服飾許久,出聲問道:“你是瀧日國的士兵?”

    凌汐池定睛一看,雖說那人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但依稀能看出那是瀧日國士兵的服飾。

    那人沒有回答他的話,仍是朝前走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一停下來便再也走不動了。

    有兩張布帛一樣的東西從他的懷中落了出來,凌汐池撿了起來,本想上去還給他,可一看到上面的字後,她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那兩件東西,一張是一篇檄文,而另一張,卻是一張王榜。

    她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一一看了下去,越往下看她的神色越激動,拿着布帛的手不停的顫抖起來,腦子裏更是嗡嗡的響着,一股熱血涌上了心頭。

    她怎麼能不激動,她手上拿着的是一篇檄文,是一篇聲討瀧日國的檄文,更是一片爲無啓族平反的檄文!

    這篇檄文以‘瀧日國主寒戰天,慢侮天地,悖道逆理。妄圖長生,冥昧觸冒,不顧大忌,詭亂天術,坑殺無啓族人數十萬。矯託天命,僞作假詞,欺惑衆生,觸犯天怒。戲弄神祇,歌頌禍殃。五國之竹,不足以書其惡。天下昭然,所共聞見。今略舉大端,以喻使民……’爲開頭,到‘天數有違,江山難恃’爲結尾,洋洋灑灑足有上萬字。

    檄文裏詳細列述了瀧日國當初爲了吞併無啓族,是如何四處散佈謠言污衊無啓族擾亂明淵城,具體散佈謠言之人又是何人,他們又是怎樣受人指使,還說了寒戰天昏庸愚昧,狼子野心,爲了吞併其他四國,罔顧天道人倫,視百姓如草芥,因爲瀧日國的不斷征戰,讓天下百姓都身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更說了國師東方寂與之狼狽爲奸,聽信了無啓族存有長生之術的傳言,爲了一己之私,以活人爲引,修煉長生祕術,慘無人道,滅天絕地,人人得而誅之。

    凌汐池的眼中泛着淚花,心中彷彿有什麼在吶喊,她迫不及待的想將這篇檄文帶給族人們看,告訴他們,無啓族此生從此分明,再也不是世人眼中燒殺搶掠禍亂一方的野蠻民族。

    冰冽看了她一會兒,目光落在她手上那一張王榜上,他眉頭一蹙,不動聲色的將她手中的那一張王榜接了過去,看完之後,臉上同樣浮現出了震驚的神色,連眸子都顫動了起來。

    這是一張告示,上面寫着的竟是經過瀧日國多日調查,藏楓公子蕭藏楓倚仗藏楓山莊在江湖上的地位以及富可敵國的財力,竟密謀造反,前護國公冰堯通敵賣國的罪名乃是遭奸人陷害,此事正是藏楓山莊所爲,瀧日國將舉全國之力通緝藏楓山莊麾下之人,更要爲冰家平反冤屈,歸還冰家祖宅,恢復冰堯護國公的稱號,撫卹黃金萬兩,良田萬頃,冊封冰堯之子冰冽爲護國將軍,勒令冰冽立即回朝赴任。

    冰冽捏着告示,心中錯綜複雜,一時竟不知道自己該是高興還是悲哀。

    凌汐池此時顧不上看冰冽的反應,連忙追上前拉住了那個漢子,揚着手上的檄文問道:“這……這是誰寫的。”

    那漢子看了看她手中的檄文,又摸了摸自己的懷裏,知道這是從他身上落下來的,連忙伸手去搶:“還我!”

    凌汐池側身躲過了,他撲倒在地,手拼命朝她伸出,露出了兇狠的表情,朝她吼道:“還給我!這是我帶給我女兒的,我想知道我離開這麼久,她到底學會了多少字!你給我還來!”

    凌汐池蹲下身,將自己的真氣輸給了他一些,說道:“我會還給你的,但你得先告訴我這是誰寫的!”

    那漢子感覺舒服了一些,身上也有了一些力氣,喘着粗氣回道:“是雲隱國的惜王寫的,被他放回鄉的士兵每個人手上都有一份。”

    凌汐池恍然大悟,問他:“你是從明淵城回來的?”

    那漢子的視線終於落在了她的臉上,全身突然顫抖了起來:“怎麼是你?!”

    凌汐池蹙眉:“你見過我?”

    那漢子彷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是看了她許久,喃喃的說道:“那日雲隱軍攻破明淵城,你,你不是隨着惜王入城了嗎?惜王放投降的士兵歸鄉之時,我,我還看見過你,你現在怎麼會在這裏?”

    凌汐池的心中升起了異樣的感覺,她彷彿突然間明白了什麼,連忙又問道:“雲隱國的惜王叫什麼名字。”

    那漢子喘了兩口粗氣,回道:“蕭……蕭惜惟。”

    凌汐池怔住了,全身如同被尖針刺了一下,有些疼痛,又有些麻木,她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來。

    惜惟,蕭惜惟。

    那個曾經出現在血域魔潭的小男孩,那個把她從祭臺上拉下來的小男孩!

    記憶在她的心底復甦,有幾句話反覆在她的腦海中迴響。

    “你是誰?你爲什麼在這裏?”

    “我告訴了你,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哦,我叫蕭惜惟,我和師傅一起來的。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葉孤尋。”

    “葉孤尋?無啓族的天才少女,可據你們無啓族的族譜記載,她不是在三年前就死了嗎?”

    “你是葉孤影吧。”

    凌汐池跌坐在地上,身上的力量彷彿都被剝抽乾淨,她望着湛藍的天空,喃喃道:“原來是你啊,原來你還活着!我真傻啊,我怎麼就給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