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物不平則鳴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蝦米不會遊字數:3232更新時間:24/06/28 17:16:37
    月弄寒趕到冥界之時,冥河邊上除了一個酒壺兩隻酒杯以外,已經空無一人,他神色茫然的走到冥河邊上,掀開酒壺的蓋子聞了聞,看着那滾滾流淌的河水,冷凝的神色化作了無盡的悲傷,喃喃道:“你在裏面嗎?”

    謝虛頤在他身後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抹悲憫之色,可他卻完全感受不了月弄寒此時心中的悲痛。

    自小以來,他便知道謝家是與衆不同的,江湖上傳言謝家人聰慧如天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一不精無所不曉,只有生靈塗炭,哀鴻遍野的亂世才能看到謝家人的蹤影,謝家人就是專門拯救黎民蒼生於水深火熱的仙人。

    所以他從小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所接受的教育也是如何去愛天下,他理解不了這種兒女私情,也理解不了到底什麼樣的感情才會讓人生死相隨,他嘗試過去瞭解,冷眼看着別人的愛恨情仇,感受到的只是無趣,心中越發覺得爲小情小愛而死太過癡愚。

    天下情有千萬種,朋友之情也是情,親情也是情,人也不只是爲情而活,除了情之外,還有責任,於他而言,轟轟烈烈的做一番大事業比愛一個人愛得死去活來有趣多了。

    月弄寒起身,又朝河邊走了一步,突然問道:“虛頤,你說她真的會扔下自己的族人不管嗎?”

    謝虛頤輕咳了一聲,回道:“大概是不會的吧,可阿尋姑娘做事一向不能用常理來推斷,或許她原本只是來祭奠祭奠故人,可故地重遊,觸景生情,酒越喝越痛苦,就……你也知道,傷心難過的時候喝酒難免……”

    月弄寒扭頭看他,眼神冷厲,他默默的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這是他第一次在月弄寒的眼中看到這種冰冷無情的眼神,那眼神充滿了毀滅,毀滅自己,也毀滅別人,讓人不寒而慄。

    謝虛頤安慰他:“或許她會沒事,北山礦場她都能走出來,一條冥河又怎能奈何得了她。”

    月弄寒的脣角勾起了一抹苦笑,他望向冥河,眼中的冰冷褪去,變成了一抹哀莫大於心死的苦澀,自言自語道:“或許我就不該讓你離開我的身邊。”

    “阿尋!爲什麼!”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能留在你身邊,爲什麼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離開我!”

    “幾日前你才答應了我永遠不離開我,你爲何要食言!”

    他發出了一聲悲痛得幾乎不是人聲的長嘯聲,全身往前一撲,就要跳進冥河中。

    謝虛頤被嚇得肝膽俱裂,連忙撲上前去緊緊的抱住了他:“你冷靜一點,你連她的屍身都未看到,如何斷定她死了!萬一她還活着呢?”

    月弄寒此刻壓根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他的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冥河中那麼冷,他要去陪着她!

    謝虛頤一邊費盡全力死死拖住他,一邊破口大罵:“你這個懦夫,爲了個女人要死要活的,你現在死了,你讓月凌軍怎麼辦!你讓凌雲寨怎麼辦!你讓那麼多來投靠你的人怎麼辦!你讓阿尋姑娘好不容易救回來的無啓族人怎麼辦!你倆死就死了,爲何還要讓那麼多人爲你們陪葬,你這樣去死,我若是阿尋姑娘,我都看不起你!”

    月弄寒反手一掌擊在他的身上,謝虛頤眼疾手快,一拳打在他的臉上,月弄寒本就是從宴會上急急趕來的,已經喝了不少酒,再加上他此刻悲痛欲絕,一心求死,竟被謝虛頤一拳輕易的打倒在地。

    謝虛頤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彷彿也在震驚自己爲何一拳便能撂倒他,見自己的拳頭有效,他緊跟着又撲上去,死死的摁住了月弄寒,左右開弓,又在他臉上狠狠的揮了兩拳。

    月弄寒被他打得發怒了,一腳掀開了他,兩人都未動用功力,全憑手腳的力量拳打腳踢,兩人臉上很快便掛了彩,謝虛頤人比他清醒,看準了時機咬牙一掌砸在他的後頸上,將他砸暈了過去。

    月弄寒一暈,他也仰躺在地上,摸了摸自己被打得腫起來的臉,痛得噝了一聲,狠狠的吐了一口血沫,罵道:“犟得像頭牛一樣。”

    等到他稍稍的恢復了體力,他起身將月弄寒扛了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埋怨道:“我堂堂天人謝家,居然來幹這種事情,老天你可長點眼吧,下次你的王氣可別輕易的放在一個只知道兒女情長的人身上。”

    他一邊抱怨一邊在心中罵自己眼瞎,選來選去竟然選了這麼一個人,這可好,選了還不能退,老天這是在告訴他,自己選的人跪着也要走完嗎?

    想着日後若是成功了,自己還可能真的得跪這個人一輩子,他心中頓時生出一種想把他立馬扔進冥河裏的衝動。

    天很快亮了,太陽高高升起,天空一碧如洗,沒有一絲浮絮,炙熱的陽光直瀉而下,灑在一條寬闊的河流之上,河面上波光粼粼,浮光躍金,映得河岸邊翠綠的蘆葦熠熠生光。

    陽光透過蘆葦密密麻麻的葉子,形成一道道光束,落在了躺在蘆葦叢中兩個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昏迷的是一男一女,男子身着黑衣,女子身着一身紅衣,男子緊緊的抱着女子,手還護在她的頭上,可他身上卻佈滿了大大小小許多傷口。

    在他們身後,是一大片倒下去的蘆葦,像是被巨力掃倒向兩邊,蜿蜒出一條彎彎曲曲的路,路直通河裏。

    率先醒過來的是紅衣女孩,她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緊緊抱着他的男子,由於兩人貼得太近,她很輕易的便感受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她舒了一口氣,看來兩人都還活着,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正被他緊緊的摟着。

    她連忙伸手去推他,試圖掰開他的手,可他雙手緊緊的扣着她,像是纏繞在樹上的藤蔓,她試了幾次都沒能讓他的手鬆開。

    她無奈,只得伸出手搖了搖他,喚道:“冰冽,快醒醒。”

    冰冽終於睜開了眼睛,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他對上了一雙清澈明亮的眸子,那眸子比直瀉而下的陽光還要燦爛幾分,裏面有擔憂,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卻沒有芥蒂,也沒有恨意。

    他有些恍惚,彷彿回到了兩人初遇之時,那個時候,她看着他時的眼神便是這樣的,像天上的明星一樣璀璨,這一刻他突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若是還活着的話,那雙眼睛看着他又怎麼沒有恨意呢?

    他將手緩緩的從她的後腦勺移到了她的臉上,手指輕輕的描過了她的眉眼,睫毛在他的指腹下眨動,帶來了一陣酥酥的麻意,她的臉是溫熱的。

    他幾乎是觸電一般鬆開了她,避到了一旁,有些尷尬的問道:“我們還活着?”

    凌汐池點了點頭,腦海中突然回憶起兩人昏迷前的那一幕,那個漩渦太大,他們兩人根本抵抗不了,就在兩人快要被卷進去的時候,好像有什麼東西朝他們遊了過來,死死的纏住了他們,將他們拉離了那個漩渦,之後她便失去了意識。

    她問冰冽:“到底怎麼回事?”

    冰冽甩了甩頭,揉了揉眉心,回道:“大概是小乖救了我們。”

    “小乖?是什麼?”

    冰冽說道:“以前冥界養着兩條巨蟒,據說是養了很多年,平日裏就生活在冥河裏,那日冥界那場大戰,慕蓂牙用笛聲將它們召喚了出來,其中一條被琴家的後人用火陽訣當場燒死了,還有一條受了重傷,誤闖到了十方閻羅殿,被我師父救了,師父見它性格溫順,又通人性,便將它養在了身邊,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小乖,這幾個月來,小乖一直在冥界陪着我們。”

    凌汐池想着自己竟是被一條蛇所救,全身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中暗中慶幸,幸好當時自己昏迷了,否則的話,不用小乖救她,她估計也會被活活嚇死。

    世人皆認爲她藝高膽大,天不怕地不怕,可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她其實最害怕的東西便是蛇。

    冰冽見她面色發白,急忙問道:“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凌汐池搖了搖頭,看了看四周一望無際的蘆葦叢,說道:“我們先出去再說。”

    兩人起身,離開了蘆葦叢,冰冽在前,凌汐池在後,冰冽不時的扭頭看她,這一幕,像極了他們當初從仙水鎮一路跋涉到烈陽城時的場景,他開始希望這條路越長越好。

    可不一會兒的功夫,兩人便走到了大路上,冰冽踟躕着問她:“你……要去哪裏?”

    凌汐池回道:“我要迴風幽城,他們還在等我回去。”

    冰冽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埋頭說道:“你們做的事我知道了,你們爲何要這麼做?這可是犯上作亂的事。”

    凌汐池知道他說的是他們起義的事,她想了想,問他:“冰冽,你知道我們現在的兵力是多少嗎?”

    冰冽搖了搖頭。

    凌汐池衝他伸出了五個手指:“五萬。”

    然後她又問他:“你知道我們發展到五萬兵力花了多長時間嗎?”

    冰冽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凌汐池道:“一個月的時間,若非瀧日國視百姓如草芥,又怎會有那麼多人來投靠我們。”

    冰冽急道:“可你們不可能會是朝廷的對手的,你知道瀧日國的兵力有多少嗎?你們這是自取滅亡。”

    凌汐池擡眸看他:“你還記得仙水鎮嗎?”

    冰冽一時語塞。

    凌汐池正色道:“那你知道瀧日國有多少人嗎?吃不飽穿不暖的有多少人嗎?物不平則鳴,被壓迫得久了,百姓自然會反抗,千古興衰,歷來如此,這件事情不是我們做,也會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