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以天下爲聘,以一城爲禮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蝦米不會遊字數:4412更新時間:24/06/28 17:16:37
明月照千里,整個大地都被月兒柔和的光芒籠罩,位於淵河之畔的明淵城高高矗立,被月光披了一身輕柔的白紗,散發着朦朧的光芒。
城外是一條流淌了數千年的河流,名叫淵河,幾百年來,淵河不僅僅是一條隔開兩國地界的河流,更是無數人生根發芽,繁衍生息的地方,河流不僅爲這裏的百姓提供豐富的水源和食物,河流沖積扇還帶來了大量肥沃的土地,更是一道天然的防禦屏障。
月光之下,淵河靜靜流淌着,像一個古老肅穆的美人,河邊是一個又一個的蘆葦蕩,眼下正值春天,百草豐茂,淵河兩岸安靜的鋪張着蒼古的綠色,水天一色的蒼茫中,一聲夜笛和着晚風飄揚而起。
笛聲清揚悠遠,洗盡塵俗,如松濤陣陣,令萬壑風生,縈繞着無限遐思和思念,在夜風中緩緩上升,似牽動了月光的柔輝,星光的璀璨,淵河之上浮光點點,那是晚歸的漁火,恍若長空裏無數的星芒紛紛飄落,將這淒涼的夜色點綴成了一副夢的長卷。
明淵的城牆之上,不停的有人在巡邏,笛聲驟起時,有人擡頭仰望天上的明月。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明淵城,外六十裏,雲隱軍營。
縹無走出軍營之時,便看見兵營大寨那高高的瞭望臺上,一個身着冰藍色戰甲的人正站在上面,手中捏着一管玉笛正自吹奏。
月光之下,那人長身玉立,身姿挺拔,一頭如墨髮絲在微風中飄揚,頭頂恰好便是一輪明月,月色溶溶,他宛如月中神子,任何時候,他都是那樣飄逸出塵,湛然若神,高貴凜然不可侵犯。
夜風漸漸有些大了,顯得那笛聲也漸漸淒涼起來。
縹無看了他一會兒,直接施展輕功一躍而上,站在那人的身邊,嘆道:“你再這樣吹,今夜不知又有多少人睡不着了。”
蕭惜惟收了手中的笛,扭頭看他,笑道:“師兄,你看這明淵城多美。”
縹無看了遠處的明淵城一眼,說道:“確實是美。”
蕭惜惟的視線望向淵河的方向,冗長黑夜中,星河點點,淵河之上,漁燈如螢,微風皺水,細浪疊生,滿河星散,是夢幻的美景,也是鮮活生動的人間氣息。
他看了淵河很久,又問:“你說,把明淵城送給她,她會開心嗎?”
縹無嘆了一口氣,問道:“既然那麼想她,爲什麼不去接她,還要放任自己已經身死的消息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你難道不知道她若知道你死了會有多傷心嗎?”
蕭惜惟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並非不想去接她。”
他又望向了夜空,眼神如清露,凝結着淡淡的哀愁,沒有人會知道,他有多想她,多想親自去接她回來,可他不能這麼做,如今的他不僅僅是藏楓山莊的莊主,更是雲隱國的王。
自從一年前父親突然出現在藏楓山莊之時,他便明白,他在江湖上的時間不會太多了,蕭家謀劃了多年,便是爲了今日這一刻。
身爲雲隱國唯一的繼承人,他還有一個自小便被灌輸進腦海中要去完成的使命,那便是有朝一日雲隱國要像他的祖上一般,重新揮軍南下,一統整個天水大陸。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本是亙古不變的道理,而現在天水一朝一分五國,本是由他的祖上昇鄆帝國所分劃而成。
世人都記得昇鄆帝國的開國君主凌帝雄才偉略,英明神武,卻有太多人忘記了,他本姓蕭。
每當夜深人靜時,那段不堪的歷史都會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像烙印一般,揮之不去。
故事的起因很簡單,結局也很簡單,同樣是由一個亂世英雄,英明聖主決勝千里,征戰殺伐所建成的龐大帝國,立足天下,傲視羣雄,誰與爭鋒!
昇鄆也曾鼎盛一時,國泰民安,百姓和樂,史稱昇鄆盛世。
可卻在半途中出了一個不愛江山的不肖子孫,但這個不肖子孫卻也不愛美人,愛的是那宣紙上的江山,簡直就是如癡如醉,難以自拔,這個君主史稱雲帝。
這樣做導致的結果就是各個達官顯貴,大戶人家皆以舞文弄墨,水墨丹青爲雅興,文人備受尊崇,文風一時昌盛,到達頂峯,流傳佳作多不勝數。
在那個重文輕武的時代下,全國上下一體,漸漸開始就沒多少人練武了,一衆將軍官兵眼見身邊人學文化學得風生水起,備受尊重,還受皇帝陛下賞識,紛紛覺得練武也沒什麼用,開始棄武從文。
這樣一來,將士也不操練了,學得文縐縐的,不是這不文雅,便是不文雅,動作也不利索起來,國家的軍事體系就這樣敗落下來,平時那些帶着刀的侍衛誰不是隨身攜帶一兩本書,巡邏巡着巡着就看起書來。
雲帝之後來了一個成帝,更是荒淫無度,殘暴不仁,朝中有任何敢反對他的,無一不被處以極刑,據說他喜歡聽人慘叫的聲音,特地發明了各種慘無人道的刑罰,可以讓受刑的人在被折磨幾天幾夜之後,還能保持清醒而不死。
這番舉動惹得天怒人怨,這時一個文韜武略,樣樣俱全的傑出青年站了出來。
說這青年傑出,其實他也沒有做什麼事情,只是就是順便起了一個義,順便造了一個反,順便逼了一下宮。
他一開頭,大家紛紛效仿,揭竿起義的不勝枚舉,可礙於朝中還有一個神乎其神,從無敗績的大將軍琴無邪,所以各地的起義一時也被壓了下去。
琴無邪見整個昇鄆王朝棄武從文,農夫不種田,將士不操練,整天便是六書八藝十二經,連皇帝都不上朝了,導致朝政荒廢,貪官污吏成羣,便屢次上諫,可他是一個武官,武官在那個時候不得聖寵,導致連皇帝身邊的太監也敢調侃他兩句。
成帝直接回了琴無邪四句話。
“咕咕呱呱,如墨烏鴉。嘈嘈雜雜,四肢發達。”
意思便是諷刺琴無邪就像一隻烏鴉那樣嘈雜討厭,像烏鴉一樣黑,一身雖黑卻胸無點墨,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
琴無邪受此侮辱,至此心灰意冷,年紀輕輕的便卸甲歸田,留下了一支他親手創建的神兵聖影衛,至此杳無蹤跡,可他一走,成帝便直接對聖影衛的統領下了手,琴無邪一怒之下闖了皇帝的大殿,取走了龍魂,於是便有了後來逼宮的那一幕。
逼宮的正是現如今瀧日國的先祖寒麟,四下起義的便是浩垠國,寒月國,瀚海國的先祖,眼看蕭家的祖業就要保不住,成帝的弟弟忠王蕭天昊終於站了出來,依靠蕭家原有的力量保下了一方沃土,也便是如今的雲隱國,自此,天下一分爲五的局勢已初具模型,當然也有很多據地稱王的小國。
成帝最後幡然醒悟,眼看祖宗基業盡毀於自己的手中,也是悔不當初,於是便在逃出宮後自盡於風魔山頂峯,而他的小兒子蕭翊雲卻不知去向。
日後蕭天昊膝下無子,王位便傳到了他的義子蕭寂雲的手中,而這個蕭寂雲也正是蕭翊雲。
蕭翊雲不同於他的父親一般無能,他有着獨特的經商天賦,他之所以以蕭寂雲的身份繼位,只因他在五國初立的時候,趁着天下未穩,在江湖上建了一個龐大的商業體系。
他要復國,但是靠雲隱的實力遠遠不夠,況且天下大勢已定,此後的一兩百年裏也是在不斷的征戰殺伐中度過來的,一路吞併,一路蠶食,你爭我搶,你砍我殺,直到一百年前這個大陸之上才真正的留下了現如今的五國,而留下來的國家基本上已是休養生息、各自爲政的狀態,所以要復國,也是有心無力。
蕭翊雲知道靠自己這一輩的力量無法完成復國的使命,於是便立下祖訓,至此以後的蕭家子孫都要以復國爲己任,但是都推給後人好像也不怎麼負責任,既然這一輩復不了國,爲後人鋪鋪路也是行的,聰明人都知道,打仗最需要的便是錢。
於是蕭翊雲在被蕭天昊找到之後,便讓自己的親信接管了他在外的商業版圖,實際還是由雲隱國在背後操縱,逐漸演變成了後來富可敵國的藏楓山莊,雲隱國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身爲君王,不能有太多的子嗣,不多不少只要一個就夠了,所以雲隱王室基本都是一脈單傳。
到了蕭惜惟自己這裏,他的父親顯然對他的期望更大,自小便將他送出了宮,放在藏楓山莊寄養長大,所以年紀輕輕的他不得不扛起這些重擔,各種謀劃,各種算計,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爲日後爭奪天下鋪路。
原本以他的父親的意思,一年前他就應該回國的,可她突然失蹤,他以藏楓山莊有太多的東西需要暗地裏轉移爲藉口,這才在江湖上又拖了一年。
直到父親放棄了唯一的一份解藥救了疑是他哥哥的那個人,毒發病重之後,他不得不將計劃提前,利用冥界造成自己已經身死,並且藏楓山莊已經毀於敵人之手的假象。
他知道以藏楓山莊的地位,藏楓山莊的莊主一旦死了,足以在江湖上掀起軒然大波,而軒然大波之下,會掩蓋掉許多東西,也會讓太多人措手不及。
而藏楓山莊這些年積累下的經濟體系一旦倒下,足以給瀧日國一個致命的打擊。
後來他想親自去將她接走,可這時父親的身體突然惡化,已經回天乏術,身爲人子,他自然要先處理好父親的身後事,於是接她的事情便又暫時擱置在一旁,他無奈只得先派了一個人悄悄的潛入到了凌雲寨,告訴她讓她等着他,同時也囑咐了那個人,他還活着的消息除了她之外,不能泄露給任何人。
可這麼些天了,卻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這讓他的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縹無在他身邊又問了一句:“她對你而言,真的那麼重要嗎?”
蕭惜惟眼神幽深,神色淡然,如茫茫大海,靜而深,裏面卻潛藏着莫名的溫暖:“師兄,她那樣的人,美麗而不做作,聰明卻不狡黠,率性但不任性,活潑而不刁蠻,善良又不失俠義,這樣的人,誰又捨得讓她受傷呢。”
縹無扭頭看着他的面容,淡漠無緒的又嘆了一口氣:“你啊,總是這樣,越不該要的東西便是越想要,我不得不提醒你,你不要忘記了師父用命盤替你下的批語。”
蕭惜惟扭頭看他:“我只信我,不信命。”
縹無怔了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師弟,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你身爲蕭家的人,應該清楚知道你這輩子的使命,這是你一輩子都無法逃脫的責任,愛情並不能佔據你的一生,以你的智慧,定能成就一番宏圖霸業,將萬里江山踏足腳下,這樣不是更能讓人熱血沸騰嗎?”
蕭惜惟握着玉笛的手放至身後,仰望着蒼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天下我要,她我也要!”
縹無無奈的搖了搖頭:“所以你揚言七天之內攻下明淵也是爲了她?你想拿下明淵城之後,在明淵城向全天下昭示瀧日國當初滅了無啓族的真相是嗎?”
蕭惜惟道:“這只是一方面,她在冥界已經想起了以前所發生的一切,我從沒有看到過她那樣痛苦,那種痛苦足以毀掉任何一個人,我不想再讓她繼續自責下去,她沒做錯什麼,那些東西不能讓她來承擔,瀧日國既然以明淵城爲藉口向無啓族出手,我便從明淵城開始,一樣一樣的向他們討回來,最重要的是,我要讓無啓族的人知道,他們的家園是爲誰所滅,因何被滅。”
縹無剔了剔眉頭:“那另一方面呢?”
蕭惜惟擡眸看向夜空,眼神堅定:“我要娶她!”
“我要以天下爲聘,以一城爲禮娶她!”
縹無看了他一會兒,反問道:“那你還讓月弄寒帶走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月弄寒對她的心思。”
蕭惜惟笑着說道:“汐兒是個重感情的人,以她的性子,她若知道我死了,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會接受月弄寒的。”
縹無啞然,頓了一會兒才道:“你就不怕月弄寒趁虛而入?”
蕭惜惟淡淡道:“他沒那個膽子。”
縹無頓時無言以對。
蕭惜惟道:“我雖不喜歡月弄寒,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君子,不會趁人之危。”
說罷,他猶自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我若是他的話,這段時間的確是個好機會,只可惜,他不是我。”
這時,一陣尖嘯聲傳來,兩人擡眸看去,只見一隻漆黑如墨的鷹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了蕭惜惟的手中,他從鷹嘴中拿出一隻鴿蛋大小的東西,捻碎了之後,展開藏在裏面的紙張一看,手一抖,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縹無一見他的模樣,問道:“怎麼了?”
蕭惜惟沒有回他的話,只是將手中的紙條遞給了他,縹無接過一看,頓時哈的一聲笑了起來,表情帶着幾分驚歎幾分佩服:“你的汐兒可真不是一般的姑娘啊,她居然敢和月弄寒直接扛了大旗在嶽凌州起義了。”
蕭惜惟的臉上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笑,喃喃道:“這次我可能真的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