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孤標傲世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蝦米不會遊字數:3059更新時間:24/06/28 17:16:37
燕夜心嘆道:“十年前血域魔潭那一戰,我隨師父前去想要救下那兩個年幼無辜的孩子,可還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被一條巨蟒叼走,自此下落不明,她若是沒死,應該也和你一般大吧。”
凌汐池全身俱是一寒,頓時感覺自己所有的經歷彷彿都與葉孤影重疊起來,燕夜心口中的巨蟒莫非就是赤龍,血域魔潭,十年前,爲什麼一切都這麼巧,難道她竟是和葉孤影有關係嗎?
她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輪迴之花真的可以輪迴嗎?”
燕夜心擡眸看她,隨手摘一下菊花,凝視着手中的菊花道:“天一生水,萬物有時,生命枯榮,人同自然,精食萬化,滋養百骸,賴以永年而長生不老,人都想參透輪迴,可這輪迴又豈是我們區區凡人能夠參悟透的,連山川日月都不是永恆不變的,更何況人,我們這些人啊,年輕時心比天高,一生都在追求一些遙不可及之事,凡人最可笑的就是妄想逆天改命,從而造成一場又一場的人間悲劇。”
凌汐池擡頭看着她。
燕夜心的眼神逐漸迷茫了,恍惚中,她似乎回到了那一年。
那是二十年前,彼時她作爲仙霄宮大弟子,仙霄宮有一天命石,據說可測天下大運,那時天命石出現異象,顯示將有一場大劫發生,之後天下將會大亂,於是師父特允她下山訪尋真命天子,爲天下撥亂反正。
正是江南草長鶯飛的時候,十年一次的靈武山論道如期而至,她慕名而去,在那棵已逾千年的霜陽花樹下,四個年輕人,從不同的方向而來,開始了一場宿命般的相遇。
霜陽花燦如煙霞,繽紛漫天的花瓣像是一場絢麗至極的繁華夢境。
花樹下是一塊平整四方的巨石,據說是具有天地性靈的論道石,寓意天圓地方,智欲其圓道,行欲其方正。
四名青年齊聚於此,帶着各自的信念和心中的道,足足談論了四天四夜,在此期間,四人幕天席地,縱意所如,長劍作舞,對酒當歌,兀然而醉,豁然而醒。
彼此都爲尋到了此生得意的知己而興奮不已。
那是緣,也是一場劫。
臨別時,那個背負着一把闊刀的青年男子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不如在這論道石上刻下各自心願,日後哪怕是滄海桑田,天地間還有東西見證我們的存在。”
那時年方十八的她執劍刷刷刻下幾個大字:“除魔衛道,護衛蒼生,悟破生死大道。”
那個背負着闊刀的男子看着她,淡然一笑,隨手刻下四個大字:“天下第一。”
另一名身着玄色衣服的青年思索了一下,刷刷刻下:“掃六合,席八方,定天下,安太平。”
最後,只剩下一個面容清麗的女子,她緩緩的拔出了背後的長劍,只寫下了兩個字:“長生。”
她說,她知道一朵花,名喚輪迴之花,只要能參透輪迴之花的奧祕,便能讓人長生不死。
只可惜,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長生。
之後的十年,是他們最後悔的十年,所有人都好像選錯了道路,一步錯,步步錯。
十年前的一場變故,更是讓他們曾經的夢想土崩瓦解,一敗塗地。
“夫人,夫人……”
她的耳旁傳來了急切的聲音。
燕夜心驟然回神,看到了凌汐池殷切的眼神。
“夫人,十年前血域魔潭到底發生了什麼?”
燕夜心埋頭看着那滿園的菊花,過往太沉重,還有當時的幾個年輕人破碎了一地的夢,她已不想再提,嘆道:“往事已矣,我不想再提,對了,你是剛進宮的吧。”
凌汐池還沉浸在自己亂成一灘漿糊的思緒中,覺得自己被一種超脫於天地的無形力量掌控着,而自己卻沒有一點反抗的能力,猛然聽燕夜心的話,有些破罐子破摔的頹然道:“你怎麼知道?”
燕夜心看向遠方,半晌才道:“因爲你身上的味道,那種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味道,在這個宮廷裏再也找不到了。”
看着燕夜心悵然的臉,凌汐池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難道面前這個人比自己還絕望嗎?
燕夜心的語氣中帶着渴望,可神情卻死灰一般的絕望,以她的武功想要出宮絕不是難事,可她寧願透過這四角宮牆望着天空也不出去,是不願還是不敢呢?
凌汐池看着燕夜心,有些不解,問道:“您不自由嗎?以您的武功,想要出宮並不是件難事。”
燕夜心回頭看着她,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語氣卻是說不出的悵惘:“我不出宮,是因爲心死的人呆在哪裏都一樣。”
凌汐池理解不了她這種感覺,雖然此時她是覺得有很多未知的東西等着自己去挑戰,更有一種無計可施的無力感,但她還不懂何爲心死,在她看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凡事只要退一步就能天高海闊,人生那麼短,就應該壯懷激昂才對,可眼下面對燕夜心這副模樣,她再一次選擇緘默不語。
燕夜心接着道:“忘記我今晚與你說的這些話吧,忘記無啓族,聽我一句勸,不要再去觸碰輪迴之花,它不像你想象的那樣簡單,你有主宰自己生命的權利,既然逃了就逃得徹底一些,不要再將自己捲入這些紛爭,想辦法離開王宮,再也不要回來。”
凌汐池正是滿腹疑慮,滿腦子都是之前種種際遇以及自己爲何會因緣際會來到這個世界,雖然造化之神奇由不得誰說不,但如果真是冥冥之中一切早已安排,那麼命運的安排必然有跡可循,她現在敢百分百肯定,她能來到這裏就是輪迴之花在搞鬼,她的疑慮或許只有媽媽能給她解答,於是她急切道:“夫人,您能不能告訴我,輪迴之花除了能永生不死之外,究竟還藏着什麼祕密?”
燕夜心喟然一嘆,道:“受身無間者永生不死,長壽乃無間地獄中之大劫。”
這是涅槃經裏的話,生而爲人,畏懼死亡,從而渴望長生不死,可時間永恆不止的背後,並非僅是美夢,若是痛苦化作了永恆,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可是……”見她還想說話,燕夜心手一揮,硬生生的將她還沒有吐出了話止在了喉頭。
“小姑娘,我今天說的話已經夠多了,念在你年少無知,這次我就放過你,但是下一次你絕對不會這麼好運了,你這麼年輕,不應該就這樣輕易的被人擺佈,想想怎樣爲自己而活。”
凌汐池又是一陣啞然。
燕夜心沒再和她說話,轉身走進了小樓裏,裙襬掃過處,一朵墨色的菊花落在了地上。
是剛纔被燕夜心摘下來的那朵,凌汐池看着那朵菊花,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話: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開花爲底遲。
菊花是何其有氣節的一種花。
直至燕夜心清寒孤寂的身影消失不見,凌汐池才撿起地上那朵花,擡頭看着逐漸融入黑暗的天空,長吸一口氣,黯然的離開了傲菊苑。
燕夜心看着那消失在庭院的背影,嘆道:“因果循環,自有定數,萬事皆有輪迴,阿雪,你走了這麼多年,我也老了。”
她的耳邊似乎還迴盪着四人初見時的聲音。
“我叫寒戰天。”
“我叫冷君宇。”
“我叫燕夜心。”
“我叫葉凜雪。”
視線模糊中,那漸行漸遠的四個青年回以她粲然一笑。
燕夜心的腮邊已滿是眼淚。
她喃喃道:“再也回不去了。”
走到一處臺階,凌汐池越想越惆悵,乾脆一屁股坐了下來,轉了轉手中的花,又看了看夜空,想着燕夜心的話,她幾乎是止不住的唉聲嘆氣起來,襯得這夜越發的淒寒了。
呵,爲自己而活,說得容易,誰不想呢。
這時,凌汐池只覺身後有一陣輕微的呼吸聲響起,她被駭了一大跳,回頭看去,背後乃是一條幽深的宮巷,模糊的光影中依稀有個人在牆角處隱進了看不見的陰影中,這裏果然有人!
她一時好奇心起,起身朝巷口走去,剛走到巷口,一隻手突然從漆黑的巷子裏伸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她的肩膀,凌汐池心下大驚,急忙出手反擊,那人反應奇快的伸手一擋,另一只手不知用什麼法子緊緊的捂住了她的嘴,待她反應過來,已被人捂住嘴重重的抵在了牆上。
她當然不甘示弱,手雖被人給制住了,腿一擡便狠狠的朝那人踢了過去,那人閃身一躲,自然就鬆開了她,一經脫困,凌汐池反手一掌就朝那人攻了過去,嘴上還不忘嚷嚷道:“你是哪裏來的小毛賊,你不要命了嗎?竟敢偷襲我!”
這時,耳旁傳來了一個清朗的熟悉嗓音:“噓,別叫,是我,你這丫頭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
月光下,有一個人站在她面前靜靜的看着她,一襲白衣在夜風中隨風飄蕩,飄塵俊逸如月下神子,赫然正是月弄寒。
凌汐池揉了揉眼睛。
月弄寒噗嗤一聲笑道:“很驚訝是不是,我以爲,幾天不見,你見到我會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