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李旦呢,他不會已經死了吧?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太清妖道字數:4259更新時間:24/07/17 12:21:04
從建春門到恭陵,地上的血滴了一路,長長的排成了一條長線。
木杆之上的薛孤吾已經徹底的低頭,彷彿已經死了一樣。
馬敬臣根本沒有擡頭,只是維持着一個不緊不慢的速度,讓薛孤吾的血恰好可以滴在地上,而不是滴在他的馬車上。
身後的洛陽城,沒有絲毫動靜。
彷彿李絢這樣的處置薛孤吾,讓他們感到無比的意外。
李絢沒有用薛孤吾來質問什麼,他只是將他在洛陽城外,吊了三日,然後流乾了他的血,最後再帶到恭陵。
想清楚這一切的人,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活着吊上三日,然後放幹血,帶到恭陵祭祀中宗皇帝。
這種手段,相比於李絢在洛陽城下質問薛孤吾,還要更加的殘忍。
但,沒有人去救薛孤吾。
天后沒有開口。
天后沒有開口說救,也沒有開口說不救。
但其實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天后不想救他。
誰也不知道,彭王在他的身上究竟做了多少的手腳。
當然,足夠通人心的人,就會明白,天后純粹是不想再見到薛孤吾。
薛孤吾落入到彭王手中,不管誰見到他,都難免要想,他究竟有沒有向彭王透露中宗皇帝臨死前的事情。
一想到這個問題,他們就忍不住的想起了中宗皇帝死前的一幕。
誰也不願回憶中宗皇帝死前的那一幕。
既然如此,任由薛孤吾死了,其實是最好的選擇。
這件事情當中,真正受打擊最深的,其實是薛孤吾,他爲武后做了那麼多的事情,最後卻落下了這樣一個下場。
幾乎是心如死灰。
誅心,誅心。
李絢就是在誅他的心。
……
不知不覺中,恭陵已經近在眼前。
三萬名士卒手持長槊白幡,面色肅然的站在恭陵兩側。
當馬敬臣帶着薛孤吾出現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兩個人的身上,集中到了薛孤吾的身上。
終於,馬敬臣停在了中宗皇帝的陵墓之前。
他從馬車上跳下,對着站在恭陵之前的李絢,還有諸位將領拱手行禮。
李絢沒有看他,而是看向了木杆上的薛孤吾。
李絢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薛孤吾體內的鮮血幾乎已經快流盡,但他的心臟還在微微的跳動。
他還有最後一口氣。
“諸位都見過陸相了。”李絢轉身,看向站在兩側的十幾位將領。
孫仁師,王方翼,麴崇裕,李多祚,唐真行,蘇寶同,南炬,劉定遠,崔鼎,周乾,張環,李朗等人,肅然站立。
衆將看向站在墓碑右側,一身紫袍,頭上綁着一根白綾的陸元方,肅然拱手道:“見過陸相。”
“見過諸位將軍!”陸元方認真還禮。
李絢點點頭,走到了陸元方的身前,平靜的說道:“從今日後,諸軍後勤之事,還有軍中軍功累積,軍紀考覈,本王簽名之後,全部轉由陸相定決,孫大將軍輔之。”
“喏!”衆將肅然拱手。
李絢話裏的意思很清楚,從今日起,太尉府置於政事堂之下。
或許本身就應該如此。
但李絢還是牢牢的把握住了軍權。
軍中所有的事務,經過了他的手,才能再送到政事堂。
但不論如何,太尉府向政事堂稟奏,那麼政事堂就再度擁有了統帥天下的權力。
皇帝以下,政事堂最大。
這本身就是應該的。
陸元方神色肅然的對着李絢拱手。
“之前本王曾經向陸相提議,以陸相爲東都行臺尚書左僕射,檢校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此事可頒行天下?”李絢神色很鄭重。
“已經通告天下。”陸元方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說實話,李絢以東都行臺接管整個洛陽以東的天下政務,極爲的驚豔。
長安方面,不管是劉仁軌,還是陸元方,都感到異常驚訝。
但不管怎麼說,一旦以東都行臺順利的接管洛陽以東的一百多州,那麼天下將會以最平穩的方式重歸中樞。
尤其以陸元方爲揚州大都督府長史,他本身就是揚州刺史府司馬出身,又是江南四大世家之一的陸家出身,勾連四方,足夠保證中樞的糧草得到最保證的供應。
如此,天下可定。
這種策略對於一個常年征戰的人來講,十分不容易。
李絢以嗣王參知政事,也不是那麼不能接受。
李絢點點頭,然後看着陸元方說道:“絢這裏,還有三件事情,和陸相商量。”
李絢用詞很謹慎,也很穩妥。
陸元方點點頭,說道:“王爺請講。”
李絢稍微鬆了口氣,說道:“第一,通令天下各州縣刺史縣令,整理秋稅,絞殺賊寇,安定地方,準備明年春種,沒有政事堂之令,任何人不得隨意離開職司之地。”
“這是應該之事。”陸元方贊同的點點頭。
“第二。”李絢認真的說道:“各地方,除江南道,除已經起運的秋糧之外,各地秋糧都封鎖入庫,暫時不必啓動,等待洛陽抵定之後,中樞派人巡查地方,查察糧冊,刑事,文舉,河工諸事,吏部以此考察官員,之後開始秋運。”
“妥當。”陸元方給定點頭,很多事情他其實已經開始在做了。
“第三。”李絢沉吟,認真的道:“令河南,山南,淮南,江南各州,每州各派兩隊州兵,前來洛陽,協助大軍攻城。”
兩隊,一百人?
陸元方目光一挑,驚訝的看着李絢:“好策略啊!”
誰來其實不要緊,關鍵是誰沒來。
誰沒來,就是忠於武后,不忠於皇帝,日後可以一步步的收拾。
當然,這其中必然有人是在敷衍,但敷衍不怕,有的人,甚至連敷衍都不願意,那他就真的該死了。
“最後,之前說過了,讓江南道各州縣尋訪天子下落。”李絢轉身看向洛陽城,輕聲道:“用不了多久,洛陽該下了,天子身處山中,一時消息閉塞,他若是知道我等大軍已經圍困洛陽,必然會主動現身而歸。”
“下官回去就再發詔令。”陸元方認真拱手。
隨着他們逐漸的逼近攻下洛陽,李重照的下落也越來越重要。
國不可一日無君,對武后如此,對他們同樣如此。
“右領軍衛將軍花大智,將會率隴右一萬精兵抵達洛陽,雍州府也會有將一萬多折衝府兵抵達洛陽,這些人會全部編列入軍,而河南,山南,淮南,江南起碼有上百個州,一個州兩隊人馬,起碼有一萬人,這些人暫且安置在鄭州。”
李絢轉身看向薛千逢,點頭道:“表兄,由你檢校鄭州刺史,將這些人,還有來自四方的宗室,外戚全部安置下來。”
聽到李絢任薛千逢檢校鄭州刺史的時候,李絢麾下諸將不少人眼中都帶出一絲疑惑。
但在聽到他提及四方宗室的時候,所有人就都安靜了下來。
是的,洛陽已經被圍,距離他們徹底的拿下它,不會有太長時間。
這一點,他們對李絢有足夠的信心。
如此一來,天下各地的宗室也會相繼抵達洛陽,除了送武后最後一程外,也在等着李重照迴歸。
只有李重照重新迴歸,天下才算是徹底安定。
薛千逢是高祖皇帝十五女丹陽公主的兒子,父親薛萬徹也是太宗時期的名將,由他接待宗室和其他外戚最是合適不過。
只是有個問題,在他們心中升起。
如果李重照真的歸來,李絢真的要將皇位捧到李重照手裏嗎?
麴崇裕平靜的站在衆人之間,只有他心中最清楚李絢的算計。
李重照,怕是回不來了。
他不回來,皇位起碼會有三個人選,到時候,各方都會打的你死我活。
等到各方都再沒有力量的時候,李絢才會出來收拾殘局……
“喏!”薛千逢站出拱手,打斷了麴崇裕的思路。
李絢點點頭,然後上前半步,看向衆人說道:“如今洛陽已經被徹底圍困,那麼從今日起,除洛陽外,取消運河限制,從今日起,天下東西南北,恢復通暢。”
“喏!”在場衆人齊齊拱手。
自從李絢攻陷長安以來,天下南北東西就徹底斷了聯通。
尤其是絲綢之路,到了長安基本就斷了。
願意跑的,去一趟成都,不願意跑的,只能留在長安。
不過還好,時間沒多久。
“鄭州方面要注意承擔洛陽的職責,表兄,盡力一些。”李絢認真的看向薛千逢,
“下官領命。”薛千逢認真起來,接待宗室不是什麼難題,但溝通絲綢之路,南北貿易,若是做的好,足夠他作爲鄭州刺史的位置,那可是正三品啊!
李絢點點頭,目光落在薛孤吾的身上,平靜的說道:“帶上來吧。”
“喏!”馬敬臣肅然拱手,然後提起薛孤吾一路來到了中宗皇帝的墓碑之前。
經過幾分折騰,薛孤吾竟然還保有最後一口氣。
李絢輕輕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肯定還有最後的遺言,但……
李絢擡起頭,看向李顯的墓碑,輕聲說道:“三郎,張虔勖死了,王孝傑死了,麻嗣宗死了,程務挺死了,現在,王叔再給你送下去一個……”
“嗆啷”一聲,長刀瞬間出鞘,一顆頭顱睜大了眼睛,滿臉難以置信的看向天空。
崔鼎收刀後退,肅然站立。
血從腳下流過,李絢輕輕掃了一眼薛孤吾的頭顱,不管他心裏藏了什麼,李絢都沒有讓他再說出口的打算。
轉過身,李絢看向十幾位大將,還有下面身穿黑衣黑甲,額頭上,胳膊上都束着白綾的士卒,緩緩開口道:“本王與中宗皇帝自小相識,他爲人聰穎,友善孝悌,甚至因爲太子之位早定,而故作荒唐……”
李絢想起了李顯曾經的模樣,眼中忍不住升起一絲痛苦。
他伸出手,彷彿眼前有道身影出現在眼前,但瞬間,就又像是被電了一樣收回。
“爲太子後,中宗皇帝勤學政務,善理人事……”李絢擡頭看了陸元方一眼,陸元方緊緊的咬住了牙。
不管怎麼說,陸元方都教了李顯兩年。
李絢輕嘆一聲,繼續說道:“百官敬服,人心歸源,乃至於高宗皇帝賓天之後,中宗皇帝繼位。繼位之後,中宗皇帝積極處理政事,妥善安撫百姓,長安洛陽,天下子民無不歸附,期待大唐能在中宗皇帝的引領下,更上一層樓,然而……”
李絢咬着牙,語氣急促的說道:“然而,一場宮變,中宗皇帝莫名身死。
諸位,我等當如何?”
李絢猛然一聲怒吼,震徹天地。
數萬將士同時舉起手裏長槊,大聲的喊道:“復仇,復仇,復仇……”
李絢手猛然向上一拄,前方聲音驟停。
李絢聲音平靜冷冽的說道:“出發,前往洛陽城!”
……
建春門前,魏元忠站在城門之上,看向遠處的視線盡頭。
一股黑潮出現在地平線上,漫長無比,緩慢而又沉重的朝洛陽城壓來。
魏元忠忍不住的看向閻懷旦:“閻將軍,陛下呢,陛下說要來呢,怎麼沒來?”
閻懷旦下意識看向皇宮方向,勉強笑笑,說道:“說不定已經在來的路上。”
魏元忠滿眼無奈,轉頭看向城外。
馬蹄聲越來越近,最後轟然出現在城門之下。
黑色的士卒,白色的長幡,無盡的壓力直逼而來。
最前方的黑甲士卒緩緩散開,一身白麻喪服的李絢緩緩的出現在衆軍之前,他擡起頭,看向城牆上,開口道:“李旦呢?”
“陛下!”魏元忠忍不住的上前,開口道:“陛下天命之子,豈是爾等能直呼姓名的……”
“本王當是誰呢,原來是監察御史,久見了。”李絢的目光落在魏元忠的身上,輕輕冷笑道:“今日是本王和雍王叔侄會面之時,豈有爾這逆賊說話的機會。”
“你說誰逆賊呢?”魏元忠胸口猛然起伏起來。
李絢嘴角輕輕抿起,輕聲道:“逆賊。”
李絢身後,三萬士卒同時高舉長槊白幡,對着魏元忠不停的高喊:“逆賊,逆賊,逆賊……”
“噗”的一聲,魏元忠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
李絢坐在馬上,先是一愣,隨即目光輕輕的眯了起來。
李旦呢,李旦不會真的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