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 青鵝,殺武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太清妖道字數:3918更新時間:24/07/17 12:21:04
    夜色迷濛,長街之上。

    程務挺離開裴炎的宅邸,騎馬朝自己的府邸而去。

    一路上,神思頗爲不屬。

    一名黑衣衛士才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看着程務挺的模樣,皺了皺眉頭,稍微遲疑之後,便跟在程務挺的身後,跟蹤而行。

    等到黑衣衛士走遠,街巷角落裏,帶着斗笠的道士才悄無聲息的走出。

    看着這一幕,他的嘴角泛起輕蔑的冷笑。

    轉身,道士便已跟在了黑衣衛士的身後。

    ……

    程務挺一路上神思不屬,騎在馬上也是搖搖晃晃,根本沒有察覺到背後跟蹤的人影。

    他的腦海中,依舊還在迴盪着裴炎說的那句話。

    彭王在逼天后殺皇帝。

    那三封信,那一本奏章,雖然說的都是不同的事情,但裏裏外外,都是在挑撥李旦對武后的不滿。

    但偏偏,這些東西又全都被武后看在眼裏。

    武后是何等人,自己的親兒子李顯死在自己的面前,她的神色都沒有絲毫的變化,依舊迅速果斷的將李旦扶上皇位。

    但之後,李旦雖然做了皇帝,但卻是十足的個傀儡。

    尤其越到後面越是如此。

    現在李旦已經完全被軟禁。

    只是羣臣已經習慣了武后掌權,只要皇帝還活着,那麼就都不在乎。

    但,皇帝也會這麼想嗎?

    若是沒有彭王這次奔殺而來,那麼李旦只有在兩年之後,正式親政的可能。

    但那個可能存在嗎?

    其他人不清楚,李旦自己是最清楚的。

    程務挺一樣也清楚,如果天后不肯交權,那麼皇帝就沒有半點機會。

    中宗皇帝就是前例。

    現在洛陽的朝臣之所以沒有反抗武后,便是因爲李旦在武后之手。

    挾天子以令諸侯。

    朝臣能期待的,皇帝能期待的,就是武后在兩年之後,身體突然惡化,然後不得不交權。

    但是看天後的身體,這種可能幾乎微乎其微。

    正是因爲看到三年之後,依舊沒有任何掌權的希望,所以現在這個時候,才是李旦最大的機會。

    尤其是一旦李絢殺到洛陽城下,那麼就有李旦擺脫武后掌握的機會。

    另外還有一點很關鍵,那就是李重照。

    李重照如果死了,那麼接下來繼承皇位的,要麼是李重福,要麼是李旦。

    相比於平恩郡王李重福,身爲高宗皇帝在世嫡子的李旦,已經做了一段時間皇帝的李旦,擁有的機會絕對不少。

    甚至他還可以佔據洛陽和李絢進行談判……

    這裏面的機會實在太大了。

    無論怎樣,都比在洛陽做個傀儡,甚至生死盡在他人之手強,李旦是真的不知道武后會什麼時候殺了他。

    哪怕是到了最後最不得已的地步,李旦也可以代替李絢去坐鎮蕃州,做個西北王。

    在洛陽即將城破的瞬間,這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所以,自從李絢的那一封信之後,不管皇帝看不看得見,他的心都會不安起來。

    一旦機會出現,他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別忘了,在朝中,還有豆盧欽望,竇玄德,範履冰等人是忠於李旦的。

    這些人,如今已經朝中極度重要的派系了。

    ……

    想到這裏,程務挺面色凝重起來。

    很多在中宗皇帝死後,不願意投向武后的人,大多數都投到了豆盧欽望,範履冰這些人這邊。

    雖然同時是在爲武后效力,但是在他們自己的內心深處,卻堅持的認爲,自己是在爲大唐正朔效忠。

    這樣一旦機會來臨,他們一定會對武后動手的。

    武后對這一切看的異常清楚,所以她才不敢將李絢的奏摺和李絢給李旦的信交給李旦。

    但,這樣就能保證這些東西不被皇帝所知嗎?

    太子李成器寫給皇帝的信,是最一開始就被交給皇帝的,這裏面難道就沒有什麼隱藏的東西嗎?

    更別說,現在李絢卻已經將這些東西,散的洛陽到處都是。

    裴炎這種被軟禁的人的手上都有一份,那麼其他人呢?

    程務挺可以肯定,裴炎一定沒有告訴武后。

    這些東西一旦被武后所知,那麼裴炎必然死定了。

    那麼朝中其他人呢,其他擁有這份東西的人呢,程務挺有些懷疑,他們也一樣沒有將這些東西告訴武后。

    當然,這東西,李絢不可能給朝中百官每人都準備一份,一切自然要經過挑選。

    那麼經過挑選的這些人,在將這些東西藏起來的同時,對天后,是不是心中也有一絲不滿。

    騎在馬上,程務挺忍不住的嘆息一聲,天后雖然坐朝稟政,但終究名不正言不順。

    其他時候,還好說,一旦彭王真的兵臨城下,這些人會怎麼做?

    程務挺猛然中有股無比驚悚的感覺出現在背後,他猛然間回頭一看。

    宵禁的長街上只有極遠處只有一隊金吾衛在巡邏。

    程務挺這才鬆了一口氣,轉過身,騎馬繼續前行。

    他的臉色已經再度凝重了起來。

    裴相剛纔說過,彭王之前,是在用那份東西,算計天后去殺皇帝,那麼現在,他是不是在算計用這份東西,讓天后去殺他們?

    是不是說,整個洛陽,無數朝臣,全都被彭王用那麼一份東西全部給算計在掌心之中。

    這個人竟是如此可怕。

    不,他不會讓天后殺了這些人的。

    相比於殺人,這些人還有在其他地方發揮作用的價值。

    那個問題再度出現在程務挺的腦海之中。

    彭王在逼天后殺皇帝。

    天后殺了皇帝,這些朝臣恐怕立刻就會知曉原因。

    一旦彭王殺到洛陽城下,這些經過挑選,不滿天后的人,就會成爲彭王的助力。

    但,前提是彭王必須能夠殺到洛陽城下。

    如果程務挺在崤函古道攔截住彭王,那麼他還有機會殺入到洛陽城下嗎?

    突然,程務挺猛然擡頭。

    如今知道這件事的他,是不是也在彭王的算計當中?

    程務挺再度打了一個寒顫,如果將來有一日,天后真的殺了皇帝,他怎麼做?

    或許這才是彭王真的目的,他在拷問每個人,如果天后真的殺了皇帝,殺了高宗皇帝在世唯一的嫡子,他們要怎麼做?

    程務挺神色肅然起來,他才是最前線抵抗彭王的主帥。

    如果他不想面對這個問題,那麼唯一的選擇就是最快的擊敗李絢,或者將李絢永遠都擋在崤函古道之外。

    ……

    深吸一口氣,程務挺拉住馬匹,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家門前。

    身後的街道一片靜謐,哪怕這裏已經是坊內。

    程務挺翻下下馬,將繮繩交給了門口的親衛。

    然後朝府裏走去。

    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最重要的,是該如何擊敗李絢。

    不管裴相之前說的怎樣一步步的將彭王逼退到蕃州、西域,又或者彭王在洛陽城中的算計,他現在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在崤函古道擊敗李絢。

    回到書房,程務挺第一時間就將崤函古道的地圖拿了出來。

    函谷關,陝州,幷州,南陽,漢中,長安。

    程務挺搖搖頭,幷州和南陽的事情不需要他操心,甚至就連虎牢關都不在他需要操心的範疇之中,他如今唯一需要關心的,就是怎麼在崤函古道擊敗李絢。

    李絢必然是要殺入到崤函古道的,不管怎樣,必然如此。

    關鍵是他會在什麼時候動手,以什麼方式動手?

    屯水。

    水攻。

    雖然太史局說了,今年不會有連續長久的大暴雨,但是王孝傑的教訓告訴他們,彭王必然能夠在其他某個地方弄來大量的水。

    或許是在華山,或者其他什麼地方,藏着一座天池,彭王能弄來足夠淹沒陝州的大水。

    畢竟水攻之術和真正的水災是不同的。

    水災,意味着一個城不僅會被水淹,而且會在很長的時間水退不去。

    水攻則不同,他需要的,就是在某一刻鍾,一個城市表面的水有一定的高度。

    如果說水災是一條寬闊的河流,那麼水攻,就是這條河流當中,最大的一朵浪花。

    他們做需要的水量是完全不同的。

    也就是說,朝中和太史局的計算是錯誤的。

    也就是說,將來某一個,彭王必定會用水攻殺入到陝州,殺入到崤函古道,而程務挺需要做的,就是在山中佈設陷阱。

    “不,還是不夠,必須要找到那個地方。”程務挺的手指,繞過華山,黃河,回首整個關中平原,在整個關中平原,還是很有幾座湖泊的,那麼哪個地方的水,最容易被引下來呢。

    ……

    東方泛白,天色將明。

    一夜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黑衣衛士突然從程務挺後門而出,將一封密信遞給了等在門後的另外一名黑衣衛士。

    黑衣衛士沒有絲毫猶豫,接過密信快速的朝外走去,很快徹底消失在街道盡頭。

    帶着斗笠的道士面色平靜的走了出來,他擡頭看了一眼程務挺的府邸,目光閃爍,一轉身,朝着那名黑衣衛士追了過去。

    不知不覺間,道士已經追到了一座府邸之外,黑衣衛士從後門進入了這座府邸。

    斗笠道士搖搖頭,走到了府邸的正面,赫然就是府邸正面上,赫然掛着樑國公的牌匾。

    樑國公,武三思。

    斗笠道士輕輕冷笑,這才多久不見啊,武三思已經做了樑國公了。

    那麼下一步,他應該就要爲了做樑王而準備了吧。

    樑王者,匹夫也。

    他這一趟之所以進入長安,就是知道,武三思絕對不可能會放過程務挺的。

    程務挺一旦前往陝州,那麼除了陝州軍前的三萬大軍以外,後續征伐揚州的七萬大軍也會逐漸的回到洛陽。

    自然不可能將這十萬大軍全部都交給程務挺,但其中一般起碼是少不了的。

    崤函古道三萬人,洛河平原兩萬人。

    剩下的,洛陽城三萬人,其他虎牢關和南陽方向各一萬人。

    但程務挺依舊是整個朝中僅次於李絢掌握兵力最多的,但偏偏,他和裴炎的關係說不清道不明。

    可惜,程務挺又輕易動不得,畢竟除了程務挺,朝中不知道還有誰能夠擋得住李絢。

    斗笠道士低頭冷笑,自語道:“青鵝。”

    ……

    渭水之畔,看着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半水流的渭河,李絢輕輕點頭,側身道:“從現在開始,截斷渭河。”

    “喏!”南炬神色肅然的拱手。

    李絢擡起頭,手裏握着一張紙箋,上面寫着兩個字:“青鵝。”

    十二月,殺武。

    李絢手一揚,紙箋已經飛入到了渭水之中。

    他可等不到十二月,不過這不意味着這張紙就沒用。

    端看怎麼用,什麼時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