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伯樂,朕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太清妖道字數:3604更新時間:24/06/28 17:10:01
    東宮門前,李顯親自來送,蘇良嗣和韋紀相陪。

    當着兩人的面,李絢認真的對着李顯拱手:“最後一件事,李禕調回京中之後,殿下千萬不要和他走的太近,切記,切記。”

    李絢的目光中甚至帶着祈求的看着李顯,蘇良嗣和韋紀肅然起來。

    “禁衛中郎將?”李顯有些詫異的問道:“他不是王叔的手下嗎,好像也是宗室?”

    “是!”李絢點頭,說道:“但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殿下千萬不能和他走近。

    李禕之所以被調回京,便是陛下用來分程務挺之權的,東宮若是和他走的太近,難免會招人物議。”

    招人物議,誰,皇帝。

    蘇良嗣第一個就反應了過來。

    這個時候,李顯緩緩點頭,說道:“孤聽王叔的。”

    李絢笑了,拱手道:“東宮還是繼續拉攏禁衛將軍張虔勖,他才是陛下默許東宮拉攏的人,但僅僅是拉攏。”

    “王叔放心,孤心裏有數。”李顯笑了,這些事情他還是能夠看清楚點。

    “另外,李禕調離蕃州,臣手下少了一個右衛郎將,不知道能否從殿下這裏調一個人?”李絢又提起了一件事情。

    李顯擡頭看向身後的東宮衛率諸人,點點頭道:“不知何人,王叔請講。”

    “左監門衛郎將高崇禮。”李絢吐出一個名字,頓時蘇良嗣和韋紀的臉色微微一變。

    左監門衛大將軍高侃,如今任幽燕道持節大總管。

    高侃長子高崇德之女嫁入東宮爲太子嬪,高崇禮正是高侃幼子。

    “王叔這是爲何?”李顯一時間有些詫異。

    李絢看向李顯身後的韋紀,說道:“因爲此次,韋家在蕃州的人太多了。”

    韋紀的臉色頓時肅然起來。

    這一次,皇帝往蕃州調了太多的世家子弟,韋家自然也少不了。

    這麼多的韋家人,若是不調一兩個高家人平衡,是要出問題的。

    看到韋紀接受,李絢心中好笑。

    相比於韋家人,李絢更願意接受高家子弟,畢竟高家人是實實在在的軍中子弟。

    高侃曾經在劉仁軌麾下多年,他兒子和李絢多少有幾分香火情。

    其實高侃有三個兒子,高崇德,高崇禮和高崇文,但高崇德在高侃跟前服侍,李絢能調動的,只有高崇禮。

    至於高崇文,高適之父,太年輕了。

    “此事孤來辦妥。”李顯輕嘆一聲,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他和高氏的關係並不親厚,或許藉着此事能夠舒緩雙方關係。

    尤其是如今楊氏即將入東宮之下,李顯更是需要家宅安定。

    平衡一道,最是需要左右調動。

    李絢退後一步,拱手道:“臣後日就要啓程,此番離京,恐怕得是近年之後才能返回,殿下保重,諸位保重。”

    “王叔保重。”李顯沉沉拱手。

    李絢每一次來東宮,都能給他帶來不小的幫助。

    這一次的招賢令,能夠讓李顯的聲望深深的紮根下去。

    李顯是真的恨不得讓李絢一直留在身邊。

    ……

    馬車之內,李絢輕嘆一聲。

    李顯哪裏有什麼根基,東宮上下官員幾乎全部都是皇帝和武后安插進來的。

    便是李顯引以爲外家韋氏,在武后的屠刀之下,最終也只會偃旗息鼓。

    真正可以依仗的,只有那些血氣之輩,只有他們才會在李顯出事之後,不要身家性命的強爭,只有他們才是李顯真正的根基。

    這樣的人,在李絢三番五次的提醒下,李顯也不過是收攏了幾個人而已。

    武三思開始收攏的寒門士子,雖然也或許有不少忠勇之士,但是這樣的人物就算再多,底層士子又能有什麼力量。

    一百騎兵,足夠將他們屠殺殆盡了。

    反倒是高家,掌握軍權的高家,才是李顯真正可以作爲依仗的東西。

    但是李顯自己卻並沒有太在意,或直接,或間接的和高家疏遠。

    當然,就眼下而言,這不是什麼壞事,畢竟武后的眼睛隨時在看着,一個不小心,高氏就有可能會成爲下一個趙琪。

    所以李絢才能小心的動彈。

    安多,用高家人來作爲手腳,能讓皇帝放鬆戒備,同時又能讓高家人的力量爲自己所用,同時又能迷惑皇帝。

    想到這裏,李絢挑開車簾道:“去進奏院。”

    “喏!”李竹沉聲應諾,馬車開始朝着蕃州進奏院而去。

    今日已經初七,後日李絢便要啓程。

    只要離京,他便是邏些道安撫使,邏些道行軍總管,蕃州都護,右衛大將軍,太子賓客,手上大小十幾州,三百萬之衆,數萬精兵,一旦朝中有事,他可以隨時起兵。

    ……

    蓬萊殿中,皇帝一身藍色道袍,神態輕鬆的靠坐在軟靠上。

    白色的內襯看起來很薄,但整個殿中的溫度卻不是很高。

    看着手裏的奏本,上面清楚的寫着李絢今日在明德殿的一切,尤其是兩篇文章。

    《梓人傳》和《馬說》。

    尤其是其中兩句。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頗有治理風采。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更是難得的精彩。

    李治臉上露出了無限滿意之色。

    片刻之後,李治又翻出一本本章,上面記載的,赫然是李絢這一段時間在長安的所有作爲。

    除了少數避於人前的密談,其他盡皆在此。

    李治的目光不由得在李絢的行跡和《梓人傳》、《馬說》前後流連。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李治下意識驚訝的擡頭。

    武后穿着一身黑底金絲鳳袍走了進來。

    “陛下。”武后稍微停步,微微福身。

    李治擺擺手,問道:“媚娘怎麼來了?”

    “臣妾有些疑問。”武后隨即在李治的身側走了下來,目光落在短榻上的奏本和密報上,隨即開口道:“陛下也看了彭王的《馬說》一文?”

    “嗯!”李治笑着點點頭,說道:“他這篇文章頗有一些千古的味道。”

    “文章的確做的不錯。”武后輕吸一口氣,神色和緩的說道:“今日在東宮,彭王所作篇章,的確天下佳作,配合招賢之令,必令天下良匠齊集長洛,鼎力封禪。”

    李絢的招賢令,推何以求做都水使者,讓東宮介入清理渭河和洛河的工程之中,在皇帝和武后這裏之所以不受阻礙,便是因爲封禪之事耗費極大,便是工匠也有嚴重不足。

    如今用東宮出面,來招攬工匠,既能夠避開中樞的糾葛,也能讓民間物議停歇。

    “彭王目光敏銳。”李治笑笑,如今但凡能夠助力封禪之事,都能得到他的讚許。

    “倒是三思,三思做事太過莽撞急切了。”武后不由得嘆了口氣,目光低垂。

    武三思今日在東宮的一番言行,在武后看來,一開始還好,但是慢慢到了後面,卻開始落入彭王的彀中,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太多的人。

    尤其今日東宮人衆甚多,現在這時候,說不定相關事情已經傳揚了開來。

    其他倒都好說,但是皇帝這裏……

    李治笑着擺擺手,說道:“不必在意,不過小事一件而已。”

    武后眉頭一挑,心中一緩,這的確不是什麼大事,隨後武后又問道:“那麼優待士子之事?”

    李治略微沉吟,然後才開口道:“擇日再商議一下吧。”

    “喏!”武后長鬆了一口氣,然後才緩緩說到:“臣妾讀彭王之作,《梓人傳》還好,代以狄懷英之言,只是這《馬說》之說,前後讀來,總有一股股鬱郁不平之感,可是陛下待彭王向來親厚,他又如何來這不平之言?”

    武后眉頭緊皺,臉上滿是疑惑,一時間,就連風聲都輕了許多。

    這是武后心裏最難以明白的地方。

    李絢多年征戰,起家便是尚藥奉御,之後檢校左千牛衛中郎將,任婺州別駕,旋即,就又檢校鴻臚寺少卿。

    平定叛逆之後,又調任左金吾衛中郎將,在杭州徵兵三千。

    西北大戰,立刻調任洮河道行軍副總管,檢校右衛將軍。

    諸番大戰之後,又任昌州刺史,昌州都督,之後更是任邏些道行軍總管,統轄數萬攻伐吐蕃,一戰而功成。

    功成之後,又嗣彭王,封右衛大將軍,太子賓客,可謂恩寵到了極點。

    如此,還有何不滿之處。

    若是真有不滿之處,那麼……

    “呵呵呵!”皇帝靠坐在那裏,突然笑了,搖搖頭,他看向武后說道:“媚娘如何篤定二十七郎說的就是自己,也許他說的何以求也說不定,別忘了,他今日帶他去的東宮,諸事又都以疏通渭河洛河爲先。”

    “何以求?”武后平靜下來,然後說道:“臣妾對何以求瞭解不多,但也素知他沒有什麼工匠之能……”

    李治輕輕的將《梓人篇》推到武后眼前,“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一行被刻意圈起來的字出現在武后眼前。

    武后頓時收聲,李治輕聲道:“或許任卿別有能爲也說不定,先看上一看再說。”

    “但此也與‘不知馬’不相匹配。”武后仍舊覺得不對。

    李治依舊隨意,問道:“媚娘可知這長安城,最與彭王親近者是何人?”

    武后沉默了下來,腦中閃過諸多名字,最後緩緩說道:“是趙鞏。”

    “趙鞏能力如何?”皇帝追問。

    沉吟片刻,武后吐出兩個字:“不俗。”

    “僅是不俗嗎?”皇帝有些好笑。

    “難得,不說別的,尚書之能還是有點,歷練十年,宰相之位也不缺。”武后難得的說了實話。

    “該讓他任些實職了。”李治輕輕的點了一句,武后點點頭。

    隨後武后眉頭再度皺起,說道:“但還是不對,趙鞏雖然能爲較強,但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如此,這篇文章?”

    “呵呵!”李治再度笑了起來,然後長長的嘆了一聲,說道:“媚娘你想多了,真的,你難道就沒有想想,這可能不是一篇憤懣文章,而是一篇感恩心跡。”

    武后突然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故雖有名馬,祗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

    皇帝嘆聲,說道:“千里馬,彭王也;伯樂,朕;無朕,何以有彭王?

    他之言,無非誠心赤忱而已。”

    武后愣了。

    這篇文章若是從這個角度,的確頗有相合之意,但真是如此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