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孤何行悖逆,無非自保而已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太清妖道字數:3674更新時間:24/06/28 17:10:01
    承天門上,李絢的神色終於平靜了下來。

    鞫問太子。

    這是廢太子的必經程序。

    大唐幾位廢太子,建成自不必說,李忠先被廢后謀逆,但承乾卻是謀反幽禁,最後諸相參鞫,事皆明驗……

    想到這裏,李絢猛然擡頭,難以置信的看向趙鞏:“阿舅,難道……”

    “不知道。”趙鞏搖搖頭,說道:“但你小心。”

    李絢頓時沉默了下來,他如今受皇帝委任,看守宮門,某種程度已經代表了李顯。

    再加上他宗室郡王,邊州都督,右衛將軍的職權,如果皇帝真讓他去鞫問太子,他人很難反駁。

    大不了李絢處在最後一位。

    甚至於他要代表整個宗室表態。

    朝堂,宗室。

    李絢的分量已經完全在此。

    ……

    李絢終於點頭,說道:“阿舅放心,外甥明白了。”

    “對了,家裏有什麼需要捎話的?”趙鞏終於想起了家事。

    李絢輕嘆一聲,苦笑着說道:“麻煩阿舅告訴三娘和母妃,外甥一切安好,陛下信重,萬事無憂……外甥回來的時候,捎了一點藥材……算了,這個還是走尚藥局的路送回去吧。”

    “也好,一切沒有定論之前,謹慎爲要。”趙鞏拍了拍李絢的肩膀,轉身就要離開。

    “對了,阿舅。”李絢突然叫住趙鞏,低聲問道:“陛下曾說,東宮有個在南市放謠言的人沒有抓住,現在如何了?”

    “不清楚。”趙鞏輕鬆的笑着搖頭,說道:“這事已經不歸阿舅管了,現在密衛主事的,是密衛統領蘇良嗣。”

    李絢微微一愣,蘇良嗣,這人不是以前的英王府司馬嗎?

    李絢的神色頓時就肅然了起來。

    如果說蘇良嗣是武后的人,那麼也就意味着武后曾經像安排明崇儼在李旦身邊一樣,在李顯身邊也安排了自己人。

    “阿舅畢竟也是清河人。”趙鞏略微苦笑,隨後說道:“不過這樣也好,起碼不會有事。”

    稍微停頓,趙鞏警告道:“小心蘇良嗣,他爲人不如明崇儼善謀,也不如元萬頃詭詐,但爲人極爲細緻,很多細節,一不小心就會被他抓住把柄。”

    “外甥明白了。”李絢頓時肅然,隨即轉口問道:“對了,阿舅,左金吾衛那邊怎麼樣了?”

    趙鞏深深的看了李絢一眼,說道:“如今秦善道任左金吾衛將軍,秦明任左金吾衛中郎將,他們父子的頭上,還有故世的翼國公,左金吾衛諸將自然知道該如何選擇。”

    李絢輕輕點頭。

    左金吾衛大將軍房先忠,雖然是贈上柱國、兵部尚書、左驍衛大將軍、幽州都督、清河郡公房仁裕的兒子,但這麼多稱號依舊比不上一個翼國公秦瓊。

    左金吾衛安定,則整個長安最大的隱患消除。

    趙鞏說完之後,轉身下樓。

    這個時候,前方端門之上,暮鼓開始敲響。

    整個洛陽的所有城門,在這一刻,逐次關閉。

    整個洛陽的所有坊門,也會在最後一聲暮鼓之後,全部關閉。

    長安宵禁,天下大安。

    ……

    八月十五,中秋大朝。

    李絢站在承天門上,看着無數朱紫從門下進入宮城,然後進入乾陽殿。

    其中就有李絢的嶽翁,尚書左僕射劉仁軌。

    昨日從長安被召至洛陽的劉仁軌。

    洛陽五品以上所有官吏全部參與今日中秋大朝。

    聽着乾陽殿中傳來的轟然之聲,李絢心中明白,廢太子終於進入到了下一個階段。

    秋風習習,但溫度依舊炎熱。

    突然,一陣腳步聲從乾陽殿快步而出,最後來至承天門下。

    “南昌王李絢接旨。”一名青衣內侍站在承天門下,肅然擡頭看着李絢。

    李絢從城門上快步而下,然後穿着一身黑衣黑甲,半跪在地:“臣,南昌王李絢接旨。”

    “大唐皇帝令:令南昌王絢,即刻與黃門侍郎薛元超,御史大夫高智周,刑部尚書裴炎,大理寺卿段寶玄,雜鞫太子。”

    宣讀完聖旨,向前一遞,李絢拱手接旨:“臣南昌王絢,領旨。”

    李絢緩緩的站了起來,就看到乾陽殿大門之前,薛元超,高智周,裴炎,段寶玄四人一起從大殿走出。

    李絢手握劍柄,向右側退步,站立道旁。

    薛元超率先而至,看了李絢一眼,點點頭說道:“走吧。”

    “喏!”李絢向前一步,跟在薛元超的背後,站在高智周,裴炎和段寶玄之前,一起朝宮門外走去。

    李絢目光肅然,原黃門侍郎高智周被調任御史大夫。

    將近八旬的老人了,幾乎快要致仕,被皇帝塞了這麼一件事到手上。

    御史大夫多年以來,一直空缺,故而朝中御史臺雖多有職司,但對宰相監督不夠。

    如今高智周任御史大夫,朝中所有宰相全部都在監督之列。

    但高智週年近八旬,皇帝授命他爲御史大夫,只有一個原因。

    鞫問太子。

    刑部尚書裴炎,大理寺卿段寶玄。

    二人都是三法司正官。

    審訊太子,御史臺總不能讓御史中丞崔謐出面吧。

    皇帝沒有直接升崔謐爲御史大夫的打算,所以,直接調任高智周任御史大夫。

    雖不是宰相,但有監督宰相職權。

    此事一了,高智周將以御史大夫致仕。

    黃門侍郎因此出缺。

    ……

    行走之間,李絢的目光落在了前方的薛元超身上。

    薛元超是宰相,原本是正諫大夫、同中書門下三品,並沒有在中書門下和尚書省任職。

    但實際上,薛元超在永徽年間,便已經是中書舍人,後來因爲守喪,這才辭職一年,但次年就被授黃門侍郎。

    到了龍朔三年,薛元超就因同情李義府,被貶爲簡州刺史;龍朔四年,薛元超又因與上官儀有交,受到牽累,流放嶲州,總有十年。

    上元元年,薛元超返回京師,出任正諫大夫;上元三年,薛元超同中書門下三品,成爲宰相。

    如今黃門侍郎空缺,薛元超重回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

    負責鞫問太子。

    前方光影交錯,東宮出現在已在前方。

    薛元超站在東宮之前,從袖子裏面拿出聖旨,在左千牛衛中郎將何堦面前一遞。

    何堦立刻讓開道路,衆人隨即進入東宮。

    李絢的呼吸凝重起來,如今的東宮雖然到處都是千牛衛士卒,但整個宮殿卻死寂的可怕。

    那一日,劉審禮帶人直接衝出東宮,然後在東宮馬廄起出三百戰甲,東宮值守的所有官員,全部被囚禁。

    當夜便有十四人自縊身亡。

    李絢不知道這其中的詳情,但十四人自縊身亡,這裏面的玄機怕是不簡單。

    是李賢大膽到動用了十四個東宮屬官,參與到謀逆之事,還是他私運戰甲的事情,被這十四人發現了。

    但無論怎樣,都應該是這十四人畏懼之下,怕酷刑之下守不住祕密,所以驚恐自殺。

    怕連累李賢,也怕連累家族。

    想來應該是前者,畢竟想要在東宮馬廄藏下三百副戰甲,運輸,挖掘,都需要大量的人力,這十四人應該是李賢的人。

    看着前方宮門大開的東宮正殿,李絢心中感慨,李賢真正動用的,應該不只是這十四人,還有更多的人。

    這種情況下能夠保守的住祕密才怪。

    怪不得東宮在密衛面前,漏的跟篩子一樣。

    ……

    薛元超爲首,走入東宮正殿之中。

    內側的臥門敞開,兩名千牛衛在門口守衛。

    李絢跟着薛元超的身後,進入自己曾經進出過很多次的東宮內殿。

    李絢目光落在薛元超的身上,薛元超的兒子薛曜是太子中舍人。

    皇帝這一次用薛元超鞫問太子,恐怕已經原諒了薛曜的過錯。

    甚至東宮很多人都將在這一次的風波中被免責。

    當然,也是因爲薛曜對李賢做的這些事情並不瞭解的原因。

    但李絢能夠感受到,一進入東宮內室,薛元超的腳步不由得沉重了下來。

    就如同李絢,也是一樣。

    “殿下。”薛元超,李絢,裴炎,段寶玄,高智周,五人同時拱手。

    坐在桌案之後,看書的李賢終於擡起頭,看着眼前熟悉的衆人,異常平靜的點頭道:“諸卿到了。”

    “殿下!”薛元超擡首,看向李賢,眼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怨恨。

    他的長子薛曜,被皇帝調入東宮,任太子舍人,幾年間官升一級,任太子中舍人,但誰能想到竟然碰到太子謀反。

    雖說眼下的事情,皇帝輕輕揭過,但以後呢?

    新任太子的面前絕對不會有薛曜的位置,尤其將來太子登基,薛曜絕對不可能會出現在新帝面前。

    看看承乾太子時期的東宮近臣吧,根本就沒有一個在後來騰起的。

    可以說一輩子都毀了。

    李賢低頭,臉色帶出一絲愧疚和無奈,但隨即,他就淡然的問道:“諸卿今日到此,想必是有話要問吧,可以開始了。”

    李絢神色安然,李賢越是坦然,他的心中就越是無所畏懼,越是決絕。

    今日這番話,真的要聽嗎?

    “老朽執筆吧。”高智周開口,走到了一旁,拿起研好的墨,開始慢慢的蘸筆。

    “殿下,得罪了。”薛元超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向段寶玄:“段兄,開始吧。”

    “喏!”段寶玄上前一步,對着李賢輕輕拱手,問道:“敢問殿下,東宮馬廄三百副甲事,殿下知情否?”

    內室一片靜謐,李賢淡笑點頭,說道:“孤知情,東西是孤從沂州調來,高岐私運入宮的。”

    “謝殿下。”段寶玄問完,後退一步。

    裴炎拱手上前,面色肅然的問道:“殿下,可曾計劃……行悖逆之舉?”

    “呵呵!”李賢笑了上下掃了裴炎一眼,最後搖頭說道:“孤何行悖逆,無非自保而已。”

    裴炎眉頭頓時一挑,李賢不承認他要率兵攻玄武門之事。

    裴炎還要再問,這個時候,李絢突然上前一步,裴炎詫異的轉頭,李絢微微搖頭。

    裴炎頓時心中恍然,事情問到這裏已經足夠了。

    如果真的問出太子要進兵玄武門,父子相殘,對皇帝的顏面也是一種傷害。

    裴炎頓時向後退開。

    李絢拱手,認真說道:“殿下,按律,藏甲三百等同謀逆,臣想問,殿下,一切真的到了這一步了嗎?”

    李賢的危機真的要的非要動兵的地步了嗎?

    李賢頓時低頭,默然無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