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 臨行一瞥

    匆匆，太匆匆，這是神算子的感覺。

    自北往南，往西重鎮樓蘭，他還沒有好好看一看，眼見就要離開了。

    還好，靠在車廂裏發呆的李修元告訴他，解決了鳳凰城的麻煩，還得再回樓蘭。

    馬車緩緩往城外而去，神算子沒有看到陳家的熱鬧，心裏總有幾分不甘。於是問了一句：「這就走了？」

    「不然呢？」

    李修元嗅到一陣果香，讓神算子停了下來，卻是街邊有老婆婆在賣小杏，早上剛剛摘下，最後一茬的杏兒。

    「買一筐吧，路上慢慢吃，別跟老人家講價錢。」

    李修元想到自己的杏園，不由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再回來，樓蘭的秋梨就要上市了。」

    神算子在心裏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少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用另一種方式跟樓蘭告別。

    看着街邊的老婆婆，神算子如那天的師爺一般，蹲下身子跟老人輕聲嘀咕了起來。

    今日的陳府，最開心的當數陳天恩了。

    八九歲的孩子還是爹孃手裏的肉，哪裏捨得讓他拼了命地修行？.bμν.

    卻因爲他跟來自打狗鎮上的狗蛋做了朋友，因爲他去杏園給狗蛋摘了六個杏兒，因爲他的笑容真的很乾淨。

    於是讓他在爹孃和姐姐的注視下，在大長老的幫助下，一日之間成了金丹境的修士。

    這在樓蘭，甚至玄武大陸都是逆天的存在了。

    沉睡了一天，早上醒來的陳天恩睜開眼睛就喊了一聲：「狗蛋，你在哪裏？」

    這個時候剛好姐姐陳小燕來叫他起牀，聽到這聲音不由得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心道弟弟眼下的心思才是最簡單的，沒有任何的邪念。

    只是因爲好不容易結交了一個好朋友，甚至還不知道是好朋友幫他破的境，便開始惦記着對方了。

    一邊將衣裳遞了過去，一邊笑道：「趕緊起牀洗漱，吃完飯要辦正事，你找的狗蛋往鳳凰城而去了。」

    陳天恩這才回過神來，拉着陳小燕的手笑道：「姐姐，天恩是不是變成了母雞，肚子裏有一個金蛋了！」

    惹得陳小燕咯咯地笑了起來：「你怎麼可能是母雞？那不是雞蛋，是你的金丹，等一會祭祖之後，讓母親慢慢給你解釋。」

    陳天恩這才想起昨天的事情，一邊穿衣服，一邊嚷嚷道：「難不成是狗蛋給我的寶貝？」

    陳小燕也不想騙弟弟，這事早晚他都得知道。

    於是摸着他的腦袋笑了笑：「那是弟弟你大方，給了狗蛋幾個杏，以後跟小夥伴們玩，可不許耍少爺脾氣，知道嗎？」

    陳天恩嘿嘿一笑：「知道了，等着狗蛋從鳳凰城回來，姐姐幫他買幾件新衣裳吧。」

    不知怎的，小小的少年卻記住狗蛋穿的衣服有些破舊，甚至袖子都爛了一條口子。

    陳小燕聞言心裏一軟，怔怔地回道：「好啊。」

    「人之初，性本善......好好的一個孩子，希望你們不要把他教成第二個司馬珏。」

    手裏捏着一個杏，李修元輕輕地嗅了一下。

    沒有急着趕路，而是讓神算子把馬車停在路邊，兩人撿了兩個杏吃了起來。

    神算子咬了一口手裏的杏，笑道：「桃飽李飢，只有這杏是中正平和，倒是可以多吃幾個。」

    李修元淡淡一笑：「明年的春天，倘若我在白雪城，倒是可以坐在屋檐下嗅着一園的花香了。」

    神算子點頭應道：「沒錯，白雪城的春風微冷，坐在風中看杏花，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風微冷，有暗香盈袖。」

    不知怎的，李修元卻想到那一年的藍田鎮，來自無極聖地的三個女子，在夜風中的一番感慨。

    揮揮手，便不止十年。

    轉眼神識籠罩着陽光普照中的陳家花園，陳天恩正跟姐姐說要幫狗蛋買新衣裳。

    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怔怔地說道：「如此，就給你留下二棵杏樹吧，如此來年春天，你也不至於眼饞。」

    神算子聞言一愣，他哪裏知道，只是一念之間。

    眼見少年的一顆心已經天上地下，甚至在時間長河裏轉了一圈，而他只關心着自己的修爲之事。

    卻沒想到，眼前的少年卻突然說到了陳家的杏園。

    於是小心地問了一句：「那杏園的樹當真是你當年種下的？」

    「也算不上吧，真要計較起來是我請城主大人，讓師爺找了城裏的工匠們種下的。」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說道：「陳家有一個孩子，那就給他們留下二棵樹吧。」

    「小姐不好了！」

    就在陳小燕在花廳裏看着弟弟吃粥的時候，小花急匆匆一頭衝了起來。

    如撞了鬼一般，驚叫道：「杏園裏的杏樹，不，所有的樹一瞬間都枯死了，樹葉掉了一地，今天祭祖用的果子沒了。」

    「啊，我的杏樹呢？」陳天恩驚叫了起來。

    「怎麼可能，我剛纔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

    陳小燕聞言之下皺起了眉頭，擡頭往杏園裏望了過去......

    只見偌大的杏園跟鬼域一般，花草樹木盡皆枯死，如被一陣神火燒過一樣，變成了灰黑風。

    甚至一陣風來，還伴有淡淡的焦臭味。

    夏日的熱風拂過杏園，失去了目標的蜜蜂嗡嗡到處亂竄，尋找剛剛還在綻放的花兒。

    等好將整個杏園看了一遍之後，才發現只剩下靠着魚池邊上的二棵杏樹，翠綠的樹葉在風中輕輕地搖晃。

    而樹上的果子卻一個都沒有了，連地上都沒有一個。

    整個杏園，除了水池邊上的青草，除了池塘裏的魚兒在輕輕遊蕩之外，再無一株青草，再無一棵綠樹。

    死死的，陳家小姐抓着身下的椅子，看着陳天恩安慰道：「別慌，還有二棵杏樹好好的，你養的那些魚兒也還在。」

    嘆了一口氣，跟小花說道：「讓福伯趕緊去集市上買一些吧。」

    就在小花衝出花廳的時候，陳如道和東方雪走了起來，看着一臉驚慌的陳天恩問道。

    「天恩，發生了何事？」

    「杏園裏的樹全死了，只剩下二棵杏！」

    陳天恩驚叫道：「老天是不是怪姐姐太小氣，昨天我明明要摘一筐杏送給狗蛋的。」

    東方雪聞言之下，也忍不住往一牆之隔的杏園望了過去，只見滿目滄桑，哪裏有一絲人間的景色？

    除了那一汪池塘，除了池塘邊上的兩棵杏樹，一邊枯黃，不，應該是滿園都是枯黑之意。

    如同人間地獄一般。

    「這太過分了！」怔怔地望着杏園的一幕，東方雪驚叫起來！

    「這會不會太過分了？」神算子嘆了一口氣，他臉上的神情已經不能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了。

    「很過分嗎？」

    李修元捏着吃完的杏核，喃喃自語道：「你若經歷了我的過往，就知道今天只不過是因果之花落下的一刻。」

    且不說他當日在竹峯上救了東方雪一命，讓陳家主人陳如道一夜之間恢復了生機。

    單單是陳家姑爺在洪荒天山之巔偷襲他的那一劍，便讓他有十萬個理由，揮出今日的一劍。

    杏園是他的世界，不

    是秋雲山的。

    想到這裏，李修元怔怔地望着虛空，輕聲說道：「菩薩，我把東海的蓮花宮於今日斬落樓蘭，你不會罵我吧？」

    小天恩一聽還有兩棵杏樹，自己喂的魚兒還在，緊緊抱着姐姐的手漸漸放了下來。

    陳家的男女主人雖然心有不甘，卻想自己的兒女無事，只怕這也是天意難違。

    三人一番商量之下，決定先不聲張。

    不一會，大長老讓人來聽一家四口，賓客已經來了陳府，時辰差不多了。

    陳如道聽到花園裏響起城主大人的聲音，看着東方雪和姐弟兩人說道：「先去祭祖，完了再說。」

    陽光下的神算子，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覺得頭皮發麻，一句打趣的閒話都說出來。

    雖然他自稱是神算子，可看着眼前的李修元望着虛空嘮叨的模樣，聽着這些完全不着邊際的言語。

    心裏掀起了滔天的巨浪，恨不得跪在地上喊一聲：「菩薩保佑，讓我再破一境吧。」

    神海之中，響起了紫竹林菩薩的聲音。

    沒有一絲悲喜的聲音，在李修元耳邊響起：「東海的蓮花宮，雖不是你一人之力，你也花了整整一個冬天的心血。」

    「這裏發生的過往我不知道，不過，你不就是喜歡創造奇蹟，然後再親手毀了他們？你問我是何意？」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若不毀去，我意難平。」

    「好個意難平，倘若有一天諸天神佛難如你意，你會不會也一劍斬過去？」

    菩薩靜靜地說道：「你不是我的徒兒，這事我不全讚賞也不會責怪你，你有自己的師父，問他去吧。」.

    李修元一手拈花，微微一笑：「我師父說，要順從自己的心意。」

    菩薩一聽，氣得嗔道：「好一個老道士，改天我得問問他，都是如何教徒兒的。」

    而這個時候，神算子已經跪倒在地。

    而這個時候，陳府的管家已經將果子從集市上買了回來，衆賓客齊至陳家的祠堂。

    在一聲莊嚴的誦讀聲中，讀完祭文的陳如道，帶着一家老小給祖宗磕了三個頭，大長老跟管家在一旁燒了黃紙。

    不到半個時辰，便完成了一年一度的祭祖儀式。

    花園裏已經擺上了八張桌子，茶水點心果子早就備好，陳如道跟着賓客們高聲謝道。

    「多謝諸位來捧場，先喝二杯茶，一會我們痛飲一杯。」

    東方雪跟着說道：「今日陽光明媚，天氣正好，諸位貴人可以放心喝上幾杯。」

    上官天行過來，跟陳如道拱手說道：「這陳家一年比一年興旺，都是你這主人的一番心血啊。」

    師爺看着從祠堂裏走出來的公冶無忌說道：「姑爺今日的氣色不錯，難不曾有喜事臨門？」

    公冶無忌搖搖頭，拱手回道：「在下剛剛外出訪友回來，哪有什麼喜事，倒是城主府一夜之間成了人間仙境，我明日得過去討教一番。」

    陳如道拉着司徒天行的手往花廳走去，一邊小聲說道：「今日，我得去城主府上瞧瞧。」

    司徒天行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這天氣不錯，你意欲如何？」

    東如道一愣，笑道：「天氣好，正好去你那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