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雨中折戟,老人的眷戀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列夕字數:3679更新時間:24/06/28 17:08:57
    酒肆外的這一場戰鬥,始於來自大漠青年的一劍。

    跟着便是身爲分神中期修爲的中年男人出手,然後便是樹葉、飛花,法陣跟來自突厥長老的對決。

    這裏是長安皇城,李修元不能給衙門留下證據來找自己的麻煩。

    所以,他只能用一道火焰,將倒在地上的修士一把火焚去。

    春雨漸大,卻澆不滅這些靜靜燃燒中的火焰。

    等着火焰熄滅之時,也將是這些化爲塵埃的修士,隨着雨水流向大地的一刻。

    靠在樹下的楊珏捂着斷臂,鮮血從指間汩汩流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痛楚,以及那道恐怖的劍氣。

    直到眼下,他依舊不知道,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不是用妖術斬殺了師叔,以及五個同伴。

    看着站在酒肆門口的少年,楊珏很奇怪眼前這個少年身上甚至沒有真氣流動。

    他在想着師叔之前說的那番話,這家小店裏是不是佈滿了妖法,眼前的少年甚至憑藉這些妖法殺死了自己的師叔和同伴。

    一個少年,居然擁有如此多恐怖的手段,這無論是在大漠,還是在大唐的皇城,都是罕見的。

    伸出手,指着李修元喃喃道:“你……你竟然殺了我的師叔……”

    李修元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你是想要離開,還是想要去找他們?”

    “放我離開,我發誓再也不來大唐了!”

    掙扎着從地上坐了起來,楊珏甚至不敢去撿遠處草叢裏的斷手。

    顫抖着說道:“這一切都不關我的事,我只想要活下去……”

    李修元皺了一下眉頭,看着他認真地說道:“你們可以來找我的麻煩,但不許去找那客棧女人的麻煩,否則我會去大漠找到你們……”

    揚珏嘆了一口氣,捂着傷口,將頭上的竹笠壓得更低了一些,快步往茫茫的雨霧中衝了過去……

    揮揮手,李修元放走了如驚弓之鳥的大漠青年。

    拿起一把雨傘,將掉在街邊的弓箭、刀劍一一收起,連着一些散落在雨水中的金銀錢幣。

    想着倒是可以給三藏和小和尚多一些路費。

    天空的雷聲漸歇,春雨卻沒有停下,一道微涼的風徐徐拂來,已經沒有了之前那道血腥氣味。

    李修元看着匯成小溪的雨水,將地上燃燒後的塵埃洗刷得乾乾淨淨。

    心道一會等秦湘玉回來,怕是不知道這裏剛剛發生過一場廝殺。

    如此也好,至少他搞清楚了這些傢伙的來意。

    回到酒肆,老人已經坐在店裏煮了一壺水,看着打溼了衣衫鞋子的李修元皺了一下眉頭。

    問道:“你就這樣放走了那小子,會不會有麻煩?”

    人已死,夜未至,茶正暖。

    李修元搖搖頭,伸手端起老人給他倒的靈茶,淺淺地喝了一口,伸手撿起櫃檯上的花瓣,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小火爐裏的炭火在輕輕地燃燒,上面的泉水發出嗚嗚的聲音。

    嘴裏一抹淡淡的花香,將口腔鼻子裏最後一絲血腥徹底洗刷一空,天空的雨水如織,要給這個世界一份清靜。

    嘆了一口氣,低聲回道:“我在這裏便不用你出手,我離開後有法陣護着酒肆和秦湘玉,話說,你會怕來自大漠裏的土匪?”

    其實他想說的是,當年小黑和小虎都沒怕過誰,更不要說如神仙一樣的老人了。

    簾外雨潺潺,春意正濃,濃得化去了來自大漠的殺氣。

    李修元回屋換了一件乾淨的衣裳和鞋子,倒不是他矯情,是怕心細的春湘玉一會嗅到他身上的血腥。

    老人想着之前的那一幕,忍不住問道:“看起來你在雪山上修行了一些日子,連這符道也跟着有了變化?”

    最後還有一些無色的劍氣,便是老人也沒有看得仔細。

    心道這才是最爲恐怖的事情,這簡單就是殺人於無形啊。

    李修元搖搖頭,低聲回道:“這裏畢竟是皇城,不能太張揚了,懷璧其罪之下,一不小心就會招來世間的風雨。”

    他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於符道已經很久沒有苦修了。

    難不成,自己神海一夜之間悄悄的改變,連着符道也進化了不成?

    就在老人目瞪口呆之下,李修元回屋搬出一黃紙硃砂等事物。

    也沒有避開老人,而是當着他的面靜靜地寫了一張燃燒符文,待到符上的硃砂吹乾。

    小心折成一把紙劍,捏在手裏掂量了一會,看着老人笑了笑:“看仔細了,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變化。”

    說完揮手之下,手裏的黃紙化爲一道閃電往春雨裏斬去,直到街對前的大樹掉下一根樹枝。

    直到雨中的樹枝燃燒起來,老人也沒有看得十分仔細。

    只好搖搖頭,苦笑道:“這是什麼道理?那火從何處而來?”

    李修元心裏卻在暗自歡喜,看着老人笑道:“我自修行符道以來,這燃燒的符文都是金色的火焰……”

    老人一聽嚇了一跳,指着街對面還在燃燒中的樹枝說:“原來,這火焰已經變成了看不見的……”

    嘿嘿一笑,李修元繼續說道:“無論是大唐,還是以後,做人低調一些,總不會有錯。”

    老人嘆了一口氣,苦笑道:“還好,我那徒兒不知去了哪裏,否則只怕要嚇壞了。”

    李修元卻不以爲然,笑道:“她已經開始跟人動手打架了,以後客棧開張,更是免不了動手。”

    以秦湘玉那性子,怎麼也不像是省油的燈。

    怕是客棧裏有一旦有人鬧事,第一個衝出來的就是她這個做掌櫃的了。

    想了想,看着老人說:“前輩還得多關心她的修行,至少在你離開的時候,怎麼也得讓她有自保的能力吧?”

    老人搖搖頭:“沒有十年八年,我怕是不會離開了,就算要離開,也得等你從大漠回來以後吧。”

    李修元的臉色微微一變,然後說道:“你不要受我的影響。”

    “這座酒坊也只是當年張良送給我的落腳之地,他已經入了輪迴……這些都是身外之物,揮揮手,就能讓它消失去時間的長流之中……”

    跟別人戀物不同,李修元決定最後離開的時候,要麼把這酒肆送給一個有緣之人。

    要麼讓它一夜之間化爲廢墟。

    離開了,只怕永遠都不會再回頭,也回不了頭。

    老人聞之,一時有些茫然。

    在這方世界生活了這麼些年,突然間,他有些捨不得了。

    沉默許久,才說道:“當初在雪山上,收下湘玉爲徒是你的意思,我也認了,沒想到這姑娘卻懂得照顧人,一個冬天下來就跟女兒一樣……”

    說完這句話,老人從身後的酒缸裏打了一勺黑豆酒,又取了兩個碗緩緩倒在裏面。

    抱着淺淺地喝了一口:“按道理我早就應該死在洪荒世界的,兒孫都不知道去了哪裏,這丫頭卻讓我感受到了人間的濫情。”

    李修元看着老人的模樣,一時沉默不語。

    他眼裏的老人,有時候恍若還是當年在山林裏遇到那個受了重傷,得不到飛昇契機的老龜。

    卻不料這傢伙跟了師父之後,反倒眷戀起人間的溫情。

    想想這出世入世,果然是各有歡喜。

    靜靜坐在他眼前的老人,瞬間將自己變成了一道人間風景,任他看過無數的悲歡離合,一時間也不敢在這幅畫上落筆。

    只怕是老道士來了,也不好將老人喚醒。

    想了想,只好說道:“如此,你便將她當做你的女兒,給他找一個如意的女婿,再生一個孩子,你來做爺爺……”

    人世間,短短不過百年,對於老人來說,只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

    就像當年淑子嫁給張良,生兒育女之下……還不一樣送走了一個又一個的親人?

    那樣,只怕更難熬吧!

    看着雲淡風輕的李修元,老人的眼眸漸漸溼潤,聲音微顫說道:“這話可不好亂說,萬一她心不在大唐呢?”

    “那就更簡單了,我便跟師父說一聲,讓他召你回去的時候,順便將這傢伙一起帶走,多一個人,應該不成問題。”

    李修元笑了笑:“只不過,這就是你的債了,我可不背。”

    老人一哆嗦,禁不住問道:“這小珝兒呢?那三藏和尚呢,山下寺院的小和尚呢?難道不是你的因果?”

    搖搖頭,李修元正色回道:“我跟他們相識一場,卻不會有任何因果,我們各不相欠,尤其是小珝兒,她的路在大唐皇朝……”

    三藏的路不用他管,小和尚的路在自己的腳下。

    李修元眼下只是爲兩人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卻不會去干擾兩人的修行。

    想到這裏,李修元看着老人認真地說道:“你可以跟秦湘玉好好聊聊,但是不要去干涉珝兒的事情。”

    老人聞言一凜,皺着眉頭問道:“這是何意?她也是我的徒兒。”

    李修元一聽頓時無語,只好解釋道:“她的琴道可以多學一些,但是在修行上最好隨緣,不要讓她成爲大唐絕世的女修士。”

    “否則,只怕她還沒有渡劫,你就會先被這裏的天道一腳踢出去。”

    說完這句話,李修元搖搖頭,也沒有喝酒,而是轉身往後院走去。

    趁着珝兒還沒來,趁着春雨滴漏,他要去睡一覺。

    夢裏花落知多少,他要去夢裏跟爹孃說會話,跟先生聊聊天去。

    ……

    秦湘玉消失了整整三天,卻也沒有影響紅塵客棧工匠們的進度。

    工地上每天叮叮噹噹,就算下着春雨,也擋不住工匠們掙錢的決心。

    四十七號也安靜了下來。

    沒有任何人提起門前的那一起命案,不管有沒有人目睹那驚人的一幕,眼下變得漸漸平靜起來。

    就彷彿閒來酒肆門前沒有過對峙,街邊也沒有發生什麼慘烈廝殺,長安城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老人也樂得清閒,最多一天往客棧的工地上走上兩回,去市集上買菜,順便走進茶樓裏坐上一個時辰,聽聽皇城裏的八卦消息。

    回到院子裏,看着李修元站在桂樹下發呆。

    老人忍不住說道:“這桂樹可不是春天的花,要等到中秋時節才會慢慢開放。”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笑了笑:“這桂樹剛剛修剪過,想必今年的中秋一定會開滿了,這院子裏怕是滿滿的香氣。”

    春未盡,他便開始傷秋了。

    因爲他知道,中秋時節,自己跟小和尚怕是要在敦煌外的石窟裏度過,而那個時候,三藏卻在前往大漠的路上。

    老人不知他的心思,笑道:“等你從大漠回來,也會有花開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