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曲詩經蕩氣迴腸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列夕字數:3635更新時間:24/06/28 17:08:57
    這一夜,喝了一碗酒的李修元又做夢了。

    從那年在紅袖樓外的小橋上跟小夥伴們嬉戲,望着路過的將軍府公主在石橋上刻下那一行字句。

    到坐在店裏跟着老師傅,學在玉石上雕刻。

    兩塊不同的玉佩上分別雕刻着:「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

    時光如電亦如梭,當年的如玉已經九難不死,化爲鳳凰涅槃重生,而將軍府的公主小姐姐嫁作他人婦。

    夢見告別皇城上了方寸山,於方寸之間見天地,於方寸之間聽風雨。

    更於方寸之間鑄造出第一把劍……然後在山洞裏得到了小黑的不死龍魂。

    來到修羅天域的落霞山上,他是道觀裏經脈不通的小道士,跟在師傅的身後在山間遊蕩,不知何爲憂愁。

    直到老道士喝了自己釀的藥酒,一朝破虛飛昇……小道士下山成了土匪手裏待宰的肥羊,直到他被天風王城的霸王陳救下。

    一本佛經退了銀月國的來使,一曲思無邪破了秦千山和東方玉兒的天上明月。

    蠻荒之中的四季樓裏,一箭射落天邊雁,讓望天城舉火燒天。

    定安城中釀了一屋的酒,雕刻了一座巨大的法陣。

    那可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時間,絲毫不亞天他在五域北海的那驚天一劍。

    長街斬了上萬的人頭,湖邊笑看大湖化劍斬雄兵,於南城門前,傾天一劍斬天斬地,跟小白一塊身騎白馬破空去……

    夢裏的李修元輕嘆一聲,呢喃道:「俱往矣。」

    睜開雙眼時,卻已經是日上三竿,顯然已經過了辰時。

    吸了一口氣,披衣下牀,簡單洗漱一下,正想着趙猛是不是帶着一幫孩子去逛街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一縷若有若無的琴聲。

    側耳傾聽,卻是有人坐在驛站後院撫琴,伴着一道若有若無的琴聲,有人在低吟淺唱道:

    淇則有岸,隰則有泮。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此曲中正平和,既沒有望春風的喜悅,也沒有江湖夜雨的幽怨,像是當年坐在春秋書院家中窗前的李修元。

    捏着一枝筆,在一張雪白的湖宣上試着去白描,試着將院子裏枝頭的杏花落在自己的筆下,紙上。

    一曲秦風的詩經,卻是李修元不曾聽聞的天籟之音。

    一時間忍不住跟着低吟幾句道: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

    於嗟鳩兮,無食桑葚!

    送君送過淇水,是君沒有打個好媒人;請君不要生氣,把秋天訂爲婚期吧。

    登上那倒塌的牆,遙望那來的人,沒看見那來的人,眼淚簌簌地掉下來。

    終於看到了你,又說又笑。……你用車來接我,我帶上嫁妝嫁給你。

    嘴裏唸誦着這首傳讓人落淚的詩經,心裏想的卻是那首孔雀東南飛,心道究竟要怎樣的文人雅士。

    才能寫出這斷人心腸,催人淚下的詩句。

    三思之下,李修元沒有推門而出,而是靜靜地聽着院中之人撫琴三轉,最後漸漸消失,一切歸於平靜。

    禁不住喃喃道:「獨坐幽篁裏,彈琴復長嘯,這寂寞的時候聽上一曲,足以撫慰漂泊的心靈。」

    未幾,來到院子裏,卻見高漸離不知從哪裏搬來一架古琴,擱在屋檐下。

    低頭沉思,卻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上得前來,李修元輕聲讚道:「得聞此曲,勝飲一甕美酒,先生當爲琴道天人。」

    高漸離聞言擡頭笑了笑:「比起掌櫃那一甕美酒,

    卻更是讓我歡喜。」

    李修元四顧望去,驛站裏竟然空無一人,想必是趙猛帶着一幫孩子又去逛街了。

    剛剛打完一仗,大家身上可不缺錢。

    想了想問道:「這些傢伙一大早就溜出去了嗎?」

    高漸離笑疲憊:「徐大人帶了幾個人去城主府,趙大人卻是帶着一幫孩子們去逛街,不是買衣服就是買吃的零食去了。」

    點了點頭,李修元將拿來手裏的糕點放在桌上,想了想又回屋裏取了一個碗。

    給高漸離倒了一碗靈酒,給自己倒了一杯溫茶。

    然後淡淡地說道:「昨天給你喝的是人間的酒,今天試試這碗天上難得一見的靈酒。」

    雖然跟高漸離是萍水相逢,李修元也不知道一碗靈酒能不能讓眼前傢伙一日破境。

    在他看來,自己只要不去打擾那易水之畔的荊軻即可,眼前這個傢伙,倒是可以結識一番。

    高漸離聞言一驚,當下端起面前的靈酒放在脣邊輕輕地嗅了一下,然後又淺淺地嘗了一口。

    呆了良久,才怔怔地說道:「果然是人間絕味,此酒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喝一回。」

    正當李修元欲要說話的當下,神海中傳來了老道士的聲音:「莫了亂了此方的天道,此酒不能再現世間。」

    李修元聞言一驚,低低地喊了一聲:「師父,你在哪裏?」

    怎奈神海空空,哪裏還有老道士的身影?

    高漸離也吃了一驚,看着他問道:「只是一碗靈酒,便讓掌櫃的想起了夢裏的師傅不成?難不成這酒真的來自九天之上?」

    確認老道士並沒有到來此處,李修元悠悠地嘆了一口氣,看着高漸離笑道:「沒事,我只是有些想念師父了。」

    想了想又回到:「這酒只是我添了一些靈藥,雖然不是來自九天之上,卻是再也沒有了,這是最後一碗。」

    想到老道士的警告,李修元嚇了一跳,哪敢再跟這傢伙多說?

    便是高漸離喝了這碗酒沒有任何反應,他也不敢再擅作主張了。

    開什麼玩笑,且不是眼下的他跟小黑兩人不在一起,還有許多大事件沒有經歷,怎麼可以被這裏的天道在腳踢出去?

    那不是白來一回了?

    高漸離聞言哈哈一笑道:「我卻從這碗酒裏嗅到了濃濃的歲月之力,想必是掌櫃珍藏了無數個年頭的寶貝,在下心領了。」

    說完端着碗喝了一大口,感覺着一道烈火從喉嚨一直往肚裏燒去,暗呼痛快之下,又喝了一口。

    誰知這一喝便一發不可收拾,在李修元目瞪口呆之中,一口一口地把一大碗靈酒喝光。

    然後重重地吐了一口氣,笑道:「好一個有酒心歡悅,歡悅生美德,真是一碗世間絕無僅有的美酒。」

    李修元一見之下,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在他看來,或許自己的師父已經知道了答案,才會任由自己給眼前這傢伙喝下天山上的靈酒。

    否則,能讓明惠師兄破境的靈酒,又怎麼可能對高漸離沒有一點用處?

    唯一解釋,便是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了。

    便是自己,也改變不了眼前這傢伙的最後命運,嗚呼,李修元頓時有一種悲從中來的苦澀。

    心道既然不能改變你,何必讓我遇見你,這不是變着花樣來折磨我?

    高漸離哪裏知道李修元的一顆心思已經飛到了九天之上?

    喝了一碗來自天山的靈酒,讓他胸腹間熱得不行。

    於是大喝一聲,踏到院子的中間,揮動拳頭往空中轟去,連李修元也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想要藉着一雙拳頭,將靈酒中

    巨大的藥性散發開來。

    呆呆地捧着一杯殘茶,李修元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若非要讓他用一件事情來發泄,恐怕只能彈奏那首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鎮魂曲》了。

    只是心亂如麻的他,哪有心思於當下撫琴一曲。

    怔怔地,旋即又嘆息了起來,身爲過客的自己,便是有再厲害的修爲,終究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唯一能讓他感到欣慰的是,眼下的徐福和趙猛倒是得到自己的機緣。

    看來這方天道已經默許他對徐福做的那些微小而又不凡的改變。

    或許,等到了海邊,他便可以接着動手,去改造這些孩子們的體質了。

    既然這些孩子最終都要跟着徐福離開大秦帝國,自然也不會影響一這一方天道的平衡。

    看來往後,真的如老道士說的那般,不能讓這樣的靈酒出現在這方世界了。

    高漸離一聲高過一聲,一拳快過一拳,在院子裏流了半個時辰的汗水,這才去打了一盆水,將自己洗漱了一番。

    來到桌前坐下,看着李修元嘆了一口氣道:「可惜這樣的美酒,這得再配上一大盆肉食,才過癮啊。」

    「天地有缺,我們做人也是。」

    李修元眉頭微皺,輕聲說道:「人活一世,偶爾有些小小的遺憾,或許才會在漫漫的歲月裏有一絲美好的回憶。」

    他這句話卻是說給自己聽的。

    怕是往後的年年歲歲,他都忘不了眼前的一瞬間。

    大燕琴師高漸離在喝了自己一碗靈酒之後,竟然無福消受這天地精華,竟然要藉着一拳一腳,將這些珍貴的藥力化開。

    便是剩下的那一些藥力,最後也只能被他強悍的血肉所吸收了。

    悲莫悲兮,便是遊蕩於諸天的李修元,也有力不從心的一刻。

    沉默了許久,李修元輕聲說道:「高先生,我們呆上幾日,就要往海邊而去,你將意欲何往?」

    難得遇上一個知間,李修元自然不想伯牙於子期,便一分手,就是再見無期。

    既然這傢伙於修行一道無緣,他不介意這一路過去,跟他多呆幾天。

    且不說撫琴抒懷,便是喝上幾天酒,暢快地聊上幾日,也是一件美事。

    高漸離想了想,幽幽地說道:「難得遇上掌櫃,我便陪你到薛郡吧,到了那裏我們再分開,我要回大燕了。」

    李修元一時默然,靜靜地說道:「能夠跟先生一路同行,當是李修元終生難忘之事,謝謝先生的一番美意。」

    高漸離搖了搖頭,哈哈笑道:「李掌櫃放心,終有一日,我會去皇城看看,到時候再找掌櫃痛飲三天三夜。」

    李修元輕嘆一聲道:「我的小店不太出名,在錦觀坊一路過去四十七號,閒來酒肆便是我的家了。」

    「閒來酒肆?」

    高漸離撫掌讚道:「好一個閒來,我見過的酒肆不計其數,當數掌櫃起的這個名字最有意思。」

    李修元心裏悲嘆,看着他淡淡地回道:「人生不過一場夢,閒來且飲一壺酒。」

    閒來,自己便在閒來之時,笑看大秦帝國的風雲變幻。

    默送燕趙男兒慷慨赴死,民不畏死,天子奈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