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章 邪神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觀虛字數:5378更新時間:24/06/28 16:59:30
    回到宗門後,墨畫立馬就給顧長懷發了消息:

    “顧叔叔,你要盯一下‘過江龍’,有人會動手腳。”

    顧長懷很快就回覆了,“你怎麼知道?”

    墨畫:“我聽說的……”

    顧長懷:“聽誰說的?”

    墨畫遲疑了一下,問道:“我告訴你,你會信麼?”

    那邊顧長懷明顯也頓了一下,“你說。”

    “是斷金門一個弟子說的,別人稱他爲‘金公子’。”墨畫道。

    “金公子?”

    “嗯。”

    墨畫繼續道:“他讓過江龍先進道獄,然後‘假死’在道獄裏,之後改頭換面,再出來混……”

    顧長懷沉默了,目光也有些可怕。

    這種偷樑換柱的事,觸犯律法,也犯了道廷司的大忌。

    一些小地方的道廷司,貪贓舞弊,膽大妄爲,尚有可能,但這裏是乾學州界,堂堂五品道廷司……

    顧長懷不太相信。

    但墨畫這孩子,雖然行事稀奇古怪,讓人捉摸不透,但在這種事上,應該也不會信口開河。

    墨畫道:“所以我把‘過江龍’送進道獄了,你盯着看看,能不能揪出道廷司的內鬼。”

    顧長懷有些意外,半晌之後才回覆道:“好……”

    墨畫又問:“斷金門……道廷司能查麼?”

    顧長懷道:“不行。大宗門內部的事,我們道廷司插不上手,除非有明確的證據,證明宗門弟子觸犯了道律,犯下了大罪,不然無法調查,更別說捉拿了。”

    墨畫有些遺憾。

    “你是不是又查出什麼了?”顧長懷問道。

    墨畫想了想,便沒有隱瞞:

    “我懷疑,乾州的黑衣人販子,就是這些宗門弟子,而這斷金門的‘金公子’,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一個……”

    顧長懷又沉默了片刻,緩緩道:

    “這個事,你先別管。”

    墨畫愣了下,覺得有些不對,“顧叔叔,伱……早就知道了?”

    顧長懷沒有說話。

    果然!

    他不說話,自然就是默認了。

    墨畫之前也覺得奇怪,黑衣人販子這種事,若真的根深蒂固,道廷司怎麼可能一無所知。

    墨畫連忙問道:“顧叔叔,你知道多少?”

    對面沒有回覆。

    墨畫又是一陣:“顧叔叔”,“顧叔叔,你在嗎?”,“顧叔叔你說話啊”……發了過去。

    顧長懷受不了了,這才嘆了口氣,緩緩道:

    “你知道瑜兒被劫的事吧。”

    “嗯。”墨畫點頭。

    這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顧長懷道:“那日你……機緣巧合,帶走了瑜兒,之後食肆裏便來了幾個黑衣人。”

    “他們是‘接貨’的。”

    “道廷司圍攻他們,爲首的走脫了,其餘的黑衣人被留下了,但無一例外,全都死了。魔氣毀了肉身,污染了經脈靈根,只剩黑漆漆,又腥又臭的一團血肉……”

    “這不是特例。”

    “很早之前,就有世家上上品靈根的子弟失蹤,道廷司查過去,抓到了黑衣人販子,但這些人販子,全都被魔氣毀屍滅跡了……”

    “因此我們推測……”

    顧長懷咬牙,“……是有不少世家子弟入了魔,當了魔教孽畜,但披着人皮,掩蓋了氣息……”

    墨畫眉頭緊皺,“查不到麼?”

    顧長懷嘆了口氣,“查不到,而且沒法查……”

    “宗門勢力大,且大多護短,背後還關聯到各個龐然大物般的世家……”

    “乾學州界一個五品的道廷司,還遠沒有這個能力,介入這些大勢力之中,去查這種敏感的東西……”

    “畢竟弟子入魔,無論對世家,還是對宗門來說,都是極大的醜聞,嚴重的情況下,是有可能被道廷天權閣,強制降品的……”

    “原來如此……”墨畫點頭。

    “可是不對啊……”墨畫想了想,又有些疑惑,“乾州各大宗門,都嚴禁弟子修習妖邪魔功,禁止弟子攜帶任何妖魔功法、道法、邪器上山……”

    “宗門的山門處,也佈下了手段,去監測妖氣和魔氣。”

    “這些弟子若是入了魔,就算披了人皮,也會被查出來,山門都進不了,爲什麼還能安然藏身宗門之中?”

    “這就是最蹊蹺的地方……”顧長懷目光冰冷,又帶着不解:

    “沒人知道,他們究竟是以何種手段掩蓋了身份,明明入了魔,做了牲畜不如的事,還能堂而皇之地在宗門出入,以世家天驕自居……”

    墨畫忽而想起什麼,目光微凜,神情嚴肅地問了一個問題:

    “顧叔叔,你知道邪神麼?”

    顧長懷明顯有些錯愕,“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顧叔叔,你知道邪神是什麼嗎?”

    顧長懷沉思片刻,搖了搖頭,“天魔邪神,乃遠古時傳說中的大災禍,具體是什麼,好像沒人知道。”

    “一些修道典籍,也很少有記載。”

    “你怎麼突然……”

    顧長懷一怔,“你不會以爲,這些事和邪神有關吧……”

    墨畫:“嗯……”

    顧長懷深深吸了口氣,無奈道:

    “你不會是看了什麼獵奇的修道野史,又或是讀了什麼志怪的仙神雜記吧……”

    想象力還挺豐富……

    墨畫一怔,“真的……”

    顧長懷搖了搖頭,“這裏是乾州,承乾天大道,世家綿長,宗門林立,修士大能無數,邪神怎麼立足,怎麼佈道?”

    墨畫:“可是,你不是不知道邪神是什麼嗎?怎麼知道邪神不能佈道?”

    顧長懷被墨畫問住了。

    他思索了半天,覺得還是不能跟着這孩子去鑽牛角尖,不然反而會把自己繞進去。

    顧長懷便道:“你好好修行,打牢根基,早日突破修爲,爲結丹做準備才是正事。不要總是想着這些,天馬行空,神鬼怪誕之事,會亂了道心,荒廢了修行的。”

    墨畫嘆了口氣。

    可他不想着這些“神鬼”之事,修爲也突破不了啊……

    不逮着邪神“啃”上幾口,一旦被瓶頸卡住,怕是築基中期都夠嗆。

    “假如……真有邪神呢?”墨畫又努力了一下。

    顧長懷還真試着想了一下,但越想越覺得抽象。

    “邪神”這個詞,太過陌生了。

    他固有的修道認知裏,極少有關於“邪神”的知識,很難想象,邪神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他也想象不出,邪神到底怎麼可能,又會以什麼形式,降臨在偌大的五品乾學州界……

    墨畫放棄了。

    他也換位想了下,從顧叔叔的角度來看,好像的確有些難以理解。

    就像一個一直長在大山裏的孩子,突然知道這世上還有大海一樣,心裏肯定一片茫然。

    墨畫忽然記起,師父曾經說過。

    只有神識足夠強大,才能看到表象之下,別人看不見的真相,才能窺見這世間萬物的本質。

    邪神應該就是這種“看不見”的真相之一。

    尋常修士,若不走神識之道,似乎看不到神明。

    別說邪神了,就連黃山君那個小小的落魄山神,一般修士怕是也看不到……

    墨畫妥協了,便對顧長懷道:

    “是的,我剛剛在藏書閣,看到了一本名爲《古今十大邪神》的志怪典籍,裏面說邪神會操控笨蛋修士的神識,還會吃人……”

    顧長懷沉默片刻,隨後忍不住道:

    “你們太虛門,藏書的品味,的確有些獨特……”

    墨畫就不再多說了。

    有的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自己就是神識太強了,有時候幸福不起來。

    墨畫最後又想起一件事,提醒道:

    “顧叔叔,你最近小心點,有人盯上你了……”

    金公子他們好像把那個名單上,所有罪修的賬,都算到顧叔叔頭上了,以爲顧叔叔是操縱一切的“幕後黑手”。

    顧叔叔好像不知不覺間成了個“大冤種”,爲自己背了個“大黑鍋”。

    墨畫很過意不去。

    顧長懷卻習以爲常,“做道廷司典司,本就被很多人盯着,多點少點無所謂。”

    墨畫還是叮囑道:“那你小心點……”

    “嗯。”顧長懷淡淡道。

    墨畫也就放心了。

    顧叔叔債多了不愁,蝨子多了不癢,應該也不算自己連累了他……

    顧長懷沉思片刻,最後對墨畫道:

    “那個過江龍,我會盯着,至於那個金公子,還有斷金門,我也會留意……”

    “宗門弟子入魔,還有黑衣人販子的事,你就別管了,這裏面水深,你別把自己陷進去……”

    顧長懷說完,覺得自己這話說了沒用,墨畫要做什麼,他也管不了,便道:

    “你小心點,若有線索就告訴我,若遇到難處,也跟我說。”

    “嗯嗯!”

    墨畫連連答應。

    他又不是笨蛋。

    黑衣修士也好,世家弟子入魔也罷,本就不是他一個人能解決的事,現在有現成的幫手,他才不會拒絕。

    兩人的談話到此結束。

    之後的日子,墨畫照常修行,練陣法,磨鍊神識。

    他的修爲倒是按部就班,一點點在增長。

    因爲不注重根基,只注重速度,所以修行進度在同門中間,算是不快不慢。

    他的靈力,比一開始築基時,深厚了不少,但距離突破築基中期,還有一點距離。

    但除此之外,神識的境界,就很磨人了。

    他的神識已經太強了,遠遠超出築基初期的境界,而且還卡在築基後期神識的瓶頸上。

    因此僅僅靠畫陣法來磨,如同滴水穿石,實在是太慢了。

    而神識境界卡在十六紋,陣法水準自然也提升不了。

    墨畫這段時間,只能儘量拓寬陣法的廣度,多學一些五行八卦類陣法。

    但十六紋的陣法,墨畫已經畫得很膩了。

    他很想畫十七紋以上的,二品高階陣法。

    尤其是十七紋以上的元磁陣法,必然涉及更高深的元磁陣理,有着更高端的陣法應用。

    墨畫心中期待不已。

    可神識突破不了,一切都是空談。

    瑜兒夢魘中的妖魔,也越來越少了。

    瑜兒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好,墨畫是挺高興的。

    但自己的“口糧”也一天比一天少,墨畫還是有些遺憾。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大吃一頓’……”

    墨畫心裏嘀咕道。

    不然的話,只能再等一年,等自己修爲突破,連帶着識海擴張,才能突破神識上的瓶頸了。

    還有“邪神”的事……

    別人可以不管,但自己不行。

    這些時日,墨畫琢磨了很久。

    按照之前黃山君所言,墨畫歸納出了,神識的晉升,其實有兩個維度。

    一個是神識的“品”,一個是神識的“階”。

    吃妖魔鬼怪,提升的是神識的“品”,是神識的“量”,也就是所謂的神識境界;

    吞噬神髓,提升的是神識的“階”,是神識的“質”,也就是所謂神明的位階。

    一般修士神識的提升,只有“品”,只是“量”變。

    而自己學了天衍訣,神識似乎也可以“質”變,如同神明一般,提升神識的“階”。

    這就要求自己,若想“神識證道”,不得不質與量兼修,品與階共升。

    神識升品已經夠麻煩了,如今還要升階。

    墨畫頭有些疼。

    現在唯一的途徑,要想盡辦法,一點點接近邪神。

    妖魔是邪神的爪牙,神髓藏於邪神的神骸。

    對神識來說,都是大補!

    但邪神藏得太深了……

    顧叔叔這種神識笨蛋,跟他說了他都不信。

    而目前火佛陀死了,璧山魔殿沉了,能抓住的唯一線索,只有和火佛陀在同一名單上的過江龍了。

    只是自己沒法盯住過江龍。

    他出不了宗門,也進不了道獄,鞭長莫及,這件事只能拜託顧叔叔了。

    更何況,這其中還事關道廷司的內鬼,本就算是道廷司內部的事。

    自己也管不了。

    過江龍是蚯蚓,要用他來釣魚。

    但是釣魚又要有耐心,千萬不能着急。

    要等魚兒吃餌,等大魚上鉤。

    這樣一來,只能徐徐圖之了……

    墨畫嘆氣。

    自己看來還要再餓一陣肚子了……

    “邪神的神骸,到底藏在哪啊……”

    ……

    而在墨畫打着邪神主意的時候,一處禁地中,屠先生陡然睜開了雙眼,瞳孔驟縮。

    那種心悸感又來了……

    他這次無比篤定,有什麼人,在膽大包天地覬覦神主!

    忽然間,屠先生面容皸裂,瞳孔漆黑而空洞,如同被寄生一般,口中嘶啞着尖厲道:

    “找出來!”

    “無論是什麼人,都找出來!”

    屠先生瞬間又誠惶誠恐,顫聲道:“是,是……”

    “神主息怒……”

    “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找了,可是沒找到……”

    “幾百歲修齡,鷹鉤鼻,法令紋,眼神陰鷙,精光內斂,表面溫和,笑起來陰柔而惡毒……”

    “這樣的人,乾學州界雖有幾個,但卻並不符合特徵。”

    “他們絕沒有能力,壞了神主大計……”

    屠先生口中,忽然發出一道威嚴可怖,不似人聲的吼聲。

    之後屠先生臉色更加慘白。

    “是……”

    “可是,名單上的爪牙折損太多,璧山神殿祭壇被毀,魔奴們死傷殆盡……”

    “販賣人畜的神芻死了太多,人畜就少了,祭品養得也慢了,那座陣法的進度,只能……”

    屠先生沒說完,忽然七竅流血,不可控制地趴在地上,四肢扭曲。

    “是,是老僕失言了……”

    屠先生忍受痛苦,聲音嘶啞。

    過了一會,邪力稍退,他才緩緩爬起,顫顫巍巍地重又跪在地上,虔誠道:

    “我對神主的忠心,不朽不滅!”

    “終有一日,偉大的神主,將自塵封中甦醒,君臨大荒!”

    屠先生說完這句,緊繃的身子稍稍舒緩,明顯又鬆了口氣。

    他接着緩緩道:“有人在阻礙神主的大計……”

    “這一切全都是……有人在暗中操縱。”

    “神胎被什麼人保護起來了,借神主權位號令的妖魔,也都有去無回……”

    “甚至……一位神僕死亡,寄宿其身的,萬千神骸之一的神眸,也都……消亡了。”

    “我這才發現,我錯了。”

    “我低估了他。”

    “此人必然不是普通的陣師。”

    “這個屢次三番,褻瀆神主,妨礙神主大計之人,很有可能是修神道陣法的神道陣師,抑或是修神念術法的可怕劍修。”

    “他若修神道陣法,我不會怕。”

    “可若是神念劍法……”

    屠先生目光之中,生出強烈的忌憚。

    一門已經被列爲禁術的,可怕的神念化劍之法,重又浮現在他的腦海。

    屠先生最後對着面前獠牙猙獰,血跡斑斑,白骨森森的人面羊角叩首道:

    “我會查出來……”

    “一切膽敢阻攔神主大計之人,終將淪爲芻狗,沉淪荒山煉獄,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太虛門……”

    屠先生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他說完之後,不敢直視人面羊角雕像,低垂着目光,躬着身子,卑微向後退去。

    直到退出祭壇,他才緩緩站起身,扯出一張人皮,套在了自己身上。

    人皮覆身,逐漸蔓延,遮住他死白色,帶有皺紋的面容,以及常年泡在血水中,浸着血色,多有皸裂的皮膚。

    屠先生也就變成了一個身材頎長,皮膚白皙,目光溫文爾雅的中年修士。

    他褪去了適才的醜陋和卑微,帶着和煦的笑容,緩緩走出了陰森的禁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