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賽博前夕·崩壞前的日落 第九十四章 魚上

    李雲峯出去了沒有多久，便重新回到了大廳之中。

    “頭兒說了，可以幫你這個忙，但是他有一個條件。”

    陸三良神情自若。

    “什麼條件？”

    李雲峯的目光落向了一旁喝着酒的陳溪午。

    陳溪午愣了一愣。

    “看我幹嘛？”

    李雲峯微微笑着。

    “頭兒想見一見你。”

    陸三良眯起了眼睛，脣邊的那支煙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燃燒殆盡，而後吐了出來，站起身子，撐着櫃檯翻過來，向外走去。

    走了兩步，又回頭看着坐在那裏的陳溪午。

    “走了，回去了。”

    陳溪午有些詫異的說道：“回去？”

    陸三良挑眉看着他，說道：“難道你還真想去見祝融？”

    陳溪午雖然對祝融的事蹟頗爲好奇，但是大概也不至於一定要去看看的地步，只是他看着陸三良，猶豫了少許，問道：“那你的事情呢？”

    陸三良轉過身去，重新點了一支煙，雲淡風輕地說道。

    “再想辦法。”

    陳溪午自然知道這只是一種權宜而已。

    城安局內部都只是覺得那些數據有問題，但是無法解析，他陸三良又能去哪裏找到一個可以破譯這些東西的人？

    所以沉思了少許之後，陳溪午倒是認真地說道：“當然不是一定要去見見，但是有時候見一見，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

    陸三良靜靜地看着陳溪午，叼着那支菸向着他走來。

    只是下一刻。

    李雲峯神色驟變，然而還沒有等到他身後的匣子之上的數據流開始流轉，這個男人便已經極爲迅速地暴起，一個肘擊砸在了他臉上，趁着他義體系統短暫故障的瞬間，便已經用臂彎箍住了他的脖子，而後手臂之上有電流閃爍，極爲老練的解除了他的義體外部防禦模塊，指尖的臨時侵入端口插在了他的義體之上。

    那個本該有字符流轉的劍匣瞬間熄滅下來，徹底黯淡下去。

    有把槍頂在了他的額頭。

    李雲峯倒也是平靜，沒有再掙扎，只是冷靜的說道：“三爺什麼意思？”

    陸三良同樣很冷靜。

    “這應該我來問你們，冷氣一直要找陳溪午，祝融他到底什麼意思？”

    李雲峯沉默了少許，看向了一旁的陳溪午，好像明白了什麼。

    “原來你就是當初周星海聯繫拉攏過的那個人？”

    他的評價是平平無奇。

    所以一開始也確實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

    陸三良眯起了眼睛，但並沒有說話。

    李雲峯反倒是笑了起來，輕聲說道：“原本不知道，可能我還會瞎猜一下，但是既然知道了，三爺，你覺得我還會告訴你嗎？”

    伴隨着這句話一同落下的，是某聲槍支保險解除的聲音。

    陸三良微微笑着。

    “沒關係的，你當然可以不說。”

    李雲峯平靜地說道：“是的，所以三爺你是君子而不是傻子。”

    陳溪午站在一旁，至此才回過神來，他當然明白李雲峯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捨命的陪君子。

    李雲峯顯然並不怕死。

    沉默少許，陳溪午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了陸三良的機械手臂，而後輕而易舉地將它掰開來。

    “見一見當然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你沒必要這麼緊張。”

    陸三良看着自己義體視界裏探出來的故障彈窗，倒是又想起了那天夏林與他說的那些東西。

    道聽途說，與親身經歷，自然是不一樣的。

    眸中的驚色一閃而逝。

    陸三良握着槍，沉默少許，而後伸進了懷裏，李雲峯至此也終於掙脫開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很是古怪的看着二人，目光落在陸三良那只有些顫抖的手上，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驟然回頭死死的盯着陳溪午。

    陸三良沒有管李雲峯，只是默默地看了陳溪午很久，而後轉身向外走去。

    “記得先前和你說過的那些話.....兩碗面，我在那家麪館等你。”

    陳溪午看着陸三良的背影，點了點頭。

    “好。”

    李雲峯一直在一旁帶着驚詫的目光看着陳溪午，一直到陳溪午回過頭來，這個年輕人才斂去了眸中的情緒，平靜地說道：“你隨我來吧。”

    ......

    夏林並沒有去上城區。

    這個男人在南川街區晃悠了一大圈之後，反倒是出現在了老城區那邊。

    霓虹的色彩在這裏暗淡。

    那種歷經了很多年風雨與變革，曾經整潔但終究漸漸佈滿鏽跡的樓外鐵廊呈現着一種殘破的褐色。

    之字形的樓梯向上而去。

    夏林很是平靜的走在那些樓梯之上，拐過了某處拐角，而後消失在了那棟樓房裏。

    莊其魚遠遠地停在那裏，眯起了眼睛。

    這個防暴組的男人，向來神情冷漠，不近人情，也鮮少有人曾在他臉上看到過別的情緒。

    不可否認，事到如今，他也愈發看不明白夏林究竟是在做些什麼了。

    老城區，會有什麼夏林要見的人？

    莊其魚神色凝重，謹慎地踩着那些稍稍落重一些腳步，便會發出很是沙啞聲音的樓梯。

    有下城區的孩童從下方的界面跑過，大概好奇地看了一眼這個很是古怪的男人，又匆匆地跑了過去。

    莊其魚有些疑神疑鬼，前方夏林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讓他心裏產生了一些想要退卻而去的想法。

    只是還沒有等到他向後退一步，有個腳步聲便在自己的身後停下。

    莊其魚有些頭暈目眩，停在了那裏，額頭上漸漸有了一些細密的汗水，於是那些軟塌塌的頭髮，更加的和頭皮粘在了一起，眉毛愈發聳搭下來。

    夏林的聲音很是平靜的在身後響起。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做三爺那樣的人，會快活很多。”

    莊其魚有些遲滯的轉過身來，口乾舌燥地看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自己身後的夏林，臉上扯出了一個很是難看的笑臉。

    “老夏你什麼意思？”

    夏林走了過來，與莊其魚並肩站着，一同看向這片老舊的城區。

    “如果是三爺，他的線人被人出賣了，甚至禍及家人.....”

    夏林低下頭去，一字一句地說道：“哪怕只是一些不可證實的端倪，那個做出這種事的人，也不會有一塊完整的義體組織，從這裏掉落下去。”

    在機械字符領域頗爲了不起的莊其魚沉默地站在那裏，輕聲說道：“是的，三爺出身下城區，做起事來，往往比較狠厲。”

    夏林直接忽略了這句話，擡起頭來，看着那些老舊的殘破的居民樓。

    “那個人很聰明，他發現了某些端倪，於是挑起了很多故事，甚至於我都曾經懷疑過，我的線人，是被三爺出賣的。”

    “但他偏偏又聰明過頭了，覺得在星沫網絡之上如魚得水的自己，落到了現實世界，一定也是一條了不起的大鯨魚。但他沒有想過，沙灘和大海，又怎麼會是一樣的生存環境呢？”

    夏林轉過頭，看着身旁大汗淋漓的莊其魚。

    “不用嘗試侵入我，上來的時候，我便已經在物理層面關閉了我的所有接入端口。”

    莊其魚這才發現夏林的機械之軀上，有着許多人爲的毀壞痕跡。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莊其魚，你說那個人......”

    夏林神色平靜，眸光深邃。

    “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