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賽博前夕·崩壞前的日落 第四十七章 吃人的人

    澄明會的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從頭到尾都處於被侵入的視界之中，憤怒之下，卻也帶了一些驚恐。

    他們確實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被冷氣的祝融侵入了的。

    一行人匆匆離去。

    周星海倒是依舊擡頭看向了頭頂。

    那個燈籠依舊，只是電火花已經消失了。

    祝融坐在那裏，臉上還是那張很是詭奇的機械屏，瞥了眼周星海，倒是笑罵了一聲。

    “就你聰明。”

    周星海有些無辜。

    “我哪知道頭兒你連我們都不放過？我只是覺得暮雨閣不應該出現這種低級的機械故障而已。”

    炬火司李雲峯走到了窗邊，看着澄明會一行人在潮來坊大街上走遠，皺了皺眉。

    “頭兒和澄明會的人說了什麼？他們便這樣走了？”

    祝融招呼幾人來坐下，拿起了茶壺，給三人一人倒了一杯，很是平靜地說道：“當他們懷疑你有某些東西的時候，你最好有。”

    李雲峯有些不明不白，捧着那杯熱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周星海自然知道得多一些，很是驚詫地看着祝融，緩緩說道：“頭兒你是說，你直接將昨晚白月灣的事，攬到了冷氣頭上？”

    祝融那張機械屏上的畫面流轉着。

    “他們既然這麼怕某些東西被外人發現，那自然便是把柄，真握住也好假握住也好，你我都不說，誰知道呢？”

    祝融說着，機械屏上露出了一個很是怪異的笑臉。

    “再說了，那人不確實在你星火司嗎？”

    一衆人的目光一齊看向了周星海。

    這個年輕人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是的。”

    白風意挑了挑眉，看向周星海：“昨晚白月灣的事，還真是你們星火司的幹的？”

    也無怪乎衆人臉色怪異。

    畢竟星火司。

    相當於冷氣組織的宣發部。

    周星海默然少許，而後輕聲說道：“暫時還不算。”

    衆人似乎明白了什麼，很有默契地沒有說下去。

    祝融揮了揮手，說道：“行了，如果能夠想辦法和東海軍區多接近一些，自然是好事，不能也沒有關係。等他們澄明會的人安靜下來，星海你想辦法將那人送給城安局。我們不要插手這樣的事情，雲峯帶人去盯着點澄明會，別讓他們暗地裏使絆子。小白你去趟海邊，具體事項，我晚點聯繫你。”

    一衆人點了點頭，而後離開了房間。

    祝融獨自坐在那裏，有光幕彈出，是一個頭像未知的通話，但在下方，有着一個名字。

    祝青徠。

    ......

    陸三良點了一支煙，擡頭與那個看起來像個水鬼一樣的男人對視一眼，心中很是鄙夷。

    他娘的地下街區的人什麼審美。

    不過他也沒有輕舉妄動，畢竟他的身份，在地下，確實過於危險了。

    別看潮來坊是整個地下街區最平靜的地方，但是真的暴露了身份，這裏毫不意外的可以成爲他的葬身之地。

    在那個倒黴蛋店主那裏弄到了監控視頻，確認了陳溪午在昨晚進入了地下街區，一直都沒有回來後，陸三良倒也是決定冒冒險，於是順勢在那家義體配件店裏，換了一幅模樣，而後潛入了地下街區。

    陸三良叼着煙，轉身走入了附近的一條巷子，潮來坊的風格確實復古，青色的石板，仿木的屋檐，還有一口在巷子里弄得滿是青苔的水井。

    陸三良便站在那口水井旁抽着煙，往井裏面彈着菸灰。

    正當他還想吐口口水的時候，身後卻是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陸三良神色一變，但很快又平靜下來，將喉嚨裏那個口老痰咽了下去，而後裝作一臉茫然的模樣轉回頭來。

    “借個火，哥們。”

    一身破爛義體的年輕人嘻嘻笑着。

    陸三良鬆了一口氣。

    ......

    借火這樣的事，自然並不常見。

    機械化時代，基本上人人都能電子打火。

    陸三良起初還有些懷疑，只是視角監測界面掃描過面前之人的義體情況時，倒也不覺得意外了。

    那人一身義體損耗程度，早就飄紅了，大概再來幾次碰撞，就會像是垃圾一樣脫落一地。

    陸三良幫他點了火，那人便蹲在井口之上，一面抽着煙一面往水裏吐着痰。

    陸三良：“.......”

    這個名叫丁春泥的人，是個正兒八經的話癆。

    在陸三良幫他點火開始，就在那裏絮絮叨叨地抱怨個不停。

    從清沅地下經濟不景氣，一直說到了星淵政府的當代執政官不作爲。

    “他媽的看看前面幾任執政官，哪怕被星淵公司暗中弄死，至少也是做了一些掙扎的，他倒好，啐....”

    丁春泥又往井裏吐了口痰，而後美美的抽着煙，又不停地咳嗽着——大概他是沒有一個機械肺的。

    “整個星淵政府在他手裏，就純他媽一個軟蛋，還什麼勾巴前朝遺老之後，放他媽的狗屁。”

    陸三良只是附和着，不住地點着頭。

    丁春泥倒是覺得自己一個人罵着不過癮，又問了問陸三良。

    “你怎麼看？”

    陸三良誠懇地說道：“我不道啊，我種地的。”

    丁春泥哈哈笑着。

    “都什麼年代了，還種地的。行吧行吧，不過這種事情，雖然不好多說，但是年輕人嘛，總要敢罵敢恨，敢想敢做。”

    陸三良默然無語。

    丁春泥說着說着，又咳嗽了起來，而後一口老痰吐進了水井裏。

    陸三良卻是挑了挑眉，低頭向着井裏看去，只見那口老痰漂在水面上，依稀帶着一些血色。

    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陸三良轉回頭來，很是認真的看着面前的年輕人。

    他這才發現這個自稱丁春泥的年輕人身上，其實有着不少傷痕，不止是義體上的，也包括肉體上的。

    丁春泥察覺到了陸三良的目光，只是不停地咳嗽着，他的那支菸已經抽完了，於是看向了陸三良。

    “哥們還有煙嗎？”

    陸三良沉默了少許，從自己懷裏摸出了一支煙，遞給了他。

    丁春泥看着面前的那支菸，不知爲何卻是怔了少許，擡頭深深地看了陸三良一眼，只是什麼也沒有說，接過煙去，拿菸頭續上，猛抽了一口，咳嗽了幾聲，而後繼續絮絮叨叨着。

    “別看了，沒什麼好看的，被澄明會的人打了一頓而已。”

    陸三良心中一動，但是神情如常，好像是不經意地問道：“澄明會的人打你做什麼？”

    “啐。”

    丁春泥往井裏吐了第三口老痰，裏面的血色更濃了一些。

    “他媽的，昨晚不知道哪個王八蛋，在明心街白月灣大鬧了一場，澄明會好像丟了一些東西，你應該也看到了，他們正在到處找，老子昨晚在明心街附近打牌，他們不知道怎麼就知道了，跑來追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就打了我一頓，他媽的，這些王八蛋！”

    陸三良眯了眯眼睛，將手裏的菸頭丟掉，很是隨意地說道：“那你還不去修理一下你的義體。”

    丁春泥聳了聳肩。

    “懶得修，我和你講，義體壞了，千萬不要去修，這玩意其實才是這個時代最大的病毒，越修越壞，越修越依賴，依賴上了又想換新的，換更好的，但所謂更好的，也不過是星淵公司淘汰不要的，等到最後啊，你忙碌了一輩子，發現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全被他們那些掌控高層技術的上層人弄去了，這些王八蛋吃人都不吐骨頭的，甚至還不讓你看見。我才不去修，等他們徹底壞了，我就全拆下來，不要了。以前年輕不懂事，現在我覺醒了，也決定了。”

    滿身是傷的年輕人蹲在水井上，叼着煙，目光堅定。

    “老子要存錢，要去做吃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