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賽博前夕·崩壞前的日落 第三十三章 燈泡

    3月9日，晴。

    坐在義體小店的隔斷間裏，自然是看不見天晴或者陰雨的。

    走出去也是看不見的。

    霧霾總是籠罩着這座城市的大多數區域。

    但陳溪午還是看見了太陽。

    在那個六面機械燈籠之中。

    青絲的情緒高漲，正在完善着她的那個小小的世界——小店對面是大片的高樓，而在小店後面，卻是一些花花綠綠的色素塊，陳溪午問了她，得知了這是花草，於是當一個紅紅的方塊出現在了機械屏上方的時候，陳溪午也明白了這是太陽。

    “但太陽不是方塊的。”陳溪午糾正着青絲的錯誤。“它應該是一個圓形的。”

    正在機械屏上一縮一縮的色素小人認真地想了想，而後頭上蹦出個氣泡。

    “哦。”

    陳溪午也沒有再去看，只是盯着眼前的工作臺操作屏發呆，過了許久，伸手拿起了燈籠，揣進了口袋裏，走了出去。

    陸紅繩正在前面檢查着那些機械義體。

    “今天也沒有生意嗎？”

    陳溪午問了問。

    陸紅繩耳機裏正播放着一些很是嘈雜的曲子，只不過義體的語音模塊大概很是強大，她還是聽見了陳溪午的問題，搖了搖頭。

    “沒有，一個人也沒有。”

    不可否認，‘獵犬’事件確實給這條巷子帶來了頗爲嚴重的影響。

    但陳溪午自然不是在好奇的生意的事。

    他只是好奇陸三良是不是來過。

    但顯然應該沒有。

    陳溪午正打算繼續回去研究那些字符，陸紅繩卻是站直了腰，將手裏的義體掛在了牆上，而後從陳溪午身旁擠了過去。

    “今天下午你看店。”

    陸紅繩說得很是平靜。

    陳溪午看着走進了隔斷間的陸紅繩，跟了上去。

    “今天這麼早就去打牌了？”

    陸紅繩搖了搖頭，在工作臺上操作着機械臂，檢查着自己的義體武器模塊。

    一把黑刀，一把槍，還有一些瑣碎的匕首之類的小武器，那些平日裏被卸下來的東西，此時倒是都裝了上去，這一幕讓陳溪午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你去做什麼？”

    陸紅繩檢查着自己的義體，平靜地說道：“去趟地下看看，有沒有什麼比較好的貨物。”

    陳溪午猶豫了一下，大概想讓陸紅繩打探一下陸三良的消息，最後還是沒有說，只是叮囑了一聲。

    “那你小心點。”

    陸紅繩收拾完畢，便離開了店子，安靜地穿過了那些霧霾下的燈光，向着清沅西南面而去。

    陳溪午在店門口看了少許，又回到了櫃檯坐着，掀開自己的衣服看着。

    有些奇怪的紋路正在不斷沉積下去，就像搖晃過的瓶中水垢一般，已經到了腹部位置。

    陳溪午當然不會拿把刀來給自己捅一刀看看到底是硬的還是軟的。

    哪有人的身體不怕刀子的呢？

    嘆了口氣，陳溪午放下了衣服。

    他不知道這個過程還要持續多久，後續又會發生什麼。

    總而言之，第一次做人，一切都是未知的。

    ......

    儘管最近的清沅不是很太平。

    但是常年走在這些邊界線的陸紅繩還是在晚上九點的時候回到了店裏。

    她依舊還是出門時的樣子，只是腋下多了一個黑色的箱子。

    一進門，陸紅繩便將店門關了起來。

    陳溪午走過來，打開了陸紅繩帶回的黑箱子，裏面有着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大多數是一些義體神經芯片，上面有着一些機械組織液與血色。

    陳溪午低頭看着，倒是愣了一愣。

    畢竟陸紅繩的店裏，這些神經芯片都是極少有的東西，相比於義手之類的機械組織，這樣的東西城安局管控更爲嚴格，而且價格也比較昂貴。

    一隻尋常的機械義手大概幾十到幾百星淵點，但是神經芯片，就算是最爲尋常的五感芯片，都是幾百上千，更不用說一些更高級的，帶有夜視掃描能量監測這些功能的。

    “你怎麼弄了這麼多神經芯片回來。”

    陳溪午也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問着。

    陸紅繩並沒有說話，只是向着隔斷間走去。

    陳溪午跟了上去，這個少女一進工作間便脫去了那身外衣，陳溪午這才發現在陸紅繩的腰腹處，有着一個很是猙獰的彈孔，一些組織液正在那裏不停地流着。

    陳溪午這才意識到陸紅繩的這一趟，大概沒有他所想的那麼順利。

    十六歲的少女什麼也沒有說，很是冷靜地啓動了工作臂，開始進行着拆卸工作。

    只是很快，這樣一個平日裏進行了很多次的，極爲簡單的義體拆卸工作，便匆匆終止。

    陳溪午看向了控制那條機械臂的光屏，上面顯示着一條鮮紅的警告。

    ——義體結構異常卡死，疑似神經系統故障，爲防止侵入，系統將會開啓防火牆自我檢查。

    “操你奶奶，真他媽是‘燈泡’。”

    陸紅繩至此才終於罵出了聲來。

    陳溪午擡起頭來，這才發現陸紅繩的眼睛裏，有着一些雪花點，時不時還有一些色素條閃過。

    周星海與陳溪午提及過‘燈泡’，他自然也明白這件事非同小可，神色凝重問道：“現在應該怎麼做？”

    陸紅繩的額頭上已經漸漸有些汗水，順着兩鬢的義體縫隙流淌着，她當然也是有些猶豫，只是下一刻，她的胸腔之下也傳來了一些機械異常鎖死的嗡鳴聲，神經系統故障的影響正在不斷擴張，在一些未曾改造的皮膚之上，都是呈現出了一種異樣的緋紅。

    陸紅繩看着這一幕，搖了搖牙，強行切斷了自己胸腔以下的義體連接，而後看着陳溪午一字一句地說道：“打爛它！”

    陳溪午愣了一愣，只是看着陸紅繩果決的表情，沒有猶豫，走到了工作臺片，舉起了拳頭，而後對準腹部的機械組織，直接一拳砸了下去。

    陳溪午的身體處在一個變化過程之中，這一拳當然不能像從前一樣，很是輕易的直接砸碎那些機械組織。

    陸紅繩神色雖然沒有變化，但是已經有着血肉之軀的身體，還是不自覺的顫動了一下。

    很顯然陸紅繩的義體神經系統異常，已經嚴重影響到了肉體神經系統之中，二者本應該有防鎖死模塊的，但是因爲‘燈泡’的副作用，導致這一功能徹底失效。

    這是第二機械脊椎的神經信號，併入了原生脊椎的神經組織。

    這才導致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看見這一幕，陸紅繩卻也是皺了皺眉，看着陳溪午的那個拳頭——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陳溪午的身上有些血液流出。

    陳溪午並沒有說話，卻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現而今的拳頭並不能砸開陸紅繩的機械組織，抽回手來，再次猶豫了下來。

    陸紅繩大概也是猜到了什麼，擡起了手，一柄黑色的刀不知何時已經從機械臂中被推了出來。

    “用這個。”

    不可否認的是，陳溪午此時也緊張了起來，伸手接過那柄刀，深吸了一口氣，而後舉了起來，對準了那一塊機械組織，一刀砍了下去。

    異常堅韌的黑刀與機械組織碰撞到了一起，發出了很是嘈雜的聲音，有火星崩現。

    不過那一刀確實是砍進了腹部的機械組織之中，有很是渾濁的組織液流了出來。

    “再來。”

    陸紅繩很是冷靜的說道。

    於是第二刀落下。

    隨着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那一塊鎖死的機械組織成功地滾落下來。

    陳溪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