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 迴風返火，光陰逆旅

    一片死寂。

    朱闕擡起頭，望着那第三教子背後的一道道偉岸身影。

    一股股可怕的氣息從他們身上翻涌而起，匯聚到天穹之上，化作一層一層厚重的陰雲，壓在朱闕的頭頂。

    ——同爲仙徒。

    這位原本作壁上觀的牆頭草們，在第一教子許無道身死的那一刻，全部都倒向了第三教子。

    但儘管是牆頭草，卻仍讓朱闕感覺……心膽俱寒。

    一瞬間，種種念頭在他心頭閃過——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自個兒先認個慫，再做打算，爲教子大人報仇！

    於是，躬身一禮，道：“老朽……臣服，拜見教子大人。”

    那第三教子看着他，就像是看透了他的內心一般。

    搖了搖頭，“貌恭而心不服，殺了。”

    話音落下，背後三位仙徒同時出手。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無比迅疾！

    且看其中一人祭出一座黃金小山，滴溜溜飛上天穹，迎風見長之間，攜無窮巨力，鎮壓而下！

    另一人結出法印，整個地面化作無窮無盡的恐怖沼澤，伸出無數漆黑的鬼手來，密密麻麻抓上了朱闕渾身上下！

    仙徒朱闕自是想要反抗，可他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方纔爲許無道續命之上，加上從上下兩方鎮壓而來的和他一般同爲仙徒。

    所以根本無法撼動，掙扎無果。

    下一瞬間，最後一位仙徒出手，一步踏出，手中寒芒一閃！

    唰！

    在場之人便只感覺眼前一花，便只看那朱闕的大好頭顱翻飛而起，茫茫血花噴薄而出！

    緊接着，那出劍的仙徒鼓起腮幫子，用力一吐。

    漫天烈火焚燒而來，將整個第一天宮連同許無道和朱闕的屍首，燒了個乾乾淨淨，一絲不存。

    方纔轉身而去。

    於是，本真教第一教子及其勢力，徹底覆滅。

    不出意外的話，他的那些殘餘勢力，也將在短時間內很快被第三教子吃掉，煙消雲散。

    同一時間，天葬淵上。

    因爲陳公明的死，青銅鍾殿早已崩塌。

    餘琛施展那釘頭七箭咒殺之術，也是在葬宮當中，讓石頭守着門兒。

    如今，第四箭射殺而出。

    餘琛渾身上下好似被抽乾了一樣，完全沒有任何一絲一毫力氣。

    他盯着那血紅的森森祭臺。

    且看那象徵第一教子的稻草人，灰飛煙滅，一絲不存。

    便也是說明，咒殺成功，目標已身死道消。

    餘琛方纔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收起釘頭七箭書，往躺椅上一癱。

    渾身疲憊。

    但雙目之中，神采奕奕。

    難以形容如今這般感覺，非要說的話，便是……暢快！

    念頭通達！

    值了！

    只可惜……

    他嘆了口氣，看向一旁，那嫺靜地站立着的陳公明的妻子的鬼魂。

    他答應過陳公明的，要將他的鬼魂帶回來，同茱萸一個交代。

    道歉也好，謝罪也好，磕頭也罷。

    那不是餘琛關心的東西。

    他許諾的，便是將陳公明的鬼魂帶回來。

    可惜，他沒有做到。

    他低下頭，手中一團灰黑色的煙霧，翻涌滾滾。

    正是陳公明的靈魂被燃燒煉化以後，化作的邪道香火。

    先前被那第一教子用來攻擊餘琛，但被餘琛擋下來了。

    他看着那一團香火，嘆了口氣。

    沒辦法了。

    這確實是沒辦法了。

    人死不能復生，鬼死也不行。

    於是，他看向茱萸，將一切都娓娓道來。

    從茱萸父親也就是陳公明老師的人奸身份，到陳公明徒承師業，再到他被本真教欺騙去相信那古老的盛世的謊言……

    再到陳公明被啓用，爲了自己死後，茱萸不被天機閣和聖地折磨，忍痛……殺死了她。

    最後，便是那一戰的結果。

    “我親手殺死了那個欺騙你夫君的傢伙，但很抱歉……”

    餘琛搖了搖頭，伸出手，其中是那一團翻涌的香火。

    茱萸聽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有哭鬧，就靜靜地站在那裏，一直到聽完最後一個字兒。

    方纔深吸一口氣，五體投地，跪拜下去，叩行大禮，“不必抱歉，大人，妾身……多謝大人！”

    與此同時，度人經，金光大放。

    既是要度人，也是要履行允諾，給出獎勵。

    ——陳公明夫人茱萸的遺願，是想要知曉陳公明究竟爲什麼要殺她，百年的相濡以沫是否只是一場騙局。

    如今她知曉了。

    並非騙局。

    陳公明親手殺她，是爲了她在他死後，不被那無窮無盡的恐怖折磨。

    她安心了，也釋然了，瞑目而去。

    至於說這場騙局，那是從她父親的一輩便深深作下的孽。

    她是受害者，陳公明也是。

    追究下去，沒有意義。

    所以，得以死而瞑目了。

    於是，度人經也給出獎勵來。

    金光大放之間，餘琛的元神出竅，好似跟隨那金光，去到了一方莫名的天地，也變成了另一個人。

    那是一個無窮可怕的古老煉炁士，道行已臻至化境，追星逐月，翻天覆地，便只在一瞬之間。

    但餘琛的元神落在他的身上以後，經歷了千千萬萬年，他都沒有踏出過洞府，就只盤膝而坐，望着一團燃燒的篝火，好似靜止那樣。

    餘琛的元神被封鎖在他的身軀當中，動彈不得一點兒，甚至連目光都無法挪開。

    只能也望着那團燃燒的火焰。

    火熄滅了，他便又搬來一些柴火，重新燃起。

    一次又一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餘琛看着那燃燒的篝火，都快無聊地長蘑菇了。

    他甚至有數次想要離開這虛幻天地，回到大千現世，但他明白，這樣做無異於放棄了度人經的獎勵。

    於是，一直忍受。

    逐漸的，那團火在他的眼中，發生了變化。

    或者說，在那古老煉炁士的眼裏，發生了變化，所以餘琛借他的眼睛所看到的，也發生了變化。

    變成了一個一個淡紅色的光點，無比微小，數量也無比龐大。

    僅指頭大小一簇火苗裏，便有萬萬億個恐怖的光點，隨着火焰的變化，不停升騰，不停翻涌。

    然後，那古老的煉炁士，眼中爆發出無窮的神光，伸出手去，輕輕一碰。

    阻攔了那無數光點的變化。

    不僅如此，在他的施爲知曉，翻涌的光點，沿着翻涌的軌跡，原路倒退了那麼一瞬間。

    於是，正在熊熊燃燒的篝火，竟憑空減弱了一分。

    而那燃燒的柴薪在這種變化之下，竟憑空多了一分。

    就像……時光倒流。

    那一刻餘琛恍惚之間看到，那一團篝火的背後，滾滾時光的長河，倒退了一分。

    於是，猛然醒悟！

    這個煉炁士，竟在鑽研那最玄奧，最恐怖的……光陰之道！

    ——儘管他的對象，僅是一團平平無奇的凡火。

    他將一團火，想象成無數運動的微小的粒子，它的燃燒的過程，便是這些無窮無盡的粒子的運轉和更迭。

    當他將所有的粒子盡數掌控以後，操控着那些粒子按照其運動的軌跡，原路倒回。

    便形成了那般“時光倒流”一般的恐怖景象。

    那一刻，餘琛打心底裏，感受到一股無比雀躍的狂喜！

    第一次聽聞那古老煉炁士發出聲音，歡呼雀躍！

    “哈哈哈哈哈哈！道爺我成啦！”

    下一刻，天旋地轉，他被踢出了那漫長的虛幻天地。

    腦海中傳來一道來自度人經的莫名意念！

    【迴風返火】∶天罡三十六神通之一，使刮來之風倒卷而歸，令燃燒之火平息而去；可將事物之發展逆流，如光陰逆旅，乃無上偉力也。

    明悟一切以後，餘琛沉浸在這般奇妙的神通當中。

    理解本質。

    這回風返火，卻並非那種傳統意義上讓整個世界的時光倒流，讓所有發生過的事完全回溯的天方夜譚。

    而是將某件事物，看做無窮無盡的粒子組成，它們狀態的變化，便是這些粒子運動的軌跡。

    掌控這些所有的粒子以後，使它們按照原本的軌跡運轉回去，便完成了光陰倒流這般的可怕偉力。

    但倘若有一天，當餘琛足夠強大，足夠恐怖，可以將整個世界都看做無窮多的粒子，有足夠的精神掌控它們的軌跡，並將其相反運轉的話……

    那不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時光倒流了嗎？

    儘管遙遠，但……並非不可能實現。

    這般想着，餘琛心頭火熱，身軀都在戰慄顫抖！

    卻錯讓陳公明的夫人茱萸以外，他還在爲陳公明魂飛魄散一事感到可惜。

    便搖了搖頭，強忍心頭悲痛，開口道：“大人千萬不必惋惜和自責，您能做如此多的事，對於妾身和公明來說已是滔天之恩，但往事不可追，一切都……”

    但那一刻，餘琛突然擡起頭來，目光灼灼。

    那雙眼之中，迸發的神光讓茱萸感到驚訝。

    他打斷了茱萸的話，開口道：“不，夫人，往事可追！”

    茱萸愣住。

    就看餘琛伸出手，手中握着那一團灰黑色的香火。

    他的眼中，迸發出混沌色澤的光芒。

    那灰黑色的香火，在餘琛的眼中，發生了變化。

    同那火焰一般，變成了無窮無盡的黑色的光點，匯聚成了那一團香火。

    餘琛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目光一凝！

    ——能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