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二章 天尊殺機，死不瞑目

    這天尊男人上了山，望着那好似深淵一般的天葬淵，放下手中的琉璃棺材，透過那半透明的琉璃棺蓋，餘琛能看到其中，裝着其中一具美豔，溫文，嫺靜的婦人的屍首。

    男人坐下來，望着棺中屍首，雙目裏充滿了痛苦，充滿了愧疚，充滿了悲傷。

    那股哀莫大於心死的痛，好似感染了天地那般。

    連坐在天葬淵前閉目凝神的餘琛，彷彿都感到一陣悲痛，站起身來。

    走到那琉璃棺材前，嘆了口氣，道一聲：“節哀，人死不能復生。”

    男人聽到了聲音，就見餘琛望着棺材，拱手道：“多謝。”

    而後，他嘆了口氣，也不管餘琛作何反應，望着那棺材中的美婦屍首，便開始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她叫茱萸，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師姐。

    兩百年前，我的老師離開宗門，遊歷天下，恰巧碰到了迷路在深山的我，順手救了我一命後，大抵是認爲我天資還可以，便將我收入門下。

    那個時候，老師帶着一個小女孩兒，是他的女兒，也是他的弟子。

    我第一次見到那麼美麗的姑娘，和村裏那些姑娘完全不一樣，她很白，不會罵人，笑起來很好看，老師說，她叫茱萸，以後就是我的師姐。

    後來，老師帶我們來到上京城，安了家。老師很忙，經常外出，只傳授我經典，讓我自行修煉。

    師姐大我三歲，道行也比我厲害，便經常在修行之道上指導我。

    她很溫柔，從來不會罵我，也不會打我，會下山給我買很多靈丹妙藥，會爲我刻畫聚靈大陣，會耐心地指導我修行中犯的錯誤……”

    男人靜靜地凝望着棺材中的美婦屍首，喃喃開口：“我愛她，從見到她的第一眼時，就愛她，那個時候，我還不懂什麼是愛，但就想一直和她在一起，她一笑，就好似陽春三月，她一哭，便如酷暑寒冬……

    爲了追上她的腳步，我拼命修行，拼命能配得上她，直到一百年前，我突破天尊之境，終於得到了老師的認可，在他壽元盡頭的前一天，主持了我和妻子的婚禮，

    那是我最快樂的一天，因爲那是她笑得最開心的一天，那一天，她身穿紅裝，頭戴霞冠，美豔不可方物。

    結成道侶以後，我們仍在上京生活，買了一座府邸，我修行，她便養一些靈花珍草，操持府中事物；她還做得一手好菜，吃了她做的菜以後，我外出去，任何美味佳餚，我便也只感覺食之無味了。

    我們沒有生育，而是養了一隻靈犬，夏天的傍晚，我們坐在小院兒裏，我喝酒，她喝茶，那靈犬便趴在我們的腳下。

    我多想啊，多想……一切的世間就在那一刻定格，我和她能永遠生活在一起。”

    男人說話之時，眼中流露出無窮的懷念追憶之色。

    “可惜……”

    他搖了搖頭，低下頭，看向那睡得嫺靜的美婦：“——她死了。”

    餘琛嘆了口氣，又道了一聲：“節哀，人死不能復生。”

    男人擺了擺手，嘆了口氣，“我知曉，但能在一切都結束之前，有個人聽我講完那些旁人聽來就如廢話一般的絮絮叨叨，已經很好了。”

    餘琛沉默，良久開口問道：“我觀夫人樣貌並無蒼老，壽元應當還有盈餘，敢問道友，夫人爲何會在這般如花年紀駕鶴西去？”

    男人擡起頭來，雙目之中，無盡悲痛，好似要將他整個人都融化那樣，“夫人，被人殺害。”

    “誰？”餘琛問。

    “我。”男人答道。

    一時間，天葬淵上，一片死寂。

    石頭剛好從竈房裏走出來，剛想出聲。

    卻被餘琛一個手勢阻止了回去，這才不明所以但乖乖兒地回了屋。

    “爲何？”餘琛又問。

    “因爲您。”男人眼中，無盡的悲痛，盡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平靜。

    “您說過，除非送葬，不可上山。”男人繼續道，“所以爲了見您，我親手殺了我的妻子，我的師姐，我的茱萸。”

    餘琛嘆息。

    “您看起來，並不驚訝。”男人又道。

    餘琛搖了搖頭，“不管道友信不信，這個世道雖陰陽相隔，人鬼殊途，但總有例外——我能看到夫人的鬼魂，也能知曉她經歷的一切，所以道友口中的故事，我已聽了一遍了。

    方纔那第一句‘人死不能復生’，不是說給陳道友的，而是說給夫人聽的。”

    他轉過頭，就見那棺材旁，一道女子的鬼魂，嫺靜而立。

    同那棺材當中的美婦，一模一樣。

    而她的走馬燈，也在那一瞬間，閃過餘琛的腦海。

    度人經上，也早已留下她的遺願。

    【靈願四品】

    【死不瞑目】

    【時限∶一日】

    【事畢有賞】

    除此以外，走馬燈裏的記憶和那天尊男人所說的，並沒有任何差錯和遺漏。

    男人叫陳公明，天尊之境，同鄭淵一樣，乃是一位散人天尊，無門無派，居住在上京主城。

    陳公明和茱萸乃是夫妻，恩愛和睦，主城街巷，諸多百姓，無比豔羨。

    但昨晚，陳公明難得親自下廚，做了一頓佳餚美味，夫妻二人，飲酒作樂。

    然後，他殺了她。

    這就是棺中美婦的走馬燈。

    她經歷的一生。

    在一個和以往每一個夏夜毫無區別的平淡日子裏，戛然而止。

    被她深愛也深愛着她的夫君，親手殺死。

    她不解，亦不瞑目。

    留下遺願來，便是求一個答案。

    ——到底爲何？

    同牀共枕的夫君，爲何這般突兀地要置她於死地。

    如今，得到了解答。

    因爲要見餘琛，因爲不送葬，上不了天葬淵。

    然後，更沒法兒瞑目了。

    “這並非一個很好的答案，陳天尊。”

    餘琛搖了搖頭，“爲了見我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親手殺了相濡以沫百年的結髮之妻，這並不能說服她任何人，不能說服她，不能說服我，也不能說服……道友自己。”

    “鬼魂？”陳公明突然愣住了，“請問您，她恨我嗎？她在咒罵我嗎？她在歇斯底里地咆哮和怒吼嗎？”

    “沒有。”餘琛搖頭，指着棺材中的美婦屍首：“您的妻子哪怕化作鬼魂，也沒有那般不堪的模樣。她現在的樣子，和棺中的樣子沒有一模一樣，她只想要……一個答案。”

    那一刻，陳公明的雙目中，顯露出無窮無盡的……痛苦與悲哀。

    不似作假。

    好像也沒必要作假。

    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以後，向餘琛拱手：“多謝您，告知我這些。爲報謝意，我會讓您以最不痛苦的方式，無聲死去。”

    那一刻，中年男人眼中，一切柔軟和深情，盡數淹沒。

    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決絕！

    “——我來了。”

    下一刻，無法形容的濃烈的青色光暈，從他的身上爆發。

    愈發濃郁，無法粘稠。

    好似被灼燒融化的青色銅水一樣，向周遭天地，完全包裹而去。

    最終化作一座無比龐大的，古老的，巍峨的青銅色大殿，將餘琛也容納在其中。

    古老的青銅大殿，無窮巍峨，一排排青銅古鐘懸掛在桁架之上，打眼一看，竟就九十九尊，散發着古老恐怖的氣息。

    與此同時，那天尊陳公明，高坐於大殿王座之上，他的頭頂，同樣懸浮一尊巍峨古鐘。

    居高臨下，看着餘琛。

    ——場域·婆娑鍾殿。

    從那天尊夫人茱萸的走馬燈中，餘琛知曉了這青銅大殿的名字。

    天尊陳公明的場域。

    他的老師，也就是當初天尊夫人的父親，修行經典名爲《三十六天罡聖鍾寶錄》，以身化鍾，防禦無窮，鐘聲響徹，碾碎一切！

    乃是一門無上的煉體之法。

    後來，陳公明更是青出於藍，將其經典推演至那天尊之境，突破天尊，將這般經典突破到新的境界，自創出這般場域婆娑鍾殿。

    餘琛不知曉眼前這位素不相識的天尊，爲何要殺他。

    但，沒有關係。

    當有人拿起刀對準你的時候，你要做的不是問他爲何，而是斬下他的頭顱。

    於是，一場毫無由來的廝殺鬥法，瞬間爆發！

    且看那陳公明屈指一彈！

    轟！

    其中一枚青銅古鐘，驟然爆發出無窮無盡的恐怖轟鳴！

    狂暴的，肆虐的，好似水波一般的恐怖紋路從虛空中爆發而來，要殺餘琛！

    餘琛同樣祭出九龍神火之罩，一拍！

    剎那之間，四頭恐怖火龍沖天而起，噴吐出無窮挺火海，將那股恐怖聲浪碾碎了去！

    “看來那位大人說得不錯，您果然已經將閻魔聖令歸還聖地了，否則我可不會是那般可怕力量的對手。”陳公明見餘琛沒有取出閻魔聖令瞬間將其秒殺，鬆了口氣。

    然後，十指彈出！

    那一刻，九十九枚青銅古鐘同時爆發！

    震耳欲聾的可怕聲浪在整個青銅大殿之上爆發，無窮無盡！

    如若海潮的可怕力量之下，一座無窮恐怖的青鍾喚醒在天穹之上顯化，轟然砸落而下！

    將餘琛死死鎮壓了去！

    餘琛眼前，一片黑暗。

    只感覺周遭有無窮可怕的巨力，從每一個方向傾軋而來！

    好似不將他完全碾碎，誓不罷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