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天地之聲,言出法隨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刀慢字數:3696更新時間:24/06/28 16:47:05
    秦九走了。

    陽間執念散盡,轉世投胎去了。

    恍惚間,祭拜的人羣好似感受到一陣風吹過,擡起頭來,卻又發現天地悠悠,毫無異常。

    只有那葬宮門口,桌旁少了張椅子,桌上少了個茶杯兒。

    日落西斜,天色入暮。

    深秋的寒意隨夜而來,祭拜秦九的人們也紛紛下了山去,只留下一地香火灰燼。

    餘琛坐在門口,取出度人經來。

    秦九遺願完成,經卷金光大放,給出獎勵來。

    且看那是一本灰濛濛的書典,入手之時,化作流光,鑽進餘琛的四肢百骸。

    轟!

    天旋地轉之間,陷入空明悟道。

    在那幻境一般的世界中,餘琛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這同樣是一個煉炁的世界,擁有一條條早已成熟的通往大道的途經。

    一個個煉炁士追逐大道,萬家開花,精彩紛呈,乃是一個黃金盛世。

    而在這璀璨的世道裏,餘琛變成了一個出身修道名門的天殘地缺。

    有那無比顯赫的背景,絕好的資源,強大的護道人……簡直可以說是含着金匙出生。

    可天不遂人願。

    偏偏他啊,是個癱兒。

    經絡凍結,炁海封閉,四肢僵硬,渾身上下能動的只有一張嘴和眼珠子。

    這般先天惡疾,別說煉炁入道,就是如常人一般吃飯喝水,也是問題。

    吃喝都由人照顧,沒事兒也只能整日枯坐在那山水之間,寄情於天地。

    旁人謗之、欺之、辱之、笑之、輕之、賤之、惡之、騙之;他且一笑而過,心平不驚。

    隨着光陰流逝,時光如梭。

    他漸漸老去。

    一生未曾踏入修行之道,所以壽元不過百而已。

    他的父母,也早已放棄,只願他一生順遂,安度一生。

    一晃數十年。

    某一天,他卻聽聞。

    ——天地之聲。

    天有聲,地有聲,無垠高山有聲,廣袤江海有聲,天地萬靈皆有聲。

    他開始學。

    用凡人之聲,出天地之言。

    又是十年過去。

    他凡人之身,已垂垂老矣,是那彌留之際。

    正這時,恰逢天地大變,魔宗降世,整個人間,生靈塗炭。

    那煌煌魔宗,甚至威脅到他所在的三個宗門。

    魔尊降世,殺得整個宗門丟盔卸甲,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龐大宗門被悍然鎮壓,天昏地暗,慘不忍睹。

    是時,他被人推出來,面對那衣袍獵獵的絕世魔尊,只出一言。

    他曰,

    “天地生光。”

    於是茫茫黑夜,朝陽東昇,煌煌神光,照耀天地!

    那一刻,舉世皆驚!

    這個渾身癱瘓,別說煉炁入道,哪怕就是凡人都不如的廢人,竟一言溝通天地,言出法隨!

    魔尊震怒,攜萬千魔修,悍然殺來!

    他又曰,

    “天下無魔。”

    於是天地清明,數萬魔修於那絕世無敵的魔尊,瞬間陷入滾滾火海,灰飛煙滅!

    說完這兩句,在無數人的驚駭又敬佩的目光中,他閉上了眼,隨風消散。

    但那兩句,大道之聲,卻被天地所銘記。

    謂之,真言。

    真言之道,天地之聲,一言出而萬法隨!

    幻境當中,癱兒閉眼。

    現實世界,餘琛睜眼。

    好似過去了無數歲月,又好似只是一瞬之間,餘琛腦中,莫名明悟。

    他的神薹當中,那殺生劍意,天遁劍意和嗔火之道三枚“道種”一旁,一枚朦朧的符籙,緩緩成型。

    它看起來無比複雜,但仔細一瞧又無比簡單。

    大巧不工,大繁若簡,上下沉浮,好似無比沉重。

    餘琛睜眼,眼中光芒閃爍。

    他看着眼前,無盡黑暗,輕輕張嘴。

    那一刻,那喉嚨當中,聲調奇異的聲音,緩緩傳出。

    “風。”

    於是,狂風驟起!

    肆虐風暴,席捲天穹,獵獵作響!

    他便又說,

    “停。”

    於是,風暴潰塌,消散無形,好似曇花一現。

    他又看向那滿地的香火灰燼,開口道,“污穢歸淨。”

    剎那之間,話音出口。

    神薹當中,那真言之道的符籙爆發烈光!

    天地之間,驟然發變!

    且看那滿地香灰,突然煙消雲散,消失殆盡!

    天葬門前,一乾二淨。

    那滾滾香灰……就好似完全沒有存在過那樣。

    餘琛心下驚奇,又看向天穹之上,試探開口,“日月同……”

    下一刻,那神薹當中,恐怖符籙瘋狂旋轉起來,恐怖的烈光照亮了整個神薹!

    恐怖的動盪之間,一瞬間好似要抽乾了餘琛的精氣神!

    而天穹之上,也隱隱動盪,好似要發生什麼恐怖的異變!

    那一刻,餘琛在被抽成人幹之前,趕緊閉嘴。

    一瞬間,風平浪靜,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餘琛心頭,卻是明悟。

    ——真言。

    這就是完成了秦九的遺願以後,度人經給他的獎勵,

    一種另類的術法神通。

    同時,在那空明悟道的幻境裏,餘琛也通過那虛幻的一聲,領悟了他的第四種“道”。

    真言道種。

    通過凡人之身,發出天地之音,大道之聲。

    一言出,而萬法相隨。

    當然,也並非可以肆意妄爲。

    像什麼呼風喚雨,以餘琛如今的道行境界,倒是手到擒來。

    但倘若像“日月同天”這般違背天地綱常之事,便足以將他整個人都抽乾,仍做不到。

    他所能發出的“真言”,也和他的道行有關。

    道行越高,真言越強。

    如此推斷,倘若極致,甚至一言來天,一言覆地,也並非不能做到。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當初文聖老頭兒活着的時候掌控的力量,似乎也是真言之道的前奏,倘若他不死,繼續修行下去,最後恐怕也會領悟此道。

    “大道三千,奇妙無窮。”

    餘琛感嘆一句,收拾桌椅,回了屋。

    正巧這時,石頭的大嗓門兒在竈房響起。

    “老爺!吃飯啦!”

    翌日。

    懷玉城的動盪,還在繼續。

    那些在柳巖烈名單之上的貪官污吏,還在調查審訊當中。

    懷玉城坊間傳聞裏,各種各樣的版本故事傳得膾炙人口。

    有好事者發現,那通緝令上的黑白戲袍的裝扮,和那百姓間流傳的戲曲文化中的“判官”形象,如出一轍。

    口口相傳之間,便賦予了這個殺人兇手名字。

    ——判官。

    也正是自這一天起,判官之名,第一次響徹在這羽化上京。

    儘管只是殺了一個小小的靈倉儲副司官,還不足以引起那些雲端之上的“大人”的注意。

    但這個名字,已流傳開來。

    就像一點星火已經落下,只等一刻,浩蕩燎原!

    清晨時分。

    餘琛和石頭一起下了山。

    在坊市之間兜兜轉轉,購置了一些菜肉,茶米油鹽,混跡在人羣當中,毫不起眼。

    買完東西,餘琛就帶着石頭,去了那家茶鋪,點了一壺茶水,一盤糕點,坐在窗前,一邊吃,一邊看外邊兒人來人往,百態人間。

    只是那年輕的茶鋪老闆今天上茶的時候,動作頗爲僵硬,臉色略顯蒼白。

    同時後院兒方向的簾子背後,幾個小娃娃探出頭來,充滿好奇地看看來來往往的客人。

    餘琛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就認出來這些小娃娃正是先前那“夜俠”從金家救出來的。

    便更加確信了。

    他看着笑呵呵的年輕茶鋪老闆,開口問道,“受傷了?”

    後者也沒有隱瞞,灑然一笑,“不小心摔了。”

    餘琛看破不說破,又隨口問道,“這茶漲價了?”

    年輕老闆看了眼後院探出的那幾個娃娃頭,對方一見老闆看過去,立刻往回縮。

    年輕老闆苦笑:“多了幾張嘴,總得吃飯的。”

    餘琛聽了,點頭道:“既然養不了那麼多張嘴,爲何還要強撐?”

    “也不是養不起,累點罷了。”茶鋪老闆搖了搖頭,“再說了,他們都是孤兒,暫時也沒得去處,等找到安頓之處,再送他們過去。”

    餘琛眼睛一眯,“上次你不是說是你親戚的孩兒嗎?怎麼會沒得去處?”

    年輕老闆一滯,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餘琛點到即止,沒有繼續說下去,正好茶水喝完,糕點吃盡,便放下一些靈銖,領着石頭走了。

    出了茶鋪,石頭甕聲甕氣,“老爺,那老闆不老實,他那個傷,不可能是摔了的。”

    餘琛點頭。

    他自然曉得,那傷可不是摔的,而是先前從柳府逃出來的時候,被那受僱於柳府的煉炁士追殺所至。

    ——這年輕的茶鋪老闆,恐怕就是……夜俠。

    那個市井傳聞中鎮奸除惡,懲惡揚善的夜俠。

    “就是不曉得,他做這些事,所圖爲何。”

    餘琛搖了搖頭。

    他當判官,一是瞧不得這世間疾苦,淒涼遺願;但更重要的是,他能通過完成遺願,變得更強。

    兩個原因,方纔讓他爲了冤魂,相走市井,勞碌奔波。

    缺一不可。

    而那夜俠,看起來他已經因爲那些“善行”,自個兒都過得相當困難了。

    “石頭,晚上你去一趟剛剛那家茶鋪,把他所有的茶葉都買回來,價錢可以開高點兒,他家茶葉味道不錯。”餘琛吩咐道。

    “好嘞!”石頭點頭應是,不多說,也不多問。

    倆人又逛了逛,便提着大包小包,準備上山去了。

    但突然之間,前方寬闊街巷上,傳來一陣喧嚷。

    人羣紛紛讓開,神色驚駭,退了老遠。

    而街巷盡頭,一頭數丈之高的血紅巨虎,脖頸拴着鐵鎖,正一步一步邁過街巷。

    它渾身上下,皮毛似火,爪牙猙獰,滾滾兇威鋪天蓋地,讓人心顫!

    那血紅色的眸子,更是透着恐怖的嗜血之光,環顧之間,過往行人,無不瑟瑟!

    更可怕的是,在那兇虎背上,竟有一副座駕,上面擺着一張金桌,一張金椅,桌上還擺着精美的水果和糕點。

    金椅之上,一個錦衣玉袍的年輕公子倚坐,手腕兒靠在扶手上,撐着太陽穴,雙目微眯,似是假寐。

    那超凡出塵的尊貴氣質,好似刻在骨子裏那樣,高人一等。

    一看,就不是懷玉城的人。

    ——來自主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