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森鐵的掉頭方式,擡【磨骨頭】的小把頭,趙小燒提供的線索
類別:
都市言情
作者:
四條腿的小白兔字數:6283更新時間:24/06/28 16:35:40
調查組的級別很高,京城方面早已指示地方上要全力配合。
得知事故調查組要深入調查,伊爾施貯木場王主任特意派了一輛嘎斯吉普車和一位名爲張新明的辦事員陪同。
張新明是本地人,祖輩都是大山裏的趕山人,父輩是附近有名的積極分子。
張新明在解放前便已經承擔起部分工作,解放後曾在哈市工作過。
伊爾施貯木場建立之初,組織考慮到他對附近的情況極爲熟悉,專門把他調來負責地方工作。
調查胡廣志來到森鐵後的情況,需要找到他的同事和直屬領導。
事故調查組在張新明的引領下,來到位於伊爾施貯木場東北角的森鐵辦(後升級爲森鐵處)。
森鐵辦歸屬森林工業局和鐵道部聯合管理(後劃歸地方林務局),受伊爾施貯木場直接管轄,專門負責森林鐵路工作。
一路上。
透過車窗,李愛國看到貯木場的廣場上堆放着一垛一垛的木材,有不少生產工人在木材垛上忙活。
火車頭裝好之後,一羣人推着火車頭,輕鬆繞過設在前方的橫道,繞了一個圈,一輛火車頭的就輕鬆完成了掉頭。
用來運火車頭的軲轤馬子,李愛國還是第一次見到。
“一二一,一二一”
前門機務段也有這玩意,主要用作檢修車間的運輸工具,在林區一般用來運輸木材。
李愛國身爲火車司機知道就算是這種小型火車頭也有幾十噸。
軲轤馬子的轉彎半徑比火車頭小多了。
這年月森鐵還沒有完全獨立,鐵道總局等於是森鐵的娘家人。
經過一番努力,特製的解放火車頭前部分已經被“掛”在了軲轤馬子的橫槓上。
簡單來說,軲轤馬子是一輛無動力迷你火車,可以利用鐵軌運輸工具,據說是小鬼子搞出來的。
在伊爾施貯木場只有五輛吉普車,一般人不能輕易動用。
衆所周知,火車掉頭是一件麻煩的事兒。
小把頭把李愛國當做空氣,繼續指揮生產工人們擡車頭。
他對待生產工人的態度,就跟解放前的那些地主對待佃農的態度差不多。
生產工人剛想要休息,小把頭用李愛國聽不懂的當地方言,扯着嗓子吆喝了一聲,
那些生產工人屁股還沒挨着地,不得不拖着痠軟的雙腿,拿起棍子開始撬火車頭的後半部分。
“領導先生,您忙,俺要工作了。”
真正讓讓李愛國感覺到驚訝的是那幾十位生產工人,他們跟生產工段的工人有明顯的區別。
這些生產工人身上的衣服則五花八門,有短袖大褂,也有黑布面的破羊皮襖,腳上穿的是破呼呼的烏拉草鞋、木頭鞋,年紀也都比較大。
張新明解釋說貯木場的最大任務,便是把山上的木材暫時儲存起來,然後再運走,調配到全國各地。
“俺抽不習慣這玩意哩。”
森鐵辦辦公室胡主任得知消息後,帶着兩個幹事迎了上去。
李愛國看到他,想起了解放前工廠裏那些殘暴的護廠隊。一時間產生了好奇心,湊過去想閒扯兩句。
火車站和機務段裏修築了專門用來掉頭的軌道。
森鐵辦雖聽起來是個行政單位,但這年月所有的工作都圍繞着搞生產展開。
果然是勞動人民智慧高啊。
這把頭的穿着很怪,腦門上纏着布條子,黑色緊腿褲,手裏拎着菸袋鍋子。
此時雖是傍晚時分,森鐵辦的同志和火車司機們站場上忙着給火車掉頭。
生產工段那些正兒八經的生產工人都身穿灰色勞動服,腳上穿的是水襪子(類似現在的農田鞋),大部分都是年輕小夥子。
“同志,整一根。”
而森鐵辦沒有專門的軌道,只能用起了野路子。
這些人能夠將火車頭撬起來,並且準確擺放到軲轤馬子,無論是力氣還是技術都是一頂一。
看到嘎斯吉普車停下,所有人都放下手頭的活齊齊看去。
俞大飛將胡主任拉到一旁詢問胡廣志三人的詳細情況,李愛國卻對森鐵的調度方式產生了好奇心。
那小把頭似乎清楚他們的身份,對他表現出了很強警惕心,擺擺手,指指自己的菸袋鍋子。
軲轤馬子是一種簡易鐵道工具。
這裏其實就是一個火車站場,上面停了七八輛窄軌專用火車頭。
他們身材並不魁梧,力氣卻不小,配合非常嫺熟。
事故調查小組下了車,張新民給雙方做了介紹。
這玩意有四個鐵軲轆,兩根鐵軸分別將兩個軲轆串在一起,在兩個車軸上還有很重的鐵架子,支撐在兩根軸上,上面鋪上厚木板,變成一個四軲轆的平車。
只見三十多個身穿破舊衣衫的工人喊着號子,在工作人員的指揮下用橫槓敲起火車頭,將火車頭的兩頭分別放在軲轤馬子上。
他熱情地遞出一根煙。
“來自京城的同志,歡迎,歡迎。”胡主任很熱情的說道。
經過十多分鍾的努力,車頭馬上要靠在軲轤馬子上了,只需要再用把力,軲轤馬子便能夠完全支撐車頭。
一位頭髮花白身材消瘦的大爺扛着撬棍邁步上前,腳卻被石頭絆住了。身子打了個趔趄,撬棍擦着他的腦門子落在了地上,帶下來幾根白髮。
車頭一側缺少支撐,突然朝着這邊歪了過來。
事情發生得很快,那幫子小夥子們感覺到肩膀上的重壓加大,肩膀被壓得咯咯作響,幾乎有點難以支撐了。
遠處的生產工人沒有注意到這邊,想要幫忙也晚了。
李愛國一直在旁邊站着,見此情形利落地抄起撬棍,一頭插進火車頭底部,一頭扛在了肩膀上。
原本正在傾斜的車頭瞬間穩住了,車頭被一點一點的被扶正了。
最後伴隨着一陣口號聲,火車頭安穩的落在了軲轤馬子上。
李愛國這套利落的動作,吸引了不少生產工人的注意,只不過他們看了看小把頭,都沒敢靠近李愛國。
那老生產工人此時還躺倒在地上,李愛國伸手把他拉起來,關心地詢問了兩句。
“領導先生,俺謝謝您了,要不是您,俺非被砸死不可。”
李愛國也鬆口氣:“好懸啊,剛纔要是車頭掉下來的話,非得砸倒一片人。”
那小把頭明顯十分憤怒:“砸到人是小事,這火車頭多金貴啊,一百個人也賠不起!”
他走過去揪住老生產工人的衣領子,惡狠狠的說道:“趙老栓,等回了工鋪,看隊長不收拾你!”
趙老栓一把年紀了被一個年輕小夥子揪住衣領子臉色漲得赤紅,想要解釋,乾裂的嘴脣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他眼睛中閃爍出的畏懼,讓李愛國想起了,解放前張鋼柱的父親受傷後,躺在牀鋪上,面對軋鋼廠護廠隊那幫狗腿子的眼神。
沒錯,那是一種銘刻在骨子裏的畏懼。
旁邊那些生產工人們看到趙老栓被罵,也個個都瞪着憤怒的眼睛,緊盯着小把頭。
只是他們似乎忌憚什麼,咬緊牙關攥起拳頭,但是沒敢動彈。
趙新明看到這一幕,臉色有點難堪,卻也沒有阻攔。
這讓李愛國感到很好奇。
解放前工人被人欺負,現在解放了還有人敢這樣欺負工人,那先輩的血不是白流了?!
“你小子幹什麼!”
李愛國看不過眼了,甩掉菸頭,走上去推搡了一把小把頭,“你是現場指揮人員,地上有石頭這明顯是一種安全隱患,爲什麼不提前清理?”
小把頭看似氣勢洶洶,其實是個外強中乾的傢伙,被推得差點摔倒在地上。
他瞪大眼抄起菸袋鍋子,就要朝着李愛國夯去。
趙老栓慌忙攔在了李愛國跟前:“把頭,這事兒是俺不對,俺差點誤了大事兒,您別誤會這位先生。”
趙新明此時再也沒有辦法裝看不到了,快步走過來,板着臉對小把頭壓低聲音說道:“這位是京城來的領導,你要是敢胡鬧,我們林務這邊就通知工鋪隊長。”
小把頭看了看遠處熱情接待事故組的主任,再看看一直緊盯這邊的趙新明,臉上浮現出一絲忌憚。
“這貨是個老山蛙子,要不是俺們得靠着林務,非給你來個砸孤丁不可。”
他並不願意跟李愛國發生正面衝突,嘴裏嘟囔了一句山裏土話,悻悻的離開了,繼續指揮生產工人們搬運下一輛火車頭。
李愛國拉住趙老栓的胳膊,將他攙扶到旁邊的大石頭上坐下。
“老大爺,你沒事吧?”
“只不過是摔了一跤罷了。俺是賤命,沒啥大礙。領導先生,真是謝謝你了。
不過俺還很年輕,只有五十歲,稱不得老大爺,俺姓趙,伱可以稱呼俺爲老趙。”
剛纔跌倒的時候摔到了小腿,趙老栓一邊揉腿,一邊擡起頭感激的說道。
李愛國從兜裏摸出一根煙遞過去。
趙老栓看到香菸,受寵若驚,臉色憋得漲紅,堅決要拒絕。
最後張新明說話了,他還才接過來伸出傷痕斑駁的手掌,摩挲了過濾嘴,小心翼翼的別在了耳朵上。
“還帶過濾嘴的,在工棚裏只有馬幫山隊長才能抽得起這種煙。”
李愛國拿出打火機,幫他點上煙,笑着問道:“老趙同志,剛纔那人是誰啊,看上去挺兇的。”
“可不是兇嘛,他是工棚裏的把頭馬小路,是隊長馬幫山的親侄子,在工棚裏除了賬房先生,數他最厲害了。”
趙老栓似乎對馬小路很畏懼,說着話的時候,還小心翼翼的瞅了瞅站在遠處的馬小路。
李愛國拍拍胸脯子說道:“老趙同志,你放心,只要我站在這兒,那個馬小路啊,他不敢找你麻煩。”
“俺知道,俺知道,你們是大城市來的先生,是體面人,隊長最怕你們這些體面人了。”
趙老栓還想繼續說下去,把頭馬小路似乎覺察到這邊有情況,扯着嗓子吆喝了一聲,“趙老栓,吭哧癟肚的,你屬溜子的啊,是不是想被趕下山?!麻溜來幹活。”
“領導先生,俺得去幹活了,這次多謝您了。”
趙老栓一瘸一拐地站起身,跑過去將撬棍扛在了肩膀上,扯着嗓子用盡了力氣撬起火車頭。
汗滴順着他花白的頭髮,滑過佈滿歲月滄桑的老臉上,流淌到了黝黑的脖頸上,最終浸透了破破爛爛的褂子。
看着生產工人們喊着整齊的口號,在馬小路的指揮下在站場忙碌,李愛國微微眯起了眼睛。
自從乘坐吉普車來到這深山之中,李愛國便感覺好像又回到了解放前。
在阿爾山市還好,經常能看得人們高喊口號,也能看到初級公社的標語跟社員們幹農活的身影。
但是,一進入這個偏僻的地方,道路兩側幾乎看不到標語旗號。
當地人特別喜歡以先生相稱,幾乎聽不到同志這個詞語。
李愛國有點懷疑,這裏是不是因爲大山阻攔,並沒有新風吹進來。
張新明是個合格的嚮導,注意到李愛國情緒不對,笑着解釋:“李司機,咱們森鐵條件簡單,不得不用這種不正規的方式調轉車頭。
明年森鐵辦準備在貯木場和森鐵站之間修建三角線,專門用於機車調正方向,以後就不需要人力了。”
李愛國關注的不是這點,給他遞根菸,指指那些生產工人們。
“這些是你們貯木場的人?”
張新明雙手接過煙,訕笑道:“也算是吧。”
“也算是?那麼說,也不是了?”
張新明見李愛國板起臉,連忙笑笑:“
咱們這裏地處偏僻地區,林務纔剛組建不久,所以人員比較復雜。
有直屬林務工區和拔口工區的生產工人,生產工人是國營編制,屬於正規人員,由林務管理並發放工資。
這些擡火車頭的人,他們被我們當地人稱爲擡【磨骨頭】的,屬於山上的工鋪。
雖然給我們貯木場幹活,跟我們的關係卻不大。”
李愛國在審訊司機組的時候,也曾聽張二山講過擡【磨骨頭】,這玩意到底是什麼?
“李司機,貯木場最重要的一項工作。
就是把從山上拉回來的木材,堆放在一塊,這叫做歸楞。
另外一項便是裝車。
這些原木一根有幾百斤重,成千上萬根原木要整齊的碼放在一塊。
原木要嚴絲合縫地裝上火車,並不是個簡單的活計,需要有豐富的經驗。
承擔這份工作的人就叫做擡“磨骨頭”的。”
張新明緩聲解釋道:“一般伐木的工人,可以用從農村招募,但是擡“磨骨頭”的不行。
他們是一支很專業的隊伍,沒有多年的經驗,不能管勝任。
所以我們貯木場便從山上工鋪聘請了這些人。”
李愛國接着問道:“工鋪是什麼?”
提到這個問題,張新明的神情有點尷尬。
就像是有了家醜的小媳婦兒一樣,不願意將醜事外揚。
直到李愛國表示這件事跟事故有關係,他才不得不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了一遍。
“工鋪的事兒還得從解放前說起。
那個時候鬼子爲了掠奪咱們的森林資源,進行所謂林積調查,而全部調查了我們所有山林。
並以此爲基礎,搞出了殖民地反動法律——《山林令》。
鬼子想要掠奪森林資源,自己肯定不能幹啊,便以保護國有林、保護林的名義,將林區轉讓給財閥、會社、和漢奸。
那些人也不可能上山砍伐樹木。
於是有一些人見有機可乘後,便在山上建立了一個個工鋪,招募強力壯的勞動力,開始準備作業。
工鋪的名稱全是以隊長的名字命名。
工鋪裏只設隊長和管賬先生兩人,隊長除了負總責,主要管生產、技術。先生分管工鋪的後勤生活。
工鋪不歸我們林務管理,我們只是派遣檢尺員,驗收木材。”
李愛國這次徹底明白了。
這裏的工鋪跟煤礦上的大櫃差不多,甚至有過之而不及。
擡“磨骨頭”的和趕山人性質一樣,同屬於工鋪,都是苦命人。
現在解放了,煤礦的大櫃早就消失了,而林區還有壓榨生產工人的工鋪存在?
李愛國還想繼續問下去,俞大飛那邊跟森鐵辦主任已經談完了,結果並不算太好。
森鐵辦的火車司機來自全國各地,並且大部分都是支援人員,森鐵辦的他們的約束很有限,只要他們能夠按時行車就可以了。
森鐵辦主任對胡廣志三人的情況也不太瞭解。
隨後,李愛國又找了幾個火車司機聊了聊。
火車司機根據來源不同,都喜歡抱團,大部分時間跟自己的同鄉混在一塊。
那些火車司機都表示胡廣志三人平日裏跟他們來往不多,並不瞭解情況。
倒是有位來自哈市機務段的趙小燒,提供了一條有用線索。
有一次進山行車,他無意間看到胡廣志跟一個女孩子在山裏採蘑菇。
“採蘑菇?是真蘑菇嗎?”李愛國打斷他。
“啊,蘑菇還有真假?”趙小燒詫異道:“他們確實是在採蘑菇,不是在偷嘴。”
這孩子還真是個雛兒啊,李愛國也不願意帶壞人家孩子,繼續問道:“採蘑菇是很正常的事兒,你爲什麼會有印象。”
“我本來也沒在意,後來在開會的時候,我跟胡廣志提起了這事兒,他當時惱怒成羞,要暴揍我,幸好白師傅攔住了他。”小燒道。
來自哈市的正司機白司機抽着煙,猛地一拍大腿說道:“你提起這事兒,我有點印象。當時我還感到奇怪,胡廣志那人很有城府,從來不跟人紅臉,怎麼會這麼生氣。”
李愛國把這條線索記在本子上,看着趙小燒問道:“你知道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嗎?”
“不認識。”
趙小燒搖搖頭:“不過我看她穿着碎花的外套,應該來自山上的工鋪。附近鄉村裏的女人穿不起這種衣服。
只有那些能掙錢的趕山人,才會拿着賣命的錢,給小媳婦兒們買好衣服。”
“你怎麼知道是小媳婦兒?”李愛國問道。
“山上的女人除了洗衣做飯的老婆子,就是陪男人睡覺的小媳婦兒,當然了有些不是自個的媳婦兒罷了。有什麼奇怪的。”
趙小燒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跟他剛纔的稚嫩形成了明顯的反差。
李愛國也搞不明白,這傢伙到底是個雛兒,還是個老司機。
趙小燒似乎感覺到李愛國態度的變化,眨眨眼說道:“工鋪那邊的女人只要5毛錢,就能陪你美美的睡上一覺。
唉吆喂,那粉嫩的小手只要在你身上拂過去,你渾身的疲憊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些女人看上去十七八歲,其實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了,是老婆娘了。
你要是想的話,我可以”
好傢伙,拉皮條拉到欽差大臣頭上了。
俞大飛和孫嘉悅倒還好,王國珍這位老研究員臉紅得頭都帶不起來了。
“咳咳!”嚮導張新明連忙打斷趙小燒。
趙小燒感到有點委屈:“劉幹事,這幾位同志是上面下來的,要是在山裏面上當受騙了,那也是咱的責任。”
“咱出了錢,人家工鋪裏的女人提供了勞動,合情合理啊。”
“那些女人日子苦,咱是在幫助她們。”
李愛國盯着趙小燒的眼睛看看,烏黑的雙眼泛着純真的光芒,竟然沒有看出一絲心虛。
“那個.小燒同志,謝謝你們提供的線索,至於女人就算了,我們這一次的任務很重,估計沒有時間。”
“是嗎.那太遺憾了。”
小燒覺得李愛國這人挺好的,還是大火車司機,是前輩。
本來想盡到地主之誼,現在沒有了機會,感覺到有點失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