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 剖心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眉予字數:2396更新時間:24/06/28 16:33:24
    她今天心情是輕鬆的,如果能除去對方瀾的同情和對老蔡夫婦的憤慨。

    所以她踏出茶肆,往前走,看見那輛停在燈光下樹蔭中的黑色轎車。難得的,步履輕快,幾乎蹦跳過去,像一隻小貓。

    姜昭昭貓着腰,敲了敲車窗。

    沒開。

    她雙手攏住,放在眼睛兩側,擋住雜亂的燈光,整張臉都快要趴在玻璃上:“有沒有人啊?”

    聞銘拎回來時,就看到這樣。

    白皙苗條的四肢,都黏在他車上。

    冷寒的面孔也有了笑意,他“咳咳”提醒。

    姜昭昭回過頭來,那一瞬間,水眸像有煙花綻放。是藏不住的驚喜。

    她站在那兒,海灣的風吹過鹽鹼地,撫動她的帽衫:“你去哪了啊?”

    玉軟花香的女孩兒啊。

    比他記憶中更加嬌媚。

    他往前一步,襯衫擦着她的衣料,低音提琴般的聲音浸了綿柔燒酒一般:“三角燒,要不要吃?”

    明明是稀鬆平常的話,卻被她品的纏綿悱惻。

    他的氣息縈着她:“怎麼這麼快?”

    姜昭昭聳了聳肩膀:“方瀾想自己待一會兒吧。”

    “嗯。我找人來跟着。”

    她仰頭,頗爲贊同:“這樣最好!”驟然經歷這種事,任誰都會擔心。

    她視線落在他勁瘦脖頸上,凸起的凌厲喉結。

    聞銘,他是比年少時,更有味道了。

    他帶她去吃飯。

    這是一家一百多年歷史的西餐廳,據說封建王朝的末代皇帝遷出紫禁城在津港落腳時,也常常光顧。

    富麗堂皇的高頂寬牆,老式誇張的水晶盤旋吊燈,彷彿聞得到歲月的味道。

    他們被領進一間小廳,對角放了兩張桌子,因相隔較遠,彼此聽不到另桌的言語,算得上開闊又兼具了私密性。

    琴音悠揚,聞銘等着姜昭昭吃飽喝足了開口:“今天,有心情跟我聊聊蘭姨嗎?”

    燈光很亮,姜昭昭看清他淺眸裏的真誠。

    儘管如此,她手裏的銀勺依然和例湯的草帽盆相碰撞,發出“叮——”一聲脆響。

    她從沒想跟任何人聊。

    也難爲他把今天的事當做切入口。

    還有點遺憾,這麼好的氛圍被破壞了。

    怎麼看,聞銘這一問都是處心積慮的。

    她說:“我和她沒有直接關係,所以沒什麼可聊。”

    但是,聞銘不能讓周淑蘭毀了姜昭昭的人生。

    他知道這次對話不會容易,即便,她不知道他也要剖開自己的肝腸,幾乎要體會一遍筋脈寸斷的傷。

    姜昭昭想逃,握着涼的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檸檬水。

    那杯子剛剛放回桌面上,聞銘便覆住了她的手。

    他的大掌,一看便知是從未體會過人世間的柴米油鹽的。雖然此時‘啓航’窘迫,但姜昭昭想,聞銘那個階層,終歸是跌落不到哪裏去的。

    只是她不太明白,爲什麼他的手也在微微的抖。

    “昭昭,我想幫你從這件事中解脫出來。”

    話音落,她的淚潸然而垂。

    “可能嗎?”她問,“我的存在,就是一種原罪。”

    聞銘說得更加艱難了:“這種事,不該在對生活造成這麼大的影響,不論是誰。因爲還有很多別的事可做。”

    姜昭昭連嘴脣都有些發抖,開口摻雜着嗚咽:“我也覺得,可是,可是……”

    她幾乎無法講話繼續講下去。

    聞銘把她握緊杯子的手掰開,放在自己掌心,像是要給她支撐和力量。

    姜昭昭擡起蓄滿眼淚的眼睛,語氣近乎乞求:“這裏有人,而且好亮。我們下去說好不好。”

    她知道聞銘一定會答應,因爲這根本不算個請求。

    可聞銘說:“昭昭,你沒有錯,見得了光。”

    她紅脣半張,心臟被震得嗡嗡作響。

    “你沒有錯,見得了光。”

    八個字,在她腦中石破天驚地炸響,這是第一次有她媽媽之外的人,這樣告訴她。

    連姜昭昭那生物學父親,那個曾經非常寵愛她的男人,在事發之後,都恨不得她能如同蒼蠅臭蟲老鼠一般,別見人。

    可是,她叫昭昭啊。

    薑母去世前,只留一息尚存的時候,也是這樣抓着她的手。

    “昭昭啊,媽媽走了。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

    “你知道昭昭的意思嗎?”

    “昭昭,就是見的天日啊。”

    聞銘仍在耐心等她開口,他陪着她,坐在明亮的四盞射燈之下。

    姜昭昭便回握了他的手,她說:“幫我擦眼淚好嗎?”

    聞銘莫名的笑出來,他捻起紙巾輕輕擦拭她的面龐時,微微搖頭。

    她從中看出無限的寵意。

    她開始說:“我也覺得,女人的一生,又不是離了男人就過不了了。”

    聞銘額角跳了一下。

    他只能繼續聽她說:“可是,可是,就是有些人,她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是丈夫,她們最看重的事就是婚姻。”她自己擡手,蠻蠻地擦了一把眼淚。

    她問:“我們能說,她們有錯嗎?”

    不能。

    從某些角度來說,她們只是更加天真,也更加純粹。

    “愛情能讓人放棄道德,婚姻能讓人放下體面,更別說有人爲了男人要死要活……”

    聞銘額角繼續跳。

    他只能更緊握着姜昭昭的手。

    她卻抽出來:“聞銘,愛情好可怕。我常常覺得,男人女人最好別往一塊摻和。爲什麼人總要談什麼情啊愛啊責任啊,明明做不到至死不渝。”

    聞銘知道姜昭昭現在所指並不是他,可仍如同被打了一記耳光。

    他打斷:“蘭姨的事情,必須儘快了結。她影響你太多了。”

    他擔心自己沒說清楚:“我是認爲,該付出代價的人,已經……,而且高叔他……”

    聞銘突然覺得這話實在沒法說出口,那個始作俑者的男人,好好的,商場混得風生水起。

    可爲什麼女人們,卻如同被困在囚籠?

    “你不會以爲是我不想吧。”她自輕自賤,自暴自棄,“我有什麼資格叫暫停?”

    “你是一個獨立自主的人,爲什麼沒資格?”他只扔下一句,“我會幫你。”

    聞銘沒預料到,這談話是真的進行不下去。

    他在這話題中看見野玫瑰的頹敗,她不鮮豔了。

    他拉着她的手離開這稱之爲‘半部民國史’的酒店時,可以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聞銘送她到家門口,她望着他進電梯。

    他回過身揮揮手:“回去吧。”

    姜昭昭看着他長身孑立,不懂今晚聞銘的背影爲何落寞得讓她心一陣一陣地發痛。

    他踏進電梯,門慢慢合上。

    她突然追出來,似乎要闖進來。聞銘嚇得立刻伸手掰住了電梯門。

    “響響,你說,該付出代價的人,那代價是不是也太大了。”那一刻的姜昭昭,蒼白到像是沒有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