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聞總,姜助理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眉予字數:2292更新時間:24/06/28 16:33:24
    建築很美,燈光很美,卻無人欣賞。

    數百年前這片土地曾經被前後九個國家設立租界,斗轉星移,國富民強,鮮血和頭顱都被鼎沸的平民之樂覆蓋。

    它曾受過傷,它曾無地自處。

    現在,它歌舞昇平,繁華美麗。

    可姜昭昭的心裏的黑洞,無人無物無情,可填。

    她不知道聞銘要帶她去哪,她有些無所謂了。

    再糟,還能糟到哪兒去?

    車子停在解放橋上。

    這座橋佇立着,腳踏一河兩岸上半年了。雙立轉式開合式全鋼結構橋,風格獨特。

    讓人莫名能看到時光流逝的具象化。

    聞銘打開車窗:“老黃,你先打車回去吧。”

    司機點頭應好。

    車子裏只剩下他們兩個。

    聞銘也不看她,目光只注視着遠處明亮的鐘樓。他問:“這麼多年了,她還是這樣嗎?”

    姜昭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周淑蘭,也不能算是一直這樣。頭兩年,周淑蘭對姜昭昭可以說恨得銘心刻骨,一刻也看不得姜昭昭母女還在這世上活着。

    所以,她的處境可比現在糟糕多了,周淑蘭能在屋裏,已經是天大的仁慈。

    那時候,周淑蘭非要把她拽到光天化日下,周圍的鄰居、同學、朋友、老師全都喊出來圍觀才肯罷休。

    後來,周淑蘭開始哭泣,焦慮。她回到家,看得到周淑蘭坐在家裏唯一的沙發上,哭得滿臉淚痕,她媽媽就戰戰兢兢坐在旁邊的小凳上陪着。

    晚風吹打着橋體,像是無情鋼鐵振聾發聵的嗚咽。

    她推開車門,走下去。姣好的身材裹在寬鬆柔軟的裙袍之下,沒有了婀娜的光彩照人。

    四肢纖細,豆芽菜似的,可憐巴巴。

    她雙手扶着橋側的欄杆,長髮被吹動,像海底的水藻漂浮在夜色之中。

    聞銘看着她背影纖薄,那樣的落寞感,讓他心痛。他眼皮重重一跳,眼睜睜看着她左腳踏上欄杆最底側的橫樑。

    他衝下車,彷彿眼前都黑了,以爲又要失去她,血液從大腦中抽離,手腳都是麻木的。

    繞過車頭,他才堪堪頓住了步子。

    姜昭昭雙腳都踩在那橫樑上,欄杆攔在她的胯骨部位。她的雙臂微微張開,漂亮的臉蛋仰着,像一幅搖搖欲墜的畫。

    聞銘慢慢走到她身邊,他說:“你應該保護自己,她那樣子太過了。”

    姜昭昭扭過頭,朝他笑了笑。

    眼睛、鼻子都因爲剛剛的那場痛哭紅紅腫腫,一縷髮絲被風撫弄到臉上。她聲音囔囔的,淡淡的:“算了,我有什麼資格。”

    聞銘的心又開始痛。

    他想開口勸慰,他想說他可以幫忙,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

    他只能陪着她,吹了很久的風。

    最後,他彎腰,抱着她的雙腿,把人扛在肩上。

    “聞銘!你幹嘛!”雙腳離地,身體驟然騰空,她嚇了一跳。

    姜昭昭的小腹被他的堅硬肩膀擠壓着,粉拳撲通撲通錘在他肩上。

    聞銘不但沒覺得疼,竟然還不自覺地向上扯了扯嘴角。

    ——終於,她不叫他聞總了。

    他把她往車裏放,姜昭昭提了要求:“我坐後排。”

    聞銘把車開得很穩,沒過兩分鍾,她倚着後車窗睡着了。

    姜昭昭睡着時是很恬靜的,他知道。今夜,她眉心多了一些些皺痕。

    夜再深總要回家,路再遠也有盡頭。

    黑色轎車穩穩停在地下車庫後,聞銘下車,打開和關閉駕駛座車門的聲音都緩慢輕巧。

    她今天過得尤爲不容易,他不願擾了她難得的入眠,想抱人上樓。

    默默拉開後門,姜昭昭已經端正地坐在那兒,眼神還沒聚焦,卻已經開口:“聞銘,我想和你談談。”

    “好。”他聲音也有點啞。

    聞銘蹲下來,儘管大長腿無處安放。

    他這樣謙卑,姜昭昭又想哭。

    她哽了哽:“我們只做同事好嗎?只做領導和下屬。”

    她第二次說這種話了。聞銘擰着眉頭,嘴巴張了張,沒發出聲音。

    “你要保證,我們不做朋友、故人、情人、炮友……”

    她越說越離譜。

    聞銘出聲制止:“昭昭。”

    姜昭昭固執:“你保證。”

    聞銘只好答應。

    “不要叫我昭昭。不要叫我昭昭姐。你只能稱呼我,姜助理,姜小姐。”

    聞銘沒忍住:“好,但你可以叫我聞銘。”

    姜昭昭擡手擦了把臉:“哪間房,聞總?”

    聞銘低頭,舌尖抵過後槽牙,擡手指着不遠處電梯:“C座1701。”

    她那倔強刮辣的勁兒又上來了,大大的包挽在行李箱的拖杆上,扶着箱子往前走。

    她不要他送。

    走到電梯口,又回頭。

    聞銘靠在後備箱那裏,挺拔如白皮松樹。

    姜昭昭擠出一個笑:“聞總,這房租我還得起吧?”

    他繃着臉,揮了揮手,沒再說話。

    她搬過多少次家,已經記不清了。

    像這樣的深夜,或者清晨,正午,傍晚。她拖着行李狼狽走過明城幾乎所有的大街小巷。

    但今晚,她有一點絕望。

    她從明城逃到了津港。

    周淑蘭還是來了。

    但她,還要活着不是嗎?

    她或許有錯,或許沒錯,還未想通。

    但罪不至死啊。

    姜昭昭安慰自己,很快,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

    1701大概100個平方,戶型通透,裝修考究。

    乾淨的一塵不染,衛生間鏡子閃着光。能聞到清新的玻璃水味道,這房子是剛剛被打掃過。

    聞銘是有心的。

    或許年少之事,想彌補一二。

    一個夜晚,就這麼過去了。

    她查了地圖,這裏距離公司,步行只有十五分鍾的路程。

    姜昭昭以急救面膜、精緻的妝容和搖曳的裙襬迎接這新的一天。

    新家的走廊、電梯、樓宇大廳都是豪華的。

    她沉沉呼吸,對着手機背面的鏡面殼練習一個微笑。

    踏出感應推拉門,津港這個城市,太陽從升起來就是毒辣的。

    姜昭昭撐着手掌遮陽望出去,

    ——又是輝騰。

    她真覺得昨晚她說“談談”,是白談了。

    見她下樓,聞銘從車上下來。

    姜昭昭:“聞銘,我昨晚的話你還記不記得?”

    他愣了下神,隨即右手捏着鏡腿扶了一下。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語句裏沒有任何情緒,聞銘說:“我記得,姜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