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覺悟，與過去和解

    “有意思，沒想到你一個人類居然會爲妖精說話，很好，我有些中意你了。”海爾布拉姆眯起眼睛。

    他面上十分輕鬆，暗地裏卻一直在觀察那邊昏迷不醒的德雷弗斯。

    王國聖騎士長的實力他是知道的，能夠輕易解決其中之一，眼前之人的實力定然深不可測！

    喬恩攤攤手，“也不算爲妖精說話，只是在陳述一個最簡單不過的事實。雖然大家平時都把和平友愛之類的話掛在嘴邊，但不可否認的是，有強權才會有公理，沒有力量就什麼都做不到，只能被動挨打。”

    “真是金玉良言吶，你可比那邊的糊塗蛋強太多了！”海爾布拉姆把刀扛起來，倒是不急着動手，“那你說說，妖精族和人類究竟誰對誰錯？”

    “還說別人呢，你這傢伙也不聰明……糾結對錯這種問題就說明你沒有瞭解到世界的本質，‘善惡對錯’，是要站在不同角度來考慮的東西。”

    喬恩一邊說話，一邊走向被巖刺困住的金，就像摘果子一樣把對方弄了下來。

    海爾布拉姆眼角跳了下，卻沒有冒然阻攔。

    喬恩伸手，隨意釋放一道治癒魔法，替天真的妖精王療傷。回過頭，輕聲開口道：“有那麼一句話你聽過沒，‘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人類和妖精？

    呵，別說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物種了，人類本身，也從來沒有徹底統一過。

    膚色、人種、地區，總要有一些對立。

    我不知道妖精那邊是什麼情況，反正我們人類可是會因爲頭髮長短，可樂的種類，糉子的鹹甜都能打的不可開交哦。

    混亂和暴力是刻在我們骨子裏的東西。

    只要利大於風險，人類就沒有什麼不敢去做的。”

    海爾布拉姆一時沉默。

    五百年間，他是殺了不少人類。

    可殺歸殺。

    他從未深層次思考過。

    所以——

    兩族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

    妖精本善。

    人性本惡？

    “你……你說的不對！”突然，金不知從哪兒重拾了勇氣。

    盯着喬恩的眼睛，他堅定地開口：“壞人只是少數，大家想要過好日子的想法是一樣的！”

    喬恩眨眨眼睛：“究竟是長生種特有的傲慢害了你，還是你的眼界與見識實在不高？”

    金：“我有自己的判斷！”

    “承認吧，人類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一個樸實善良的人在掌握權力和力量後，也可能變得殘暴和貪婪……因爲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弱肉強食。”

    聞言，金還想反駁。

    喬恩又道：“說你是‘妖奸’一點兒都不過分。身爲妖精王，你最該考慮的是怎麼保護族人，而不是共情人類。”

    金頓時語塞。

    這話他反駁不了。

    也無力反駁。

    “退一萬步說，就算追求和平，在必要的時候也該展示下妖精一族的力量，以此來震懾宵小，然而你做了什麼？被人類判罪……抱歉，妖精一族是人類的附庸嗎？”

    “我……可是五百年來的罪孽必須有人揹負……”金蒼白地解釋着。

    “人類殘害妖精，沒事。妖精復仇人類便是罪孽。說白了，還不是誰強誰有理。”

    “是啊，這傢伙說的真好，誰強誰才有理，那麼你做了什麼？身爲最強者的你，爲妖精一族做了什麼？”海爾布拉姆死死盯着金，“哈勒昆，回答我！”

    “我……我……”金乾巴巴地張着嘴，卻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看吧，其實你自己也知道，作爲王，你是對不起妖精一族的。”喬恩打了個響指：“所以我才說你的立場不夠堅定。”

    “我是爲了兩族真正的和平……”金梗着脖子，依舊不肯放棄自己的想法。

    哪怕他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可多年來的堅持已經成爲了他內心的支柱。認同喬恩的話語，無異於崩塌自己的世界觀。

    “隨便吧，反正我就是隨口一說。”喬恩也不較真，隨便敷衍了幾句。

    他沒有給別人洗腦的想法，只是適逢其會地來到這裏。

    海爾布拉姆死死盯着喬恩，忽然展顏一笑：“你走吧，雖然我仇恨人類，但你這傢伙，我很是欣賞。”

    “用不着——”喬恩抽出自制的光劍，“我不是向着你，只是說出了我自己認爲的道理而已，現在閒聊時間結束，我們可以開始戰鬥了。”

    頓了頓，又道：“如果你認爲單方面碾壓算戰鬥的話……”

    “喂，不要太小瞧我啊。”

    海爾布拉姆想要說些什麼。

    可下一秒，他的腦袋就飛了出去，看到了自己站在原地肩扛長刀的身體。

    “我都說了，是單方面的碾壓。”喬恩淡定收劍。

    邊上，金直接傻眼。

    他沒和喬恩交過手，只是從梅利奧達斯的隻言片語間知道喬恩·喬斯達無比強大。

    可他沒想到，這份強大已經超乎了想象！

    就算他狀態正常，全力催動靈槍也做不到秒殺海爾布拉姆的程度。

    “厲害。”金不禁感嘆。

    然而，海爾布拉姆的生命力和魔力遠超金的想象，雖然被一劍梟首，但這個早該死去的亡魂竟然以一種詭異的方式重新復活。

    卻見他拎着自己的頭，重新安放在傷口的斷裂處。

    黑氣翻涌，海爾布拉姆竟變得完好如初。

    “沒用的，在仇恨沒有熄滅之前，任何人都別想殺死我！”海爾布拉姆憤怒咆哮，魔力波動沖天而起。

    喬恩不爲所動，淡定開口道：“別嘴硬了，剛纔那樣的恢復魔法你又能施展幾次？說到底，不過是借用別人的魔力強制修復身體罷了，如果我猜的不錯，你的後置魔力儲備應該消耗的差不多了吧。”

    借用魔力？

    是了。

    金後知後覺地想起海爾布拉姆的魔力特性正是‘共享’，可以無限制共享他人魔力，如果很久之前就收集了其他聖騎士的魔力，魔法和招式的確可以做到源源不斷，層出不窮。

    被人戳破心思，海爾布拉姆的臉色一下子陰沉起來，“看來，你對我很瞭解。”

    “這種事情不是明擺着的嗎？稍微看一眼就知道了。”

    喬恩並沒有把海爾布拉姆放在心上，而是對金說道：“所以你想好了嗎，是要在這裏手刃曾經的朋友，還是去梅利奧達斯那邊幫忙？”

    金一時猶豫。

    見狀，喬恩眉頭緊鎖：“男子漢大丈夫，別婆婆媽媽的，就你這樣，怎麼能討女孩子的歡心？”

    金愣了下，隨即一張臉變得通紅。

    他知道喬恩肯定不是無的放矢，而是看出了什麼……

    喬恩：“給你個忠告，無論如何，去堅持你認爲對的事情。”

    他輕鬆地笑了笑，“之前那些話，你當我在口嗨就行了，別放在心上。”

    “我認爲對的事情……”金默默重複着這句話，眼神一點一點變得堅定。

    他深吸口氣，鄭重其事對喬恩說：“謝謝您，喬恩大人，我想留下和自己的曾經告別。”

    “好吧好吧，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喬恩沒有多說什麼，完全尊重金的決定，重新拎起昏迷的德雷弗斯向遠處走去。

    “這樣真的好嗎？剛纔那家夥可是差一點就被我殺死了哦。”海爾布拉姆心中慶幸，嘴上卻不願服軟。

    喬恩回頭看了他一眼，“r·i·p。”

    日批？

    什麼意思。

    海爾布拉姆一頭霧水。

    金擡手召回靈槍，什麼都沒有說，眼中戰意盎然。

    海爾布拉姆與金對視，分毫不讓。

    喬恩走後，局勢重新變成一對一。

    不過金給人的感覺卻和剛纔有了很大區別。

    經歷過喬某人的嘴炮以及短暫的思考後，他對從前的選擇有了新的看法。

    海爾布拉姆率先發動語言攻擊：“真像你能做出來的事啊，哈勒昆，你果然是妖精一族的敗類。”

    “或許吧，就像喬恩大人所說的，我是‘妖奸’……抱歉啊，海爾布拉姆，我沒能把妖精一族的利益放在首位，內心深處始終抱有天真的幻想。”

    海爾布拉姆笑了笑，“我們是妖精嘛，就是又天真又愚蠢的。”

    “可即便如此……”金緩緩開口：“我依舊無法放棄人與妖精一族和諧共處的願望。”

    “憑什麼？”海爾布拉姆問。

    “憑我手中這杆槍，只要我足夠強大，這個願望就一定會實現！”金斬釘截鐵地說。

    聽到這話，海爾布拉姆反而高看了金一眼，內心有些感慨，“你還是你一點都沒變啊……不過我的怨恨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消除的，戰鬥吧，哈勒昆，將心意寄託在兵刃之上！”

    金沒有回話，操控靈槍漂浮於身前，肅然以待。

    風吹過，場面寂然無聲。

    昔日的摯友。

    彼此的笑臉在腦海深處浮現。

    轉眼間便煙消雲散，只剩對方肅殺的臉。

    這是理念的碰撞，亦是信念的交鋒。

    復仇。

    和平。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同時動手。

    之前兩人都有過重傷又復原的經歷，所剩魔力相差無幾。

    於是，他們選擇了最省力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直接進攻，一擊定勝負！

    海爾布拉姆高舉長刀，一路衝鋒，任由金的靈槍刺入自己的身體。強大的後坐力將他的身體撕扯變形，但他衝鋒的勢頭依舊沒有改變。

    一刀斜劈向下，險些將金一斬爲二。

    金猛然吐出一口鮮血，盯着近至眼前的昔日摯友，嘴角扯出個艱難的笑：“沒死……看來這次又是我贏了，海爾布拉姆。”

    海爾布拉姆苦笑一聲：“最後的最後，還是沒比過你啊，哈勒昆。”

    魔法的束縛在這一刻盡數消散，昔日的怨恨也伴隨生機的消逝化爲無形。

    海爾布拉姆倒在了金的懷裏：“復仇了五百年，可我心中的怒火依舊無法平息……或許死亡對我來說是最好的解脫。”

    金強撐着開口：“睡吧，海爾布拉姆，一切都結束了，閉上眼睛，睡着後便再也沒有痛苦了。”

    “哈勒昆，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不知爲何，海爾布拉姆突然流出了一滴眼淚。

    在變成純粹的復仇者之前，他也曾是個嚮往人類世界、天真無邪的善良妖精……

    “你沒有錯，錯的人是我，身爲王者，我太過天真，也不思進取。或許就像喬恩大人所說的，這便是長生種的傲慢。”

    金嘆了口氣，“或許現在說這話已經於事無補。不過……”

    “好了，哈勒昆，不用再說了。”海爾布拉姆沉沉地閉上了眼睛，“好睏，不要打擾我睡覺。”

    “嗯……”

    叛逆的妖精陷入永眠，最後一點靈魂化爲點點熒光消失不見，餘下的，只有一具傷痕累累的屍體。

    “海爾布拉姆……”金抱住曾經的摯友，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就在這時，海爾布拉姆的靈體突然出現在金面前：“哭鼻子，羞羞羞！”

    金驚喜地擡頭。

    卻見好友居然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海爾布拉姆，你……”

    海爾布拉姆似乎變回了數百年前那個無憂無慮的模樣，笑道：“老實講，咱也不知道是爲什麼。總之，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順着光亮過來，就看見你啦。”

    金驚喜地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海爾布拉姆則正了正神色，道：“哈勒昆，雖然被魔法控制，但這些年來亨德裏克森和德雷弗斯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中……

    聽我說，他們兩個已經被魔神族控制了，就像傀儡一樣，完全沒有自己的想法！

    還有一具魔神族的屍體在王都地下的密室，亨德裏克森就是用這具紅魔神屍體製造所謂的‘新生代騎士’。”

    紅魔神？

    難道！

    金趕忙詢問：“你說的紅魔神，是不是身體肥胖，頭生雙角，樣子可怖？”

    海爾布拉姆點點頭，“沒錯。”

    金呼吸急促了幾分。

    所有特徵都對得上，王都地底的那個恐怕就是班口中襲擊永生之泉，殺死伊萊恩的魔神族！

    “他沒有騙我……”金喃喃自語着，表情有些悲傷，又有些釋然。

    “哈勒昆？”海爾布拉姆輕聲呼喚。

    “抱歉，想到了一些別的。”金收斂思緒，對海爾布拉姆說：“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我之所以沒有離去，不止陪在你的身邊那麼簡單，更重要的，我要親眼見證你的覺悟，以及妖精一族的未來。”海爾布拉姆目光灼灼：“我能相信你嗎？哈勒昆。”

    金閉上眼睛。

    等再睜開，所有迷惘消失不見。

    他笑着開口：“當然。”(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