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登山記（三）

    “進來了嗎？”

    “進來了。”

    “蛤？我爲什麼沒有感覺。”

    “……”

    “說話。”

    “停下你無聊的小把戲，繼續用言語佔我便宜也不會有什麼好處的。”

    聞言，克萊恩聳聳肩，總算消停了些。

    往周圍一掃。

    目之所及，環境幾乎和之前沒有變化。

    他不禁疑問。

    這裏真的是‘隱祕之境’嗎？

    別鬧出什麼烏龍。

    那樂子可就大了。

    阿蒙彷彿看穿了克萊恩的心思，不屑道：“內外表裏，均爲一體，‘隱祕’又不代表不存在，只是需要特殊的儀式才能與現實交互。別瞎琢磨了，辦正事要緊。”

    克萊恩沉思片刻，做了個‘請’的手勢，“蒙哥，領路，”

    阿蒙生生氣笑。

    真苟啊。

    行。

    反正只是歷史投影，散了就散了。

    到時候損失了真正的機緣，也怪不到他頭上。

    想到這兒，阿蒙捏捏單片眼鏡，好整以暇地帶着克萊恩開始登山。

    霍納奇斯主峯極大。

    至少比想象中的要大的多。

    放在阿蒙這樣一位好大哥在身邊，克萊恩不懂就問。

    阿蒙耐着性子一一解釋。

    途徑之處全無人煙。

    看的克萊恩眉頭微皺。

    總感覺……

    和那天晚上夢見的不一樣。

    阿克慣有自知之明。

    ‘愚者’途徑擁有部份預見未來的權柄；

    身爲黑夜眷者，夢境又帶有啓迪與警示的意味。

    所以——

    ‘成羣的烏鴉’、‘空無一人的小鎮’、‘隱約可見的宮殿’。

    這些都是極其重要的線索。

    “又怎麼了？“阿蒙頓住腳步，忽然轉過頭。

    克萊恩搖頭，“方向不對。”

    方向不對？

    阿蒙有些疑惑，道：“喂，我可是老老實實在帶你登山，沒有耍陰謀詭計。”

    他故作失望，“我以爲咱們的關係已經親近到可以信任彼此了。”

    克萊恩乾笑道：“蒙哥你多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語落，他伸手聚攏一縷灰白色的霧氣。

    “我是想說，安提哥努斯或許不在字面意義上的峯頂。”

    阿蒙不傻。

    稍一提醒，他就明白了，試探性地說：“套中套？”

    所謂‘套中套’，意指兩層封印。

    第一層，黑夜女神的‘隱祕’，非女神眷者不可進入真正的霍納奇斯主峯。

    第二層，霍納奇斯主峯本身的特殊，讓外來者永遠迷失其中，無法登上峯頂。

    克萊恩不說話，只是垂下手腕上的黃水晶開始占卜。

    雖然之前阿蒙說過‘區區半神’、‘占卜無效’之類的話。

    但這個時候，他還是選擇了靜觀其變。

    靈性一點點發散。

    克萊恩閉目，耳邊斷斷續續響起了‘霍納奇斯……弗雷格拉……’的囈語。

    與此同時，黃水晶瘋狂逆時針旋轉。

    邊上，阿蒙看的津津有味。

    在他眼中，克萊恩似乎快要抑制不住高位格存在對於自身的影響了，臉上掉下一條條透明蠕動的蟲子，看上去十分可怖。

    阿蒙甚至還想撿起一條把玩一下。

    可就在這時，克萊恩忽然睜開眼睛，目中精光一閃。

    “找到了！”

    伴隨他的話語，周圍的霧氣彷彿找到了宣泄口，席捲着涌向克萊恩。

    克萊恩並不抗拒，任由霧氣包圍。

    阿蒙捏捏單片眼鏡，身影同樣消失在霧氣中。

    不知過了多久。

    兩人再次出現。

    地方還是那個地方。

    位置變都沒變。

    可氣氛卻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克萊恩抽抽鼻子，頗具神棍風範地說：“失落之國向真主打開了它的大門。”

    “這話等你忽悠信徒時候再拿出來用吧。”阿蒙扯扯嘴角。

    然後輕輕點頭：“那頭魔狼果然有兩下子。”

    阿克故作羞澀，“我也只是因爲有源堡，所以才能進入這裏。”

    阿蒙：……

    沒有在誇你啊喂。

    說話你的心態還真好，明明不久之前還怕我怕的要死。

    索性不理克萊恩，阿蒙捏捏單片眼鏡，稍微感知了一番。

    擡手指了個方向：“那邊。”

    巧的是，克萊恩和他做出了一樣的動作。

    兩人對視一眼。

    “心有靈犀啊克弟。”

    “郎才女貌啊蒙哥。”

    阿蒙：無語.jpg

    克萊恩：魔藥消化進度+1%

    霧氣依舊。

    可見範圍極小。

    克萊恩和阿蒙幾乎是摸索着前進。

    好在一路上沒有什麼危險。

    兩人一前一後踏入了一座小鎮。

    “這裏！”

    克萊恩幾乎一眼就確定了，眼前這個小鎮正是他之前夢見的那座。

    阿蒙不經意看向了某個屋頂。

    沉吟片刻，道：“不會有錯了，這裏信仰的正是安提哥努斯。”

    順着阿蒙的視線望去，克萊恩看見了屋頂上的狼雕。

    以及……

    “鳥類的羽毛？”克萊恩心中暗忖，面上卻不動聲色。

    阿蒙扭頭看向克萊恩，“接下來呢？是繼續登山，還是在這兒探索一番？”

    “當然是探索，安提哥努斯又不會跑。”克萊恩想也不想道。

    說完，竟不等阿蒙回話，便自顧自地走進了小鎮，轉眼被霧氣隱沒。

    小鎮建築風格陳舊。

    和現實世界中差別很大。

    其中最顯眼的建築是一座古老的尖頂教堂。

    它通體呈黑色，沒有鐘樓，頂端盤旋徘徊着一隻又一隻烏鴉。

    克萊恩就像着魔一樣不受控制地朝教堂走去。

    教堂周圍散佈着不少建築，有普通的兩層民居，也有簡陋的木屋。

    他看着懸着招牌的麪包房，看着有水車作爲動力的磨坊。

    思索片刻，隨便推開一扇門走進去。

    屋內柴火靜靜燃燒，甚至餐桌上還有散發出熱氣的食物。

    但，就是沒有一個活人，彷彿時間凝滯，所有一切都在安靜寧和的夜晚沉沉睡去了。

    “黑暗的力量，寧靜的領域……所以，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克萊恩不知第幾次皺起眉頭。

    太多太多疑問讓他心緒不寧。

    造成這一切的會是安提哥努斯嗎？

    或者，黑夜女神？

    還是別的什麼人？

    克萊恩眯起眼睛，盯着尖頂教堂上空那些烏鴉。

    他感覺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默默支配自己……

    “非凡聚合定律聽說過吧？”突然，阿蒙鬼魅一樣地在克萊恩背後出現，捏着單片眼鏡，刻意提醒道：“那裏一定有什麼東西。”

    “也可能是人，總之，來頭不小。”克萊恩十分冷靜道。

    猜測沒有意義。

    想要弄清真相就必須深入。

    即使明知道前方存在危險，也不得不去做。

    克萊恩做好萬全準備，和阿蒙一起踏入尖頂教堂。

    剛走進鐵柵欄門，蹲在教堂頂端的烏鴉驟然低頭。

    目光鎖定在兩人身上。

    阿蒙若有所思：“烏鴉？我好像知道些什麼了。”

    但在克萊恩細細問他的時候，他又開始當上謎語人了，一句話都不肯說。

    克萊恩無奈，只好撐着膽子推開教堂的大門。

    吱呀——

    大門敞開，尖頂教堂就像一隻張開了嘴巴的巨獸。

    藉助幽暗的光亮，克萊恩終於看清裏面的場景：穿背帶褲的男人，正裝配禮帽的紳士，袖口有荷葉邊的姑娘，裙子上蕾絲形成花朵的小姐……所有人都懸吊在半空，一動不動。

    啊！啊！啊！

    彷彿在爲這詭異驚悚的場景施加配樂，一隻只烏鴉發出令人心悸的嘶鳴。

    就在這時，那一道道身影像風鈴一樣搖晃起來。

    他們嘴巴張開，發出近乎囈語的聲音。

    “霍納奇斯……弗雷格拉……”

    “霍納奇斯……弗雷格拉……”

    “霍納奇斯……弗雷格拉……”

    這些聲音宛如海浪一樣層層重疊，鑽入克萊恩的耳朵。

    克萊恩頓時頭皮發麻，整個身子都在微微戰慄。

    不過，他還是強打起精神，逼迫自己看向懸掛於半空中的那些密密麻麻的身影，輕聲道：“靈性內斂，氣場顏色正常，卻給人一種極其呆板的感覺？像是祕偶卻又不是祕偶……”

    緊接着，他悄悄用左手拇指掐住食指第一個關節，開始觀察起那些人的‘靈體之線’。

    在克萊恩做這些事情的過程中，阿蒙極其認真地扮演了旁觀者的角色，沒有說一句話。

    等克萊恩確定所有‘靈體之線’都彙集前往了一個地方，阿蒙這才開口道：“真是太惡趣味了，好好的人，幹嘛都掛起來呢？”

    啊？

    這是你一個奪舍全家男女老少，甚至連貓貓狗狗蟲子都不放過的人能說的話嗎？

    克萊恩忍不住扯扯嘴角。

    這時，他眼角的餘光忽然掃到了一個畫面：不知什麼時候，他自己的‘靈體之線’也在自行飄蕩往上，延伸至教堂最高處，伸向那些身影懸吊的源頭。

    “我靠！”情急之下，克萊恩直接甩出一句漢語。

    來不及多想，他趕緊催動源堡的力量，以高位格影響了自身‘靈體之線’。

    “可惜。”阿蒙見了，忍不住說了一句。

    克萊恩頭頂頓時冒出三個大大的問號。

    你敢不敢當着我的面再說一遍你在可惜什麼？

    不過現在不是理會這傢伙的時候。

    克萊恩沉下心神，

    頭頂上那些懸掛的身影搖搖晃晃，彷彿在俯視着他。

    幸運的是，這些人還沒有顯露任何攻擊意向。

    也就是說，暫時安全

    權當周圍的詭異場景不存在，克萊恩和阿蒙繼續深入。

    前行二三十米，克萊恩看到了屬於這座教堂的漆黑聖壇。

    聖壇之上立着一尊石刻雕像。

    它整體呈人類女性的形象，但肋部和腰部卻分別長出了兩條獸腿，上面覆蓋着短粗且堅硬的黑毛。

    另外，石像周圍環繞着黑色細帶，彷彿延伸而出的一根根柱手。

    石像腳下，無數魂靈沉睡，彷彿着簇擁着它的星羣。

    克萊恩的眼神一點一點移動，望向石像的頭部。

    入目的，是一張秀美的臉。

    “這……”

    克萊恩心中一驚。

    隨即冒出了‘果然如此’的感想。

    這張臉他並不陌生。

    因爲他曾和這張臉面對面交流過。

    雖然蓋着面紗，但克萊恩自認不會搞錯。

    ‘天之母親’，魔狼安提哥努斯的姐姐，夜之國的建造者之一。

    同時，也是「黑夜女神」神降的容器！

    如果沒有意外情況發生，克萊恩其實挺想好好研究一會兒‘天之母親’的雕像。

    可雕像斜後方穿黑色長袍、戴着兜帽、腦袋低垂雙眼緊閉的老者卻讓他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在克萊恩眼中，這個滿臉鬍鬚的老人比懸吊在半空的那些人更詭異。

    對方的‘靈體之線’從體內延伸向後，卻並未飄向高空、匯聚到教堂頂部，而是在周身纏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就像打了個結一樣，源頭和終點合二爲一。

    “或許，這就是他沒有被吊起來的理由。”克萊恩心中暗忖。

    突然間，他看到了一雙眼睛。

    眸子漆黑，彷彿無光水面一樣的眼睛！

    坐在雕像斜後方的老者，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與克萊恩平靜的對視。

    克萊恩通體生寒。

    老者盯着克萊恩，嘴巴半閉，含糊不清的開口道：“終於……終於又有‘占卜家’來到這裏了……”

    阿蒙‘哈’了一聲，不等克萊恩作出反應，便自顧自的走上前。然後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那個老者，笑道：“果然是你啊，查拉圖。”

    查拉圖？

    哪個查拉圖？

    是傳說中遭遇安提哥努斯和門先生圍攻而隕落的查拉圖；

    還是後來創建密修會，多次幫助老鄉黃濤的那個查拉圖？

    克萊恩不動聲色，默默退至阿蒙身後更遠的地方，頗得幾分韓天尊的精髓。

    聽到這話，小查拉圖才發現除了陌生的‘占卜家’，還有別人來到了自己面前。

    黑色捲髮、寬額頭，戴着尖頂帽和單片眼鏡……

    阿蒙？！

    小查拉圖的‘困勁兒’一下子就沒有了，強撐着身體站了起來。

    “喂喂喂，別那麼激動，我又不會吃了你。”阿蒙捏捏單片眼鏡，“我現在已經學好了，是大大的良民。”

    打量了對方一會兒，他突然話鋒一轉，“不對，你不是查拉圖。”

    轉頭看向克萊恩，“和我一樣，這傢伙只是一個歷史投影。”

    歷史投影？

    聞言，克萊恩懸着的心稍微放鬆了一些。

    但他仍舊沒有喪失警惕。

    現如今，阿蒙坑死他的機率很小，但絕不是爲零。

    他盯着阿蒙，淡淡開口：“解釋解釋，什麼叫做歷史投影。”

    “歷史投影還需要解釋？這不是你的老本行嗎？”

    克萊恩：“我讓你解釋解釋，什麼叫做歷史投影。”

    “歷史投影就是歷史的投影唄。”

    克萊恩：“解釋解釋，什麼叫做他媽的，歷史投影……”

    “歷史投影就是歷史投影，這還怎麼解釋？”

    小查拉圖看着克萊恩和阿蒙的雙簧，終於忍不住了，輕咳一聲：“這個問題，我想，我可以解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