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動從火中出,惡焰涌如山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溫茶米酒字數:5458更新時間:24/06/28 15:58:25
    “柳兆恆”這一拳打出來的時候太快了,完全沒有常人理念中該有的那樣一個蓄勢聚氣的過程。

    因此這個拳頭,沒有綻放出任何威猛的氣勢、聲浪,甚至在周邊所有高手的感官之中,也沒有扯動一絲半點的天地元氣。

    等到這一拳已經打中了司徒道子的時候,所有人才驚覺……

    就在他們身邊,在他們自己身上,以及身體裏面,都有什麼東西,已經在剛纔那一拳的過程中被拿走了。

    湖面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船隻裏面,聚攏的全部都是來自司徒世家、吳家,還有那些支持他們的家族、門派的精銳高手。

    他們很多人都不知道今天這場博弈的具體細節,只是按照司徒朗照吩咐下來的說法,在船一停泊之後,就各自運功,將所有人的功力隔着船板,朝船錨鎖鏈那邊匯聚過去。

    而現在,他們就感覺到自己傳遞出去的功力,全都變得遲緩了,連經脈中運行不休的內力,也變慢了很多倍。

    明明菁純的程度好像沒有變化,真氣的總量也沒有少,但就是慢了下來。

    那些達到天梯境界的人,對自己的身體把握更加敏銳,能夠感覺到血液的流速同樣也在變慢,心跳變緩,所有臟器的蠕動速率,都在下降。

    至於達到真形境界的人,他們的觀察,在這一刻仍然十分全面。

    慢的不僅僅是他們自身。

    在湖面上奔流的勁風,那些即將洶涌拋起的浪頭,水底的游魚、水藻、潛流。

    天空中,之前因爲司徒道子降臨,而崩散開來,極速遠去的雲團,都受到了莫名的影響。

    不是被外力壓制的那種遲緩,而是自發的,好像後力不繼的那種感覺。

    世間萬物,大抵可以分爲兩類,有陰便有陽,有水就有火,有靜就有動,兩兩參照,互斥共存。

    從這個角度來說,“火”與“動”是可以分到同一個種類裏面去的,它們之間的聯繫緊密無比,時時刻刻都在相伴。

    當火焰被點燃的時候,就意味着某些極微小的事物在破裂,在加速運動,正是這個過程,釋放出的熱量。

    同樣,正是因爲有熱量的存在,事物才可以運動下去。

    所以那些搖晃的樹木,那些滾動的山石,那呼嘯不止的風,那天上飄動的雲。

    甚至包括那些奔流不息的江水,湖面上盪漾動盪的波瀾。

    這一切動着的景象,都有“火”的作用蘊含在其中。

    水中亦藏火,這才是真火!

    那肉體凡胎、藐小又短暫的人啊,本身也只不過是宇宙萬物中,最微不足道的一角。

    可是當人羣之中,有誰修煉到神府的境界,就開始能夠看到森羅萬象中的那一絲真諦。

    “柳兆恆”打出的,就是從萬象中借火的一拳。

    即使是那些有着血脈天賦的精怪,憑空凝聚、煮鐵熔石的火行元氣,乃至於玄胎高手運轉的地火煞火,精神之火。

    與這一拳相比,都淪爲最庸俗的凡火。

    司徒道子中了這樣的一拳之後,高不過七尺的身體裏面,足足傳出了山崩地裂、夏日雷暴似的三聲霹靂巨響。

    任何聽到這種聲音的人都該覺得,這是沉重的雷雲被扯碎,瓢潑灑落在大地上,巍峨的山峯已垮塌,剛強處盡被摧折的聲響。

    區區人的身體,在這樣的動靜之下,早就應該粉身碎骨,連一粒塵埃都不會剩下。

    但是司徒道子的身軀完好,衣袍都沒有破。

    他只是臉色突然蒼白如紙,那雙眼睛的下眼皮處,盈起了一層瀲灩的血色波光。

    而他的手,像星光閃電一樣快,在中拳的同時,也鎖住了“柳兆恆”的肩膀。

    “司!徒!雲!濤!”

    司徒道子的喉嚨深處,精神裏面,喊出了這四個字。

    只不過,除了近在咫尺的蘇寒山和紀不移等幾名玄胎高手之外。

    其餘各色人等,不管船隻上的,還是更遙遠的岸邊的人,從心底裏聽到這四個字音的時候,都已經變調。

    他們聽到的,全然不是司徒雲濤這四個字的讀音。

    而是徹頭徹尾,清晰無比的另外四個字。

    星!羅!飛!梭!

    很難形容那一刻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蘇寒山早有預謀的手掌打出去,紀不移的長劍也變向,攻向司徒道子的時候。

    司徒道子和“柳兆恆”的身體,忽然變成了淡藍色的星光虛影,重重疊疊,拖成一抹長線,朝着天空的盡頭轉移而去。

    只是一眨眼,他們兩個有形有質,有體積有重量的血肉之軀。

    已經變成遙遠天際,南方羣山上空的一點璀璨藍色星芒。

    到這個時候,高臺上的這羣人,才從剛纔一連串的驚變中回過神來。

    東方新他們那羣人,是受到的衝擊最密的。

    從柳兆恆突然反水開始,到發現柳兆恆不是柳兆恆,原來“柳兆恆”還是站在他們這邊,並且成功偷襲了司徒道子。

    這裏面的每一個步驟,他們都沒有想到,腦子裏面所要經歷的反應波折,自然最多。

    但從結局來看,套着別人殼子的司徒雲濤,僅憑一己之力,就逼得對方神府老祖轉移戰場。

    這絕不是一件壞事,反而是驚爆性的大喜訊!

    與之相反,司徒朗照和吳人庸兩個人的心情,簡直是陡然跌向了萬仞山谷之下。

    他們也是在玄胎境界裏面修煉日久的人物,不會不知道,剛纔司徒雲濤頂着別人肉身打出的那一拳,意味着什麼。

    “他練成了元神?!!”

    司徒朗照陡然盯向了蘇寒山,“那你是誰?柳兆恆?”

    能夠駕馭司徒雲濤的肉身,扮演的這麼好,要麼是另一個玄胎境界的高手,要麼至少也得是真形境界的巔峯。

    司徒雲濤身邊,乃至於他在外地的那些心腹手下中,能有多少真形境界,司徒朗照都是一清二楚。

    假如是用哪個真形境界來頂替的,憑司徒家的消息手段,絕對可以察覺到蹊蹺之處。

    “我姓蘇,跟司徒停雲打過一點交道的。”

    蘇寒山笑道,“不知道兩位大人,有沒有一點印象?”

    吳人庸陰沉道:“蘇寒山?不可能。”

    蘇寒山這個人突破到天梯境界才多久?

    就算是以前有極境根基,也不可能這麼快練到真形巔峯,駕馭司徒雲濤的肉身。

    司徒朗照垂下了視線,啞聲說道:“不論你是誰,既然司徒雲濤沒來得及帶走自己的肉身,那就留在這裏吧!!”

    就算偷襲得手,司徒雲濤進入神府境界也不會有多久,用的又不是自己的肉身。

    老祖把他引入劍陣的話,勝算依然很大。

    但前提是,不能讓他取回肉身。

    畢竟,地遁太火神符,還在司徒雲濤的肉身上,要不是有這張神符在,不管司徒雲濤肉身中藏的是誰,都不至於面對面出手,還騙過了司徒道子的感應。

    玄胎境界的司徒雲濤,動用這張神符,只能被神符之力裹挾,身不由己的逃跑。

    而神府境界的司徒雲濤,卻很難說,能不能更靈活地運用這股神符的力量。

    “哈哈哈,放什麼大話!”

    東方新笑聲剛起,牛刀入鞘,虎刀已出。

    明明該被歸類到短刀之中,刀刃也並不寬闊,刀身不算沉重。

    這虎刀出鞘之後,偏猶如一把重達數萬斤的黑鐵厚刃大刀,帶着泰山壓頂般的威勢,倏然就壓到了司徒朗照面前。

    司徒朗照的身影似乎一晃,厚重的刀勢就被破開,如泡沫般噴散,露出短刀真容。

    星羅神劍已經握在他手中,輕飄飄的一記點刺,就讓東方新連人帶刀,驟然一頓,面色微驚。

    “司徒道子的配劍?!”

    紀不移認出那把只在圖冊上見過的寶劍時,空中已有三條劍痕閃過,交叉成一個三角形狀。

    他的劍法叫做《滄海磐石劍訣》,是他們那個宗門的祖傳劍術。

    當年他拜入師門,師長嫌他原本名字土氣,爲他另起“不移”這個名字,也是希望他能夠領悟磐石劍訣的真髓。

    而今這三條劍痕壓下來的時候,正如同一座讓人看不清全貌的三角體山嶽,從空中鎮壓而至。

    鐵英散人同樣出手,面前的柺杖浮空旋轉,手訣連環變換,就要調動陣法襲擊。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南方羣山上空,有一塊天空,突然暗沉,星斗扭轉,瑰麗絢爛。

    有粗大兇猛的星光,如同彗星墜落,拖着長長的尾巴,接連不斷的砸向山間。

    “劍陣?!”

    鐵英散人精於陣法,下的心血實在夠多,哪怕是平日生活中見到一絲啓發陣法奧妙的景色,都忍不住駐足,專注去思索。

    遠方天空中,隱隱透露出的陣法奧妙,她是第一個察覺的,也是最先分神的。

    於是,在她旋轉的柺杖上浮現出來的八卦陣圖,就驀然消失。

    那絕不是因爲她有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分神。

    而是有人趁着這個微小的破綻,一舉隔絕了她與整座陣法之間的感應。

    鐵英散人面色悚然,驀地扭頭看向不遠處的海無病。

    “我原本還真準備幫你們,就連讓司徒家準備的東西也能變成你們的助力。畢竟在判斷之中,你們處於弱勢。”

    海無病神色怪異,心中閃着這些念頭,手上則捏着猶如火焰的印法,指關節靈活得不像人的肢體,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際,令人眼花繚亂的翻轉亂彈之後,驀然靜止。

    “可惜,現在還幫你們的話,你們就太強了!”

    鐵英散人不及阻止,東方新、紀不移,包括剛要向司徒朗照出手的蘇寒山,腳下都出現了一塊紅色的八角光斑。

    他們有的站在高臺上,有的在半空中,可只要光斑一浮現了,身體就驟然被禁住。

    對於初來乍到的海無病,這些人中沒有哪一個,是輕率的付出了十足的信任。

    鐵英散人看起來孤冷,仿若不屑於欺詐心計,自稱對這座陣圖看不透,在督導材料的過程中,時常反覆揣摩,好像也只摸到了那麼三四層的精義。

    但實際上,對於那捲盤誅八陣圖,鐵英散人至少能夠摸透八九成的變化。

    要不是有這樣的計算,她寧肯另外佈置自己用熟了的陣法,也不可能貿然使用這種陌生陣勢。

    現在,這座陣法卻還是失控了!

    不是因爲鐵英散人對這座陣法出現誤判,而是因爲,有另一座她完全沒有見過,沒瞭解過的陣法,在同時運作。

    高臺周圍那些大大小小的船隻,都有船錨沉入水底,本來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船錨本身不是特殊材料,也沒有描繪出什麼咒文,是不能用來佈陣的,但是每一艘船上的人員數量,功力水準,其實都經過事先的估算安排。

    而此時此刻,他們所有人的功力,正分門別類的匯聚起來,灌注到船錨鎖鏈之中,達到了可以用來佈置陣法的標準。

    海無病並非直接奪取高臺內部佈置的陣法,而是操控了所有船隻形成的陣法之後,破掉了高臺內部的陣法。

    就像是有着天克的效果,輕而易舉的把高臺內的陣法變成了俘虜,再將內外兩座陣勢,混同起來運轉。

    八八六十四根銅柱鐵樁,深入湖底,截取地脈火力元氣,外圍船錨的陣法,藉助整個鹿鳴沼澤的水靈元氣,加以束縛。

    使得陣法威力,在這種不顧及維持時長的對衝中,被壓縮到更濃郁的狀態,帶來極具滲透性、且又高熱無比的禁錮。

    東方新的眼神最是震怖,握刀的手竭力發功,意圖掙脫。

    他距離星羅神劍太近了。

    在這個距離上,一旦司徒朗照破開那三角劍痕的阻礙,再回手一劍,他恐怕不死也得重傷。

    確實,司徒朗照這一刻,佔據了太大優勢,在破三角劍痕的同時,猶有餘力觀望全局,心中振奮。

    另一邊的蘇寒山,也能感覺到,這種潮溼至極的熱量,連司徒雲濤的玄胎肉身都極不適應,額頭冒出許多汗珠,更隱隱要侵入他的精神感知。

    讓他的魂魄都體驗到這種好像能把黃金煮成氣體的高溫。

    吳人庸就在這個剎那,攻向了蘇寒山。

    他現在仍然不相信,對方真正的身份,就是那個殺死了司徒停雲的乳臭未乾的小子。

    但是,對方敢用那個仇家的身份來嘲弄他,就已經讓他心中動了無比堅決的恨怒之意。

    他這一掌,趁胸中一口惡氣而發,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了吳家的成名絕技《嵐掌劍瘟》。

    這是一種劍氣功法,但從氣海境界開始,就要求空手施展,出招的時候,劍氣要同時從掌上多個穴位噴吐出來,閃爍不定,攻向敵人。

    只要一接觸,這些劍氣就會受到人體自然的吸引,帶着自身穴位的特性,鑽入對方相稱的穴位之間,製造出最劇烈的痛感,切斷對方的功力供應。

    即使對方功力深厚,交手時間又短,能夠把侵入自身的劍氣驅逐掉,那些按照特定順序損害過的穴位,也會形成如附骨之疽般,無法擺脫的漫長病痛。

    更可怕的是,隨着這套掌法造詣的提升,能夠削弱敵人對疾病的抵抗力。

    曾經有一個天梯高手,跟當年同在天梯境界的吳人庸拼了一掌,回去之後,自以爲傷已經養好,卻因爲感染一場小小風寒,在半日間暴斃。

    這種掌法,就像是專門用來針對同級高手的致命瘟疫。

    以吳人庸現在的境界,這一掌只要能打在別人身上,立刻能夠形成十七種絕症,三十四種怪病,六十八種虛弱疾患的痛苦。

    就算是魂魄被打出來,也無法逃脫這百餘種病魔一起爆發的折磨。

    “即使真是柳兆恆,中了我這一掌,也能叫你吃足苦頭!!”

    就連無形無質,無生無死,不可能會受到病痛影響的空氣,在他這一手打出來的時候,也變得蠢蠢欲動,形成一種噩夢般可怖的慘灰色。

    大片的光線氣體,扭曲成各種怪誕的形貌,彷彿就在吳人庸的掌心中,有羣魔出籠的徵兆。

    蘇寒山看着那羣病魔咆哮而至,被禁錮的眼神怒張,有剎那赤金熔岩般的震動。

    他雙腳忽然一分,分開的不多,只是一尺有餘,但是腳下的八角形光斑,卻被他這個動作撕成了兩半。

    高臺內部,更傳出巨響,堅硬的高臺表面,像是奇怪的麪糰一樣,每塊材料間的縫隙都被擠壓到看不出來,但又胡亂的一處一處劇烈膨脹起來。

    海無病的臉色中,透出了真正的驚詫。

    東方新、紀不移等人,臉色剛有變化,腳下的禁錮也因爲檯面的巨大鼓包而崩散,身影驚飛。

    平平坦坦的高臺,在這彈指間,像是聳起了一個個小山包,崎嶇坎坷,擁堵至極。

    吳人庸的視野中,敵人的身影,也被乍然連綿拱起的檯面遮擋。

    他卻來不及退,索性怒喝一聲,憑藉病魔掌力,把所有阻礙摧毀成灰白色的飛燼。

    鼓包的表層毀去,內部劇烈的金紅光芒,剛要炸開,也被他的掌力化去,無法阻礙他的身影。

    不過他的手掌探到一半,另一只更加輝煌赤紅明亮的手掌,亦在熔岩般的光芒中,探了過來。

    嘭!!!!

    兩掌對拼,以這一塊鼓包爲中心,周圍的鼓包,也相繼炸裂。

    “佈陣我是不會,但我擅長破壞,當然要給自己擅長的事,留下一點準備!”

    蘇寒山眼中金光透射而出,牙齒噴出火絲,心念振動熾燃,身影踩踏在如雲如花,盛開膨脹而起的滔天烈焰之中,一掌把吳人庸轟飛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