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蘇寒山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溫茶米酒字數:3094更新時間:24/06/28 15:58:25
    清晨時分,天光透亮。

    遠處有雞鳴的聲音傳來,枝頭的鳥兒,也嘰嘰喳喳的叫了起來。

    蘇寒山坐在輪椅上,推開了房門。

    他的房間沒有門檻,就是爲了方便輪椅進出,洗臉的銅盆和毛巾都放在沒有知覺的雙腿之上,用手轉着車輪,到了院子裏面。

    院中有井有桶,井口用石板封住了一部分,只是恰好能容那個小桶穿過。

    蘇寒山雖然坐在輪椅上,但打水並不困難,將輪椅側對着井口,單手抓着井邊的繩子一抖。

    小桶砸落在水面上的聲音,帶着幾分清澈感,在他耳邊迴盪。

    洗漱之後,蘇寒山把盆裏的水潑在院子裏的老樹底下,又拿桶打了半盆水,準備把毛巾泡一泡,搓一搓。

    毛巾入水,他看着銅盆裏的水面漸歸平靜,映照出自己的面容,不知不覺有些走神。

    水上照出的是一張少年人的面孔,眉發濃黑,脣紅齒白,氣色其實還不錯,單看這張臉,很難看出這是一個雙腿癱瘓了五年的人。

    當然,更看不出這個人的靈魂,實際該算是三十多歲了。

    前世在地球的生活,便利的二十一世紀,似乎已經有些遙遠。

    這一世他恢復意識的時候,還是個剛出生的嬰兒,可能是腦子尚未發育好,非常嗜睡,一天裏能保持清醒思考的時間也不多。

    到了六七個月大,他才弄明白,這裏是大楚王朝,而他這一世的父母,是雪嶺郡、滄水縣,松鶴武館的館主夫婦。

    成年人的思維套在一個嬰兒的殼子裏,本來是挺彆扭的,但他很快發現了一個最大的樂趣。

    這個世界的武功,像是武俠小說裏的那種,能練出內力,隔空移物,能施展輕功,登萍渡水。

    對這種超凡能力的渴望,加上嬰兒的身體沒有別的樂子。

    蘇寒山在兩歲的時候,就已經有意識的學會了基礎的吐納之術,讓他爹又驚又喜,呼爲天才。

    其實,所有人在七歲以前都是一個飛速發育的時期,如果能在這個階段打好內功吐納的基礎,以後的好處,不言自明。

    但是正常的孩子,這個年紀看什麼都新奇,很難長久專注的學習吐納這種枯燥的東西,就算是那些大家族強制培養自己的後代,在幼年期,效果也未必會有多好。

    蘇寒山佔了這個便宜,在同齡人中就顯得異常厲害,加上周邊人的誇獎,讓他十分開心,越練越勤。

    等到他十二歲的時候,雖然在招式上,還只學了一些基礎的拳腳功夫,但是在內力上,已經勝過武館裏面不少成年弟子。

    然後,就在這一年的燈節,蘇寒山跟家裏長輩上街遊玩之時,中了一根毒針。

    命是保住了,毒素卻淤積而下,損害血肉筋腱,使他的雙腿失去了知覺。

    就算有成年人的心智,蘇寒山那最初的一兩個月,也有點心態失常,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後來他漸漸適應了,也嘗試振作。

    畢竟這個世界有內功,或許練得更深一些,更強一些,就可以恢復健全的肢體呢?

    “呵……”

    蘇寒山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開始搓洗毛巾。

    五年過去,他的內力沒有能夠讓自己站起來,但是內功的運行,好歹讓他的雙腿沒有出現異樣的萎縮,從外觀上來看,這副腿腳同樣隨着他的年齡在生長,銅盆放在腿上,還算穩當。

    而且內力的加持,讓他的上半身可以發揮出超常的力量,經過練習後,自己就能處理吃喝拉撒之類的瑣事。

    比如茅房裏面,茅坑旁立了一根木樁,木樁上又橫着嵌入了一根木棍。

    蘇寒山上茅房的時候,只需左手抓在木樁之上,就能維持整個身體的平衡,用右手將兩條腿依次放到那根橫着的木棍上,再去方便。

    就算要去別的茅房,他也只需要帶長短兩根木棍,臨時扎一個類似的架子,灌注內力,使木頭暫時具有更強的承受力。

    洗漱完成後,蘇寒山把銅盆送回屋裏,還沒轉身,就有個高大的身影進了門。

    “哈哈,小山,你看看這條魚!我今天早起無事,到河邊拋了一竿,你猜怎麼着,第一竿下去,這魚就傻乎乎的上鉤了,哈哈哈哈。”

    蘇寒山把輪椅轉過來,一條約有五尺多長的大鰉魚,差點晃到他眼前,腥氣撲鼻。

    “二叔。”

    蘇寒山偏着頭,看向蘇鐵衣,只見這寬額虎目、蓄着短鬚的雄壯大漢,穿着潮溼的一身黑衣,鬢髮也有些亂,幾縷髮絲貼在額上,褲腿和鞋邊都沾着些草葉。

    黑衣僅是潮溼,溼得又很均勻,顯然是在霧深露重的地方待久了,有些青草的汁液已經在褲腿上變了色,沾染上去的時間已經不短。

    這條魚是今天第一竿?

    說是昨晚的最後一竿還差不多。

    “果然好大的魚,二叔釣魚的水準是越來越高了。”

    蘇寒山豎了個大拇指,笑道,“再過一陣子,就該到今年的秋獵了,二叔釣了這麼大的魚,今天讓後廚做了,該讓師兄弟們都嚐嚐。”

    “正好,再好生看看,他們這陣子練得如何,趕在秋獵之前,給他們規劃好今年的分隊,培養培養默契。”

    蘇鐵衣恍然:“哦對,今年的秋獵又快到了。”

    最近是該多指點指點他們,白天要有充足精神,就先別通宵釣魚了。

    大嫂在小山幼年的時候就病逝,大哥本來才是館主,前兩年卻受一個鏢局好友的邀請,出去走鏢,結果整個鏢隊都沒了音訊。

    蘇鐵衣每一想到自己現在是松鶴武館的館主,也是僅剩的一個教頭,就會提醒自己,正事上面萬萬不能輕心大意。

    去年他是頭一回以館主身份率人參加秋獵,倒是沒有大意,只是今年,安穩的日子稍長了些,他心態就不免有些放鬆了。

    還是不夠嚴謹啊。

    “好,我這就把魚送到後廚去。”

    蘇鐵衣爽朗道,“削肉做酸菜魚片,魚骨頭燉湯,弄好了我就先給你送一份過來。”

    話音未落,他拎着魚,大步流星的走了。

    魚送到廚房,蘇鐵衣當即去武館前院看了看。

    十幾個弟子,有的在靜坐吐納,有的在演練拳法。

    這時天色尚早,武館的弟子已經來了大半,任誰都不能說他們不刻苦,但蘇鐵衣隔着院門看了片刻,心中卻有些想要嘆氣。

    滄水縣是附近幾個縣最富庶繁華之地,有水陸交通之便利,百業興旺,富戶不少。

    能在這個縣裏開辦下來的武館,館主自然都是有硬本事的,也不愁生源。

    松鶴武館最興盛的時候,有接近兩百名弟子,秋獵中的表現,連着好幾年,都是最優異的一家。

    富戶行商之時,山水迢迢,叢林中多有險惡之處,除了自家青壯、家丁、商鋪夥計等等,往往還要臨時僱傭大量武館弟子,充當護衛。

    究竟往後一年裏,僱傭哪家的人手,基本都是看秋獵的表現來決定的。

    地方上的豪門,爲嫡系長者僱傭護衛、爲兒女聘請教習,也都要把秋獵的表現納入考量。

    所以那個時候,松鶴武館的名頭,近乎是整個滄水縣的招牌,門前車水馬龍,賓客雲集。

    可是,自從蘇寒山癱瘓,另外幾家武館,也不知道是早有預謀,還是覺得自己肯定會被懷疑,索性先下手爲強。

    他們竟然在那一年的秋獵中,摒棄前嫌,聯合起來,打擊松鶴武館的弟子。

    不少弟子,被打成重傷,或多或少的落下了病根,乃至是殘疾。

    之後那幾家還不顧規矩,直接打破底價,寧可自己也吃些虧,攬走了那一年武館行業相關的生意。

    松鶴武館連着被排擠了三年,館主親自走鏢的時候又失蹤,剩下幾個教頭,也被高薪挖走,帶走了他們自己的嫡系弟子。

    等到蘇鐵衣接手武館的時候,本身就是日薄西山,積重難返了。

    他去年帶隊參與秋獵,掙扎到最後也是個墊底的成績,甚至被倒數第二拉開了一大截。

    今年他下意識的迴避秋獵相關的事情,也是因爲看不到什麼指望。

    “要是退出,武館的名頭就徹底倒了,剩下的弟子也難有出路。”

    蘇鐵衣面色木然,雙手環抱在胸前,心中沉鬱萬分,“他們硬是留到今天,我不能對不起他們。”

    “可要是還去參加,說不定他們之中,也會有人步了小山等人的後塵。”

    終身的殘疾啊,不是輕飄飄的一句話,而是他這五年來,親眼看到自己的侄子,看到那些親如子侄的武館弟子們殘疾後的生活,在心中壘起來的萬鈞重壓。

    “還是得參加!!”

    蘇鐵衣努力讓自己壓下那些雜念。

    不能頹廢,不能認輸,武館的名頭不倒,多少還能接到點生意,賺到點銀子,照顧那些殘疾的弟子。

    要是徹底倒了,那就真的都沒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