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4章 小山村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七月喜神字數:4231更新時間:24/06/28 15:57:54
    這般快行一個多時辰,竟還沒有到達目的地,蘇懷章問:“秋小娘子,還沒到嗎?”

    秋槿棠應道:“快到了,蘇公子,你不是來過嗎?”

    蘇懷章離開村子來衛州城的時候,秋槿棠給他僱了輛牛車,坐在牛車優哉遊哉,自然不覺遙遠。

    來到小山村已經是深夜,這個點本來已經人人熟睡的安寂時分。

    怎知卻是家家戶戶亮着弱弱的燈火,遙遙的猶如點點螢火。

    夜並不是完全寂靜的,時而傳來動靜聲響,卻是藏在這黑夜中的忙碌與焦迫。

    蘇懷章見了不由興奮的感慨一聲:“好像過年守夜一般,光是這紅紅點點,我已經能夠感受到個中熱鬧。”

    謝傅露出苦笑,蘇懷章此話雖有幾分風雅,但是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卻不是滋味。

    大多數人白天都要辛苦勞作,黑夜是他們喘息休睡的時候,因爲第二天一早又是辛苦勞作的一天。

    如果連這喘息休睡的時間都被剝奪了,可想而知個中勞累艱辛。

    這時漆黑的村道上,一個身影快步朝這邊靠近過來,走近許些,是一個挑着兩個木桶的中年漢子。

    秋槿棠主動打了招呼:“狗叔。”

    這名中年漢子停了下來,大冬天的身上卻只穿一件單衣,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緩了好一會兒才應道:“小棠啊。”

    “狗叔,怎麼樣了?”

    “我那幾塊地還沒澆完,又旱了。”中年漢子聲音帶着哭腔,讓人感覺都快哭出來了。

    “狗嬸呢?”

    “我那娘們都累癱了,我讓她歇息一下。”

    “狗叔,這次我帶了……”

    秋槿棠話還未說完,中年漢子就打斷道:“小棠啊,不說了,狗叔要挑水去,麥子要是旱死了,狗叔這個年都沒法過了。”

    中年漢子說完便挑着擔子快步離開。

    跑十里地挑兩桶水回來澆地,這般來來回回,想想就荒唐又可笑至極。

    可這卻是擺在眼前的現實,是這人荒唐還是這世道荒唐。

    謝傅見秋槿棠站在原地,神情闇然悲傷,輕輕拍了她的肩膀。

    秋槿棠回神望去,只見謝傅臉上掛着和藹微笑,讓人感到很是親切溫暖。

    謝傅笑着眨了下眼,秋槿棠靦腆一笑。

    蘇懷章看見了,心中暗暗歡喜,看來謝兄對秋小娘子有意思,好好好……那我就幫你們兩個撮合一下。

    “秋小娘子,你怎麼臉紅了,是不是喜歡謝兄啊?”

    “噯噯噯,蘇兄,你可不要亂點鴛鴦譜啊。”

    秋槿棠見蘇懷章這書呆子竟敢調戲自己,潑辣應道:“是啊,我就喜歡謝公子,哪像你這書呆,愣頭愣腦的闖到牢獄去。”

    蘇懷章不高興了:“你怎麼說話的,我還不是爲了幫你們。”

    “你幫了嗎?你幫倒忙就會,你可知這兩天我爲了你的事四處奔走,要不是巧遇謝公子,你這會還在牢裏呢。”

    蘇懷章氣道:“等到了你家,馬上給我準備筆墨紙硯,我修書一封,保證半個月內幫你們解決難題。”

    秋槿棠譏笑:“半個月!半個月,黃花菜都涼了了。”

    謝傅笑道:“好啦好啦,你們兩個怎麼跟冤家一樣。”

    兩人異口同聲氣憤道:“誰跟他是冤家!”

    謝傅道:“好了,秋小娘子帶路吧,我餓了。”

    進入村道,遇到越來越多的人,男女老少都跟那中年漢子一般,急匆匆的擔着水桶去挑水。

    三更半夜的,只有高空半輪明月照明,他們幾個身上無物,都需要一路循道慢行,更何況身上挑着兩桶水,如救火一般快行。

    確實很不容易,可是麥子就是他們的命啊,沒被逼到,誰也不想如此拼命。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嬌聲痛呼。

    幾人聞聲回頭望去,卻是一個婦人身上挑着兩桶水,摔倒地上。

    眼見兩個水桶的水都灑幹流盡,婦人似突然受到刺激,竟放聲大哭起來。

    秋槿棠快步跑去:“牛嬸。”

    人跑近將婦人攙扶起來,關切問道:“牛嬸,沒摔壞吧。”

    婦人又哭了一陣子,抽泣着說道:“小棠啊,全完了,全完了。”

    秋槿棠忙安慰道:“牛嬸,沒事的,我幫你。”

    “你幫我什麼,你自家地裏的麥子都快保不住了。”

    秋槿棠停了沒有應話,二叔爲了攢錢給堂哥娶娘子,多租了幾畝地,誰知道今年倒黴透了,竟遇到一個月連續乾旱。

    她這些日子撐船,原本想多攢點銀子度過難關,怎知道遇上風浪,船隻給毀了,現在連謀生的工具也沒了。

    想到這裏,目光一紅。

    婦人自個哭訴着:“你牛叔死的早,我一個女人就靠這幾塊地過日子,這麥子要是旱死了,我可怎麼活啊,怕是要帶着兩個孩子挨家挨戶乞討去”

    顧玉靈哪見過這種人間疾苦,聽着目光竟隱隱紅了。

    謝傅嘴角微微掛笑,想不到大姨清冷的外表,竟有這麼一顆柔軟心腸。

    顧玉靈驟然謝傅表情,卻是真生氣了:“你還笑!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謝傅笑道;“我讓她馬上笑起來要不要?”

    顧玉靈愣了一下,謝傅已經走了過去,蹲了下來,掏出一塊碎銀朝婦人遞了過去,笑着問道:“嬸子,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下去了?”

    婦人看見銀子,吃了一驚,弱弱問道:“爺,這是咋回事啊?”

    謝傅笑道:“沒什麼,剛纔聽見嬸子你一個人過的很是辛苦,就是想幫幫嬸子你。”

    謝傅蹲着身說的很是隨和,絲毫沒有居高臨下之態,儘管如此,婦人還是不敢收下銀子,畢竟這不是十文八文,這是幾兩銀子,說句不好聽的,她這輩子還沒見過銀子長啥樣的,輕輕的朝秋槿棠。

    秋槿棠見牛嬸止住哭泣,也很是高興,笑道:“嬸子,這位謝公子是我的朋友。”

    “小棠,你是怎麼認識的貴人朋友啊?”一出手就是幾兩銀子送出去,絕對算得上是貴人。

    “牛嬸,我撐船的時候認識的謝公子,謝公子很是熱心腸,知道我們村子的情況,特地過來幫忙。”

    婦人哎呀一聲:“這天底下還有這等大好人。”

    謝傅笑了笑,就將銀子塞在婦人的手上,婦人還是不敢收下:“公子,無功不受祿,如何使的。”

    謝傅乾脆說道:“我們幾個沒吃飯,還要勞煩嬸子招待。”

    一邊說着一邊將銀子強行塞到婦人手中去,他知道平民百姓並非不貪錢,只不過因爲卑微而生自覺。

    “沒問題,我還有只雞,正好殺了招待你們幾位。”

    婦人興奮站了起來,臉上淚痕雖然未乾,嘴角已經掛起了笑意,只是剛一動身,卻是噯的疼叫一聲,看來剛纔是摔傷了。

    秋槿棠立即將婦人攙扶起來:“牛嬸,我背你回去吧。”

    婦人低頭看了地上的水桶和扁擔一眼,對於普通人家來說,家中的任何物品都不是多餘的必需品。

    謝傅直接就挑了起來,笑道:“走吧,我餓壞了。”

    看見這一幕的婦人表情一訝,內心真的很震撼。

    秋槿棠揹着婦人前面領路,三人跟在後面。

    顧玉靈對着謝傅低聲笑道:“真有你的,我剛纔怎麼沒有想到。”

    謝傅笑道:“你這千金大小姐多跟我待久了,就能想到了。”

    每個人的生活背景不同,對於事物的認識也是不同,幾兩銀子在大富大貴的人眼中,只不過是一頓酒錢。

    在貧苦人家眼中,卻是生計的保證,甚至是天差地別的命運。

    謝傅雖然如今富貴,但也是從貧苦過來,所以一下子就看清婦人的需要,就好像名醫一般,對症下藥,立即見效。

    顧玉靈不由感慨道:“今天對我來說真是豐富多彩的一天,我覺得以前過得太平澹了。”

    謝傅低聲說道:“跟着我,保證你每天的生活豐富多彩。”

    顧玉靈好笑道:“我相信。”突然看見謝傅挑着擔子四平八穩的樣子,忍不住抿嘴一笑。

    謝傅笑問:“你笑什麼?”

    “我笑你現在啊,真是個……挑水的料。”顧玉靈說着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

    蘇懷章跟在後面,正想着剛纔風頭全被謝傅搶了,這麼好的表現機會怎麼沒有把握住。

    忽聞表妹動聽笑聲,心中暗呼壞了,謝傅贏得表妹對他的好感。

    當下也顧不得腳上疼痛,快步跟上,嘴上嚷了一聲:“等等我。”

    蘇懷章靠近過來,謝傅和顧玉靈都默契的閉口。

    蘇懷章興奮說道:“我想到解決的辦法了。”

    顧玉靈特別關心此事,問道:“表哥,什麼辦法?”

    蘇懷章得意笑道:“每家每戶都救濟一點,大夥不就度過難關了。”他也是從剛纔謝傅施捨婦人想到此點。

    顧玉靈噯的一聲:“對啊。”

    蘇懷章笑道;“我想我能籌個千八百兩,幫他們度過今年難關應該沒問題。”

    顧玉靈笑了笑,覺得表哥這個人也蠻熱心,朝謝傅看去,意思似在詢問,你這位大大人又該如何表示呢。

    謝傅卻道:“他們要的不是銀子,也不是在別人施捨下活着,要的是有尊嚴的自力更生。”

    蘇懷章愣了一下:“所以呢?”

    “所以這井非挖不可!”

    牛嬸這邊跟秋槿棠低聲說道:“小棠,我看這位謝公子人不錯啊,英俊又隨和有禮,這樣的貴公子我還真沒遇到過。”

    秋槿棠笑了一聲,心中暗忖,牛嬸你整天窩在這小山村,哪見過什麼世面,你在村裏就連公子都沒見過一個,嘴上應道:“是,謝公子人很好很熱心。”

    “小棠,那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啊。”

    秋槿棠愣道:“把握什麼啊?”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人家一個貴公子憑什麼跟着你到這破地方來,還不是因爲你。”

    秋槿棠愣了一下,只聽牛嬸繼續說道:“你要是能跟上這樣的男人,就是當人家小妾也是賺的,可要好好把握,不要錯失機會。”

    秋槿棠聞言嗔道:“牛嬸,你想哪裏去,謝公子根本不是這種人。”

    “害,我比你多活一輪,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秋槿棠生氣了:“牛嬸,我不跟你說了。”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兩間挨着不遠的民舍,外面用籬笆搭建的簡陋院子,一間黑燈瞎火的,一間院子裏燒着篝火。

    蘇懷章看見院子裏燒着篝火,疑惑道:“在院子裏生火是什麼儀式嗎?”

    謝傅好笑道:“蘇兄,你覺得是什麼儀式呢?”

    顧玉靈聽着也好奇起來,只感覺自己在謝傅面前就像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子。

    蘇懷章嗯的一聲:“各地風俗都不同,各地舉動儀式的方式也不同,或許他們用這種方式在向天祈求降雨。”

    自古,人就靠天吃飯,每逢大旱之年,人們往往祈願於上天,求賜甘霖,所以也衍生了許許多多得求雨儀式來,甚至還有殘忍殘暴的曝巫焚巫祈雨方式。

    顧玉靈輕輕朝謝傅望去,眼神詢問,是這樣的嗎?

    謝傅卻忍不住笑了起來,顧玉靈好奇問道:“你笑什麼?”

    蘇懷章頗爲不悅:“謝兄,有何高見啊。”

    “蘇兄,那我就實話實話,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洗耳恭聽謝兄高見。”

    謝傅帶着笑息說道:“我覺得啊,他們在院子生火也不是舉動什麼儀式,就是爲了照明。”

    蘇懷章嗤的一笑:“照明爲什麼不點燈,爲何要生這麼大一堆篝火。”

    “蘇兄,你說對了,爲什麼不點燈?這蠟燭他們用得起嗎?這燈油也不便宜,你說他們捨得一直點嗎?”

    顧玉靈和蘇懷章恍然大悟。

    謝傅笑着繼續道:“一般的百姓啊,晚上一般是不點燈,吃完晚膳就早早休息,也沒有其它的娛樂節目,照明靠着月光。”

    蘇懷章問道:“難道就不點燈?”

    謝傅笑道:“就算想幹什麼事,也只捨得點一小會,剩下的在黑燈瞎火中進行。”

    顧玉靈聽出言外之意,臉暗暗一紅,手上隱蔽的掐了謝傅屁股一下,警告他別開葷腔。

    蘇懷章疑惑問道:“晚上幹什麼?”

    謝傅笑道:“蘇兄是讀書人,應該聽說過鑿壁偷光和聚螢作囊的典故吧。”

    蘇懷章恍然大悟:“我懂了我懂了,謝兄這典故用得好,我一下子全理解了,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