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曲罷

    “漢王還相信轉世一說？”

    周離不露聲色，明明心中已經是驚濤駭浪，但他還是一副平淡的表情。

    “不信，若是真有轉世，朱允炆那小子早就把我冤魂索命了。”

    樂了一聲，漢王看着那緊攥着金牌，一言不發的岳飛，笑着說道：“周離，你還有底牌。”

    不是疑問，也不是反問，而是一句普通的描述。漢王在告訴周離，我知道你還有底牌，不用裝了。

    “您也一樣。”

    周離面不改色道：“我有的，您也有。”

    “所以，你還是不準備來幫幫我和淺雲了？”

    漢王似乎想做做最後的思想工作一樣，轉過頭，對周離說道：“宰相這個人，你對他就沒有怨言嗎？”

    “有又如何？”

    周離一挑眉，饒有興致地問道：“漢王殿下這是準備···？”

    “助我，我幫你對付宰相。”

    平淡而有力，聽起來有些荒謬，卻讓人感到誠意。漢王那黑色的瞳孔倒映出周離的神色，輕聲道：“當年的案件，我幫你平反。宰相若是擋在你的面前，我幫你解決他。”

    “我丟，我這麼值錢？”

    周離驚了，“您這麼看重我啊？”

    不僅僅是周離一個人驚訝，一旁的朱淺雲和漢王妃也顯得同樣驚訝。他們沒有想到，漢王會爲了一個白身的普通少年，去得罪官運亨達的宰相。可漢王卻很淡然，甚至說，理所應當。

    “冢中枯骨，有何懼哉？”

    漢王冷笑一聲，看着向皇帝進讒言的秦儈，不屑道：“不過是會討人喜歡，有點腦子，會說話，懂點戲法。這種人能做到宰相才是大明的恥辱，周離，這件事我明擺着告訴伱，只要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宰相的事情我全力助你。”

    周離沉默了。

    此時的朱淺雲眼中已經浮現出了意動的神色，她開始有些遲疑。若是能給周離平反，消掉他在典籍中的“罪人”名號，將一直視他爲仇人的宰相解決，幫助漢王···

    也不是不可以。

    諸葛清睜開雙眼，眼中也浮現出了淡淡的憂慮。她不知道自己爲何憂慮，只是說不上來，心中有些堵塞。

    原來周公子曾經遭遇了這些嗎？

    可他卻依然···

    腦海中浮現出和周離的點點滴滴，他平日裏的各種行爲，還有他的所作所爲，諸葛清的眼神越來越複雜了。

    經歷了這麼多怎麼還是這麼畜生？

    不對，我怎麼感覺還不錯？

    就在諸葛清聽了個爽的時候，周離也開口了。

    “所以，我有些害怕了。”

    他看着漢王，看着這個如蛟龍般狂妄而又深不可測的男子，輕聲道：“不惜一切代價，只爲了您的計劃。我已經開始不敢想象，您的計劃到底有多可怕。”

    “呵。”

    漢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端着茶杯，輕輕地搖晃着，話語中沒了殺意，只有平靜。

    “或許你真的是兩世爲人，或是神仙轉世。你知曉人心，也有勇有謀，既是一介白衣也能周旋與我和金蛇之間。可是周離，有些時候，一個人永遠無法理解另一個人。”

    漢王沒有去看身邊的朱淺雲，只是將茶杯看似隨意地放在朱淺雲面前，將她喝沒了的茶盞收走，輕聲道：

    “你沒當過父親，你不懂。”

    周離沉默了。

    他看着漢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一樣，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良久，他嘆了口氣，舉起手中茶杯，敬了這個身材高大，卻肯彎着腰給女兒添茶的男人。

    “無論如何，我都會保你們的性命。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漢王有些被觸動了似的，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對着周離點頭示意，隨後一飲而盡。

    “那就多謝了。”

    周離也沒有認爲這是漢王在瞧不起他們，也沒有認爲這是挑釁。他只是平淡地衝着漢王點點頭，將茶水飲盡。

    “無論何時。”

    放下空茶杯，周離看向漢王，鄭重道：“我都會庇佑淺雲。”

    聽到周離的話語後，漢王笑了。不是嘲弄他不自量力，也不是諷刺對方的想法，而是欣慰的笑。他輕輕點了點椅子的扶手，一道帷幕將他與周離籠罩起來，再也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其他人，也聽不到他們的交談。

    “我這一生都有愧於淺雲，在她最需要我的年紀，我卻朝中在爭名奪利，最後差點連累了我這一家子。”

    看着朝中被問責的岳飛，漢王頗爲感慨，緩緩道：

    “當年我在朝中樹敵不計其數，我怕有人要謀害她，便將淺雲送至北樑，祕密封鎖了所有的消息。過了幾年，我接她回家，本來都做好了被她埋怨，被她怨恨的準備。可我沒想到的是，當她見到我的第一面時，她卻抱緊了我，跟我說···”

    “父親，你看起來好累。”

    看向周離，此時的漢王不再像是那深淵中蓄勢而待的蛟龍，他看起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他輕輕敲了敲胸口，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知道嗎？那一天，我瘋了似地讓我的手下去北樑收集一切有關淺雲的消息。我怕她受欺負，怕她不被人們喜歡，我一遍又一遍地去看那些文字，去聽我手下的彙報。”

    緩緩地擡起眼眸，那雙虎魄似的瞳孔沒有了往日的猙獰與銳氣，剩下的，只有一個父親最平靜的情緒。他看着周離，緩緩說道：

    “我從未想過，在那個我一直沒有太過重視，只是將其視爲淺雲藏身之地的邊陲小城裏，會有你和唐公子這兩個···神奇的人。”

    漢王的笑有些怪異，像是在感慨，又像是有些後怕。

    “若是沒有你們，我都無法想象淺雲會成爲怎樣的人，也無法想象我該如何面對她。我很感激你們，卻也不想因爲這份恩情壞了我的計劃。”

    將一枚玉符扔給了周離，漢王看向他，平靜地說道：

    “所以，我從宰相府中拿了一個物件。現在，我把他還給你。”

    周離接過漢王扔給他的玉符，他放到自己的面前，輕輕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片刻後，他瞳孔緊縮，驚愕地擡起頭。

    “沒錯。”

    漢王點點頭，平靜道：

    “你朋友的學子玉符，我從宰相手中拿了過來。用來平案，還給這年輕人一個清白，給他家裏一份光明正大的優待，足夠了。”

    “今天開始，你我兩清。”

    “之後的日子，堂堂正正，輸了我認，贏了···”

    “我也認。”

    周離攥緊手中的玉符，用力的指關節都有些泛白。他看着漢王，眼中只剩下敬重。

    “接下來，就是您與我堂堂正正的較量了。”

    那玉符之上，只有一個名字，和一個簡短的話語。

    “懷崇高之志。”

    “葉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