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思變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暮色長亭字數:4051更新時間:24/06/28 15:53:11
很顯然,田豐這種‘整肅吏治’的方式,給尚書臺帶來了巨大壓力,以至於荀彧都在尋求‘緩一緩’。
劉辯沉吟着,默默思考。
田豐的手段,不止令朝野驚愕,恐懼,同樣出乎劉辯的預料。
但這是田豐做的比劉辯預期的要好,是劉辯所欣賞的,也是需要的。
在劉辯即位之初,爲了朝局穩固,對於朝廷高層一直採取的是‘溫和’態度,即便有所更替,也是循序漸進,從來沒有大規模的整肅過。
後來荀攸,荀彧等相繼上位,劉辯一再要求‘吏治清明’,荀彧,荀攸等人也做了一些事情,這也是‘潁川黨’出現,成型,膨脹的原因。
而荀彧,荀攸等人同樣希望朝局穩固,並沒有徹底的清理中下層,而且隨着朝廷錢糧流轉,腐敗也在加速,從河道一事上,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洛陽城是這樣,朝廷控制薄弱,甚至失去控制的州郡縣,那腐朽程度簡直不可想象。
就比如那笮融,短短時間,建立了一座佛城,所花費錢糧,高達幾十億、上百億錢!
到了這種地步,不整肅如何得了!?
朝廷先後平定了董卓、烏桓,士氣大振,威望前所未有,這是整肅吏治,最好的時機!
荀彧站在劉辯身側,見他久久不言,老成的臉上也少見的嚴肅起來,道:“陛下,洛陽城再亂,有陛下坐鎮,沒人能反得了天,臣等也能應付。可如果以這種方式整肅地方,臣可以斷定,陛下多年心血,恐毀之一旦!”
劉辯眉頭一挑,轉頭看向荀彧。
荀彧沒有退卻,與劉辯對視,道:“臣並非妄言,其他且不說,單是那笮融,就有可能舉兵叛亂,即便敗了,也會退向南方,與叛逆合流……”
劉辯雙眼微微眯起,道:“卿家有些危言聳聽了吧。”
荀彧剛要張嘴,鍾繇突然插話,擡着手,神情謹慎的道:“陛下,洛陽城裏的案件,現有千餘起,三法司案牘如山,而且還在不斷累積,到今天爲止的案件,三法司至少要用兩年才能處理完畢,再進行下去,臣擔心三法司不堪重負。”
劉辯將兩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忽的轉頭看向曹操,微笑着道:“大司馬,你怎麼看?”
曹操不動聲色的躬身,道:“臣一直謹記陛下之言,朝廷須以和諧爲要。”
劉辯深深的看了眼曹操,笑容濃郁,道:“卿家能這麼說,朕心甚慰。”
說着,他轉頭向潘隱,道:“你親自去見田豐,告訴他,洛陽城裏的,緩一緩,不要急,短時間內,別急着出京了,先料理清楚洛陽城裏的事。”
“小人領旨。”潘隱應着,小步後退。
荀彧,鍾繇等人見狀,心裏莫名鬆口氣。
但一口氣沒完全鬆下去,下意識的對視一眼。
陛下,這麼好說話了嗎?
還是說,在醞釀更多的事情?
他們都不傻,田豐敢這麼做,肯定有宮裏的支持!
從田豐被押解到洛陽,到‘消罪’,到入御史臺,再到劉協去任,升任御史中丞,這一步一步,宮裏的謀劃清晰可見。
“就這樣吧。”
劉辯用力拍了拍沙盤,笑着直起身,道:“事情都擺在明面上了,咱們就按部就班去做吧,大家都別出幺蛾子。”
一衆臣子躬身,道:“臣等領旨。”
劉辯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荀彧,荀攸等人跟着,只留下曹操等大司馬府的官員。
曹操目送劉辯的背影,等腳步聲消失,他才轉頭看向賈詡,狹長雙眼閃動着怪異光芒,繼而笑呵呵的道:“文和,難得陛下這麼看重,不如,去南方走一趟?”
賈詡神情淡漠,稍一沉默,道:“下官領命。”
曹操笑着道:“文和不用擔心,我會知會皇城府那邊。”
賈詡神情不動,道:“多謝大司馬。”
曹操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又掃了眼審配,司馬朗等人,轉身離去。
司馬朗悄悄觀察着兩人的表情,在曹操走後,不動聲色的迴歸座位,心裏暗自將曹操與賈詡的古怪記在心裏。
審配無聲的走到窗外,眺望着南方,臉色悵然失落。
他在袁紹軍中本不受重視,在袁紹撤兵回揚州之際,才有袁紹的關注,被派給袁譚爲師,更是與袁譚一同來到洛陽爲質。
袁譚死了。
審配在朝廷的命令下,東奔西走,見到了太多的東西。
親眼看到朝廷不斷富強,已有了橫掃六合的能力,心裏十分彆扭難受。
在他原本的印象中,大漢朝國運將終,需要一個王佐大才,匡扶社稷,做那不世霸主,立下不朽功業。
不曾想,他看錯了。
袁紹不是那個人,大漢也不是大周,春秋戰國不會出現,不需要任何人襄王救主。
如果,沒有在袁紹軍中的履歷,審配完全可以全心投入朝廷,做大漢中興的能臣幹吏。
偏偏,他在袁紹軍中走了一遭,這一點,成爲他的‘劣跡’。
審配心中清楚,朝廷無數人銘記。
他現在的情形極其尷尬,忠不是忠,奸也不是奸。
屋裏的司馬朗見審配久久不回,悄悄來到門口,便見到了側臉複雜惆悵,怔怔出神,下意識長吁短嘆的審配。
司馬朗將這一幕暗中記下,悄悄返回。
荀彧,鍾繇等人返回尚書臺,消化完在大司馬府的事,便着手做事。
‘新政’在不斷深入,進入了關鍵的落地階段,這個時候面臨諸多壓力以及阻力,尚書臺要花費一大半心思,經常是夙興夜寐,通宵不眠。
“丞相!”
突然間,值房小吏快步進來,急聲道:“丞相,御史臺剛剛發文出京,是給各州郡縣主官的,內容要是要求他們整肅吏治,同時要求貪贓枉法的官吏主動自首,在三個月內,但凡主動自首,上繳贓物贓款,可降低罪責三等,不問死罪。還有就是,對贖罪銀,進行了明碼標價……”
荀彧臉角繃直,繼而點點頭,道:“你去荀公,請他你一道公文,內容是勸誡所有官員,持身守正,清廉正直,恪守法度,嚴明上下,不得貪贓枉法,橫徵暴斂。”
小吏道:“是。”
“關上門。”眼見小吏出門要走,荀彧淡淡道。
小吏一驚,連忙躬身回頭,輕輕關上門。
荀彧見門關上了,深吸一口氣,只覺頭疼不已,不由得擰緊眉頭,不斷的呼吸、平復。
他阻止了田豐出洛陽,可田豐並不甘心,放出了這麼一手。
可以想見,隨着洛陽城事情的發酵,加上御史臺的這道公文,天下百官必然惶恐不安,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亂子。
便是有十個半個郡守、縣令、甚至是州牧叛亂,荀彧都一點不奇怪。
大漢朝官員是什麼德行,作爲丞相,荀彧是一清二楚,真要查下去,便是將一個縣,甚至一個郡的所有大小官吏全部殺頭,冤屈的,可能不超過一指之數。
在這種環境之下,田豐這般強橫蠻幹,除了引起強烈反彈,拼死搏命,不會有任何益處。
不多時,鍾繇,荀攸來了,兩人一臉凝重。
荀攸關好門,不及坐下就道:“我們想錯了,陛下沒有變。只是他不會再強逼我們了。”
荀彧,鍾繇默默不言。
到了這種時候,他們哪裏會不清楚。
宮裏的那位陛下,始終是那位陛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將‘潁川黨’與‘楊黨’換家,‘潁川黨’失去了對御史臺、吏曹的掌控,三法司中,刑曹,御史臺回到了宮裏手裏,而吏曹的王朗與他們向來不對付。
宮裏要做事,已經不是完全須依賴他們‘潁川黨’了。
“要出亂子了,先想想怎麼應對吧。”荀彧沒有多提劉辯,聲音平靜的道。
鍾繇道:“田豐這麼做,肯定會擾亂地方,‘新政’定然會大受影響。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削減這種影響,穩住‘新政’。‘新政’已經到了這個關頭,決不能退縮,停滯都不行!”
荀攸聞言,一臉不解,道:“陛下不會不知道這種後果,他爲什麼還是縱容田豐?”
荀彧看了他一眼,道:“是我們做的不夠,陛下不滿了。”
荀攸不由得皺眉,道:“我們已經做到極限了!陛下……”
“好了。”
荀彧打斷他的話,道:“說事吧。”
荀攸瞬間醒悟,將話頭咽回肚子,縱然對宮裏再有不滿,一些話,還是不能說出口的。
鍾繇神色嚴肅,沉吟着道:“現在有兩個關鍵,一個是地方的州牧,只要他們穩住了,郡守、縣令則問題不會太大。第二個,就是兵曹與大司馬府,只要地方上的禁軍牢牢把控,便不會有太大的亂子。”
荀彧認真思索,道:“大司馬府與兵曹,我來辦。你們親自出去一趟,安撫各州,對於一些重要的郡,也親自走一趟,該許諾的許諾,該保的力保。田豐那邊,我會再施壓。”
鍾繇點點頭,道:“這個好辦。我還有一個想法,不知道該不該提。”
說着,他瞥了眼荀攸。
荀攸猛的坐直,沉聲道:“曹操絕不可出京!”
荀彧神色微動,道:“嗯。”
鍾繇見狀,便也不再提,道:“丞相,吏曹那邊,也要盯緊了。這一次要不缺的官員衆多,我擔心王景興會趁機做些動作。”
荀彧不自禁的雙手按了按太陽穴,沉色道:“好。你們出京後,各大世家也走一走,對於一些大才,可以破格錄入。必要時,明確告訴他們,一旦他們真的抵制朝廷科舉,朝廷會將他們錄入‘不仕名單’,五代以內,靜止入仕,甚至連坐親友。”
荀攸一驚,道:“這,是否有些過於嚴厲,我擔心適得其反。”
荀彧目光湛湛的與他對視,道:“到了這種時候,你還不明白輕重嗎?如果我們不把事情做在前面,一旦陛下出手,就是我們進退兩難,處境尷尬的時候,既如現在!”
荀攸張嘴要什麼,最終還是轉了話頭,道:“天牢裏有很多是我們的人,該保的一定要保出來,而且,決不能讓御史臺大肆誅連!”
這一次,荀彧沒有反對,道:“我來辦。”
荀攸意外,旋即也明白,不知道是不滿還是什麼,突然冷笑了一聲,道:“你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鍾繇連忙道:“公達,伱得體諒丞相的難處。”
荀攸自知神態,瞬間調整情緒,道:“我就這麼一說。”
荀彧沒有在意荀攸的話,道:“我……”
“丞相。”
突然間,門口響起敲門聲,等了片刻,傳來值房小吏的聲音,道:“蔡公進宮了。”
“蔡邕?”
鍾繇若有所思,看着荀彧道:“丞相事先知道嗎?”
荀彧微微搖頭,與門口道:“去吧。”
小吏應着,無聲消失。
荀攸神情疑惑,道:“沒有旨意,蔡邕是不能隨意進宮的,是陛下召見?陛下召見他做什麼?”
鍾繇也在思考。
蔡邕因爲王允一案,雖然沒有落罪入獄,可也被排除在朝廷之外,這輩子都不可能進入進入朝廷核心。
即便是他女兒爲後,外孫爲太子,依然不會改變。
這是宮裏的意志!
荀彧似想通了什麼,道:“不用管他,應該不是陛下召見。說我們的事情吧,戶曹要設立轉運使,由左侍郎兼任,我已經向陛下舉薦了韓斌,陛下允可了,轉運司要加速運作……”
鍾繇,荀攸聽着,一邊應下,一邊分析,出謀劃策。
而這會兒,蔡邕已經到了後殿,坐在劉辯對面。
他滿頭白發,精神矍鑠,臉角瘦削,雙眸凸起,如同一個嚴謹治學,刻板嚴厲的大儒。
但在劉辯面前,他拘謹又微笑,道:“陛下,臣這次入宮,主要是詢問,關於太子府的籌建。”
劉辯怔了下,道:“太子府?太子要開府?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蔡邕笑容好似僵硬在臉上,不得不說,一直保持着,道:“陛下……臣記得陛下六歲便寄居於史府,而今太子已七歲,加上建造府邸,遴選東宮掾屬等,還須兩三年時間,時間,其實已經並不寬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