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慎言慎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暮色長亭字數:4106更新時間:24/06/28 15:53:11
    吳景走了。

    是尚書臺的小吏們從宮裏擡走的。

    尚書臺的小吏接到宮裏通知趕到的時候,吳尚書跪在地上,屁股後面全是血。

    當時小吏們傻愣了好一陣子,完全不敢猜發生了什麼事情。

    劉辯走回嘉德殿前,目送着吳景的背影。

    皇甫堅長站在他身後,道:“陛下,基本查清楚了。之前與那龐雑有接觸,比較可疑的的,只有袁譚以及他的老師審配。”

    “要看不到了。”劉辯望着吳景,見他要轉彎,忽然說道。

    皇甫堅長躬身越多,道:“是,只是還沒有找到證據。”

    劉辯怔了下,回頭看向他,目光怪異的道:“什麼證據?”

    皇甫堅長神色一正,沉聲道:“回陛下,今夜皇城府便會潛入他們住過的所有地方,一定會找到證據。”

    劉辯哼笑一聲,道:“要什麼證據?既然你說是他做的,那就是他們做的。”

    皇甫堅長低着頭看着地面,眉頭暗皺,有些不明白劉辯話裏的意思。

    劉辯餘光一掃,隱約看到尚書臺人影閃過,似乎有人在盯着他。

    笑了笑,劉辯又轉頭看向大司馬府。

    大司馬府前一片靜寂,半個人影都沒有。

    “陛下。”

    徐衍從後面上來,身後兩個中黃門端着厚厚的奏本,道:“陛下,這些是掌宮令整理的奏本,最多的是……彈劾丞相以及揭發‘潁川黨’的。”

    劉辯眉頭一挑,略帶笑意的信手翻了翻。

    “這些都是什麼人?”

    劉辯翻了幾本,發現只是隱約有印象,根本想不起都是誰。

    “陛下……”

    徐衍剛要說話,劉辯擺了擺手,道:“都送去尚書臺吧,鍾卿家回來了?”

    徐衍連忙收住話頭,道:“是。盧毓,陳羣,司馬懿都在尚書臺,鍾僕射下了禁令,任何人今夜不準離開尚書臺。”

    劉辯沒有什麼意外,轉頭望向御街方向,道:“丞相呢?還在那小茶館?”

    “是,”

    這次說話的是皇甫堅長,道:“丞相似乎另有考慮,在那裏見了很多人。”

    劉辯搓了搓手,頗有些期待的道:“那就等到明天,看看朕的這些卿家,有什麼手段!”

    皇甫堅長,徐衍不敢應聲,目光也忍不住的悄悄向宮外看去。

    在朝野幾乎所有人的眼裏,當今丞相荀彧,是劉辯硬生生提拔上來的,既無什麼特別的才能,也沒有什麼政績,三十多歲了,雖然出自荀氏,可本身並無什麼威望。

    與前任楊彪相比,可以說,是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丞相’。

    大司馬府。

    曹操自顧的處理着手裏的公文,端坐筆直,神情冷靜專注。

    劉虞死後,劉辯並沒有再命大司馬,是以曹操這個右司馬,就成了尚書臺的主事人。

    大司馬府雖然屢經擴建,可由於涉及兵權,太過敏感,依舊是‘一人負責’,大小事情,都在大司馬府裁決,是以曹操這幾日是格外的忙碌。

    在他身前左側,賈詡俯身在小桌前,手握着筆,筆頭不斷,一道一道的公文得到處理。

    兩人都沒有說話,不大的開放性值房內,安靜的落針可聞。

    不知道過了多久,閻柔悄步進來,擡着手道:“稟曹司馬,兵曹那邊派人詢問,曹司馬何日出京,大司馬府何人主事?”

    曹操這才擡起頭,稍稍沉吟,道:“再等五日,待我將手裏的事情處理完。依舊由我主事,如果緊急,可先報宮裏。”

    “是。”閻柔應着,欲言又止的向後退去。

    曹操看着他,摸了下絡腮鬍,道:“宮外有什麼動靜?”

    閻柔一聽,連忙迴轉,擡着手道:“稟曹司馬,外面謠言四起,朝廷各曹、寺等官衙都動了起來,在尋找幕後兇手,目前還沒有找到。丞相並沒有回尚書臺,不知去向。三法司原本在天黑之前上稟陛下,又因‘疑處頗多’,暫定明日御前奏報。”

    曹操狹長雙眼閃過異色,瞥向賈詡,道:“文和怎麼看?”

    賈詡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了筆,面露思索,道:“蹊蹺頗多。”

    曹操等着了一陣,見賈詡只有四個字,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擺了擺手,朗聲道:“閻中書是自己人,無需避諱。”

    “好像尚書臺在謀算着什麼。”幾乎不等閻柔反應,賈詡就飛快的道。

    曹操點頭,神情不動,道:“我也覺得奇怪,朝廷這是上下一致,要保丞相了?有陛下的意思嗎?”

    劉虞死後,閻柔就是無根之萍,三番四次的想要返回幽州,至少自在。

    幾次陰晦的想要投靠曹操,曹操都沒有什麼迴應,不曾想,曹操今天居然說出了‘自己人,無需避諱’。

    閻柔心裏激動,滿臉喜色,迅速又變爲正色,道:“回司馬,並非是團結一致,彈劾丞相的也有不少,據下官所知,從掌宮令那送到尚書臺的就有十多道彈劾奏本。陛下,也暫無明確旨意。”

    賈詡好像想到了什麼,擡頭看向他,道:“那裏面,沒有廷尉府,刑曹,兵曹等的人吧?”

    閻柔一怔,仔細回憶一陣,道:“確實沒有廷尉府,其他的,下官並未留意。”

    曹操笑了一聲,道:“咱們不用管,大司馬府不涉朝政,這是陛下定的鐵律。本官走後,閻中書,你留大司馬府,有什麼消息,預先通知於我。”

    閻柔心中大喜過望,擡起手道:“下官領命!”

    對於收下閻柔,曹操並不是很在意,等他走了,轉頭向賈詡,道:“文和,看出了什麼?”

    賈詡沒有什麼表情,道:“陛下不是下令張遼,劉備向吳郡移兵?之前下官疑惑,現在看來,多半事出有因,或許並非針對那新烏程侯孫策,而是袁紹。”

    曹操神情微動,瞬間恍然的道:“袁紹的手段?”

    “八九不離十,”

    賈詡道:“陛下向來不會無的放矢,這麼做,顯然是在謀算着什麼,或許不止是一石二鳥。”

    曹操再次看向門外,狹長雙眼眯起,自語般的道:“朝廷,不臣逆賊,孫策,袁紹,這鳥,確實不少。”

    賈詡目露認真,道:“將軍,得儘早離京才是。”

    這洛陽城風起雲涌,沒完沒了。曹操本就是朝野敵對的人,一旦風波稍定,必然又是衆矢之的!

    曹操看似廣結善緣,與所有人都能笑談幾句,可內裏的人都清楚,曹操‘貌狠戾、性孤僻’,真正的朋友極少,更別提朝廷上的政治盟友了。

    曹操會意的點頭,道:“就這幾日了。”

    賈詡沒有多說,荀彧的這場劫難,與他們來說並無多大關係,可也要謹慎小心,以免被有心人算計,順手拉下水,百口莫辯。

    吳景出了宮,被侍從擡上了馬車。

    家僕見他半個身子都是血,心驚肉跳,道:“主人,這,這,是陛下,陛下嗎……”

    吳景滿頭冷汗,臉色發白,咬着牙忍着,搖頭道:“不是陛下,一場誤會,與任何人都無關。”

    家僕已經認定是宮裏那位陛下幹的了,神情更加惶恐不安,道:“那,主人,要,要準備逃走嗎?”

    吳景感覺小腿那處被禁衛踢的地方好似斷了,鑽心的疼,卻冷哼一聲,呵斥道:“胡說八道,再敢妄言,割了你的舌頭!”

    家僕頓時不敢說話了,上了馬車,拉着繩索,道:“主人,是回府嗎?”

    “不,回工曹,”

    吳景立即反駁,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道:“將醫師叫到工曹,再打聽一下,兵曹的皇甫尚書是否在兵曹。”

    家僕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緊張不安的應着,駕着馬車,又穩又快的向着工曹走去。

    工曹就在皇宮外不遠處的御街上,幾乎是轉眼間就到了,家僕以及侍從小心翼翼扶着吳景下來,又架着他送到工曹。

    一路上的人見着,已是議論紛紛。

    “吳尚書這是怎麼了?怎麼下半身全是血?”

    “伱看,屁股那裏最多?褲子卻又完好無損……”

    “這這這,吳尚書怎麼還出來了?不是應該回府換衣服嗎?”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吳尚書,這這……真是怪哉……”

    吳景聽得清清楚楚,哪裏還管的了這些,滿頭冷汗的被架着進了大門。

    來到值房,醫師已經在等着了。

    “不需要管其他地方,”

    吳景坐那,伸着腿,氣息急促的道:“就是小腿傷了,你看看,是不是斷了,抓緊處理,本官還有其他的事情。”

    醫師並非來自於宮裏,卻隸屬於宮裏的‘太醫院’,時不時進宮,又在宮外鑽研醫術、醫書,是有正規編制的。

    “是是,”

    醫師倒是不慌張,小心翼翼的割開褲子,仔細檢查。

    隨着醫師的動作,吳景咬牙,疼的直入心肺。

    “吳尚書,並無大礙,”

    好在醫師迅速做了判斷,道:“應該還未斷裂,小人先清理傷口,而後固定這裏,尚書每日換藥,一個月便可棄杖,三個月差不多可以恢復……”

    吳景聽着,雖然臉色發白,還是點頭道:“有勞。”

    醫師便開始着手處理,身邊的工具齊備,並不需要再着手準備。

    吳景時不時咬牙切齒,哼哼唧唧不斷,就差當衆嘴裏咬布。

    不過,他多少是經歷一些兵陣的,不是完全那種廢物文官,稍稍緩和,便擡頭向不遠處一直等候的工曹大小官員,道:“說事吧。”

    一個從事史立即上前,道:“尚書,暫無大事,最爲緊要的,是關於這份聯署,請尚書過目。”

    吳景顫抖着雙手接過來,只是稍一翻開,就神色微變,啊的一聲大叫出聲。

    醫師頓了下,便又繼續。

    吳景頭上冷汗鋪面,還是咬着牙盯着那小吏,沉聲道:“這是哪裏來的?誰挑的頭?”

    小吏躬着身,道:“這,下官不知,但在六曹傳遍了,若是不簽署,便被痛罵爲‘奉承丞相,阿諛無節’。”

    吳景低頭看了眼,醫師正在他小腿上擦理着藥水,深吸一口氣,恨聲道:“誰敢簽署亦或者有人膽敢背我尚書彈劾丞相亦或者‘潁川黨’,本官就親自請他去幽州公幹,本官一日在朝,一日不得歸!”

    在場的人嚇了一大跳,震驚無比的看着吳景。

    幽州,那是苦寒危險之地,近年去那裏的,十有五不歸!

    吳景向來是個溫和的人,這麼直接狠厲的話,顯然不是因爲小腿的疼痛。

    一衆人相互對視一眼,還是那小吏忍不住的上前,低聲道:“尚書,可要是不做點事,丞相一倒,我們工曹便無立身之處了?還須雙管……”

    “你想抗命?”吳景瞪大雙眼,神色猙獰,不知道是小腿疼的,還是心裏恨的。

    小吏頓時不敢多嘴,訥訥的退下。

    醫師在給吳景綁木板了,下手並沒有那麼溫和。

    吳景身體不自禁的挺了起來,渾身溼透,惡狠狠的盯着身前的一衆下屬,呵斥道:“沒有我的允許,誰敢亂來,便是侍郎,我無權罷除,也要尚書彈劾,絕無情面!”

    圍觀的一羣人哪裏還不明白吳景的態度,齊齊擡手,道:“下官等遵命!”

    感覺着小腿被裹緊,痛入骨髓,吳景死死咬牙,滿臉鐵色,硬生生的忍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醫師一聲‘好了’後,吳景一屁股坐了回去,臉上,脖子上全是汗。

    醫師站起來,彷彿冷風過境,吳景狠狠打了個哆嗦,如墜冰窟。

    但吳景迅速搖了搖頭,顧不得身上的冰冷,道:“兵曹的皇甫尚書在嗎?”

    一個小吏連忙道:“小人打探過了,在的,已經爲尚書遞過話。”

    吳景感覺着小腿沒那麼疼了,還有一點清爽,道:“扶我過去。”

    這時,侍郎鍾毓急匆匆進來,道:“尚書要去兵曹嗎?我聽說,皇甫尚書準備去禁軍大營。”

    吳景一聽急了,雙手撐着地就要起身,道:“快快快,扶我去,我有要事與他談。”

    一羣人見着,只好扶他起來,也不等醫師去準備柺杖,出工曹,奔不遠處的兵曹。

    “吳尚書這是怎麼了?”

    “屁股上怎麼那麼多血?屁股是完好的,小腿怎麼包紮了?”

    “噓,這褲子都不換救出來,估計是掩人耳目!”

    “這這,不至於吧?他他,可是從宮裏出來的……”

    “慎言慎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