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王莽未篡時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暮色長亭字數:4196更新時間:24/06/28 15:53:11
    工曹。

    一羣侍郎,郎中等擠在吳景的值房,滿臉憂色,七嘴八舌的袒露心聲。

    “尚書,這是出了什麼事情?好端端的,大白天爲什麼會封城?”

    “是啊尚書,尚書臺與大司馬府要做什麼?羽林軍已經上街了,這,這,不會又要……又要……”

    “尚書,要是出事情了,你可得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保我們啊……”

    “尚書,能否告知,到底出什麼事情了?莫不是,有人謀逆吧?”

    吳景被吵的頭疼不已,卻無可奈何。

    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羽林軍封城的十分突然,尚書臺事先沒有半點消息。

    而那大小喬剛剛送進宮,吳景還不敢貿然聯絡,以免令宮裏生疑。

    吳景一個頭兩個大,正不知道怎麼安撫這些人,值房的從事史進來,道:“尚書,荀朋友請你去吏曹。”

    吳景如蒙大赦,急忙站起來,道:“你們在這裏等候本官。”

    其他人連連應聲,知道這是朝廷通氣了,焦急不安的目送吳景離去。

    在吳景趕到後,荀攸的值房裏,已經坐着司馬儁,皇甫堅壽,孔融等一大羣六曹、九寺的頭頭腦腦。

    荀攸雖然是吏曹尚書,可還是右僕射,更是‘潁川黨’的魁首,誰都不敢大意,分坐在兩旁。

    荀攸見人到齊了,面色淡漠,開門見山的道:“有些話,一直以來我都不想說,因爲陛下曾明旨:過往不究。過去了就過去了,歷史原因太過複雜,不宜深究,只要忠於用事,便依舊是我大漢良臣。”

    一衆人聽着荀攸的開場白,莫名的緊張起來,眼神各異的觀察着荀攸的神色,心裏猜測不斷。

    荀攸也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繼續說道:“但是有些人不懂感恩,不知足,貪贓枉法、敷衍塞責、推諉墮落,無可救藥!甚至於,一些人心思叵測,欺君罔上,與閹黨、袁氏、董賊、黃巾等叛逆依舊勾連不清,沆瀣一氣……”

    小小的值房裏,坐着十幾人,聽着荀攸的話,紛紛變色,更有幾人臉色發白,眼神閃躲。

    他們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聯想到董卓平滅,袁紹凸起,一些人渾身冰冷,瑟瑟發抖。

    原來如此!

    荀攸注意到了一些的表情,眼神冰冷,淡淡道:“本官不是無情之人,現在給伱們機會,凡事有所牽連的,將詳細寫上來,能保的本官一定力保,若是心存僥倖,負隅頑抗,一旦查實,夷三族!”

    小小的值房內,鴉雀無聲。

    距離先帝時期,過去了只有五年時間,在場的,誰能撇得清與閹黨、袁氏等的關係?

    即便是皇甫堅壽,吳景,孔融這些人也都是沉默不語,心裏浮想聯翩,思索着曾經的往事。

    另一些人則更爲惶恐了。

    閹黨當年打着先帝的旗號賣官鬻爵,強行索賄,凡是那段時間有所升遷的,幾乎都去西園送錢了。

    而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及天下,即便不是直接的,也得考慮轉彎抹角的關係。

    在他們沉默不語的時候,荀攸又道:“回去之後,問問你們手底下的人,如實傳我的話,只要老實交代,本官力保他們不死。”

    司馬儁慢慢擡起頭,道:“荀僕射,真的能保他們不死?”

    司馬儁一開口,衆人心驚看去,而後滿臉期望的轉向荀攸。

    荀攸沒想到真的有人開口追問,神情淡漠的注視着司馬儁。

    司馬家雖然也出自潁川,但司馬儁手段高明,與‘潁川黨’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是朝野公認的‘一心體國,心無旁騖’之人。

    司馬儁迎着荀攸目光,老臉從容的道:“不瞞僕射,刑曹裏有些人是袁氏的徒子徒孫,一旦消息傳出,我擔心他們食不下咽,夜不能寢,將影響刑曹的事務。”

    荀攸對他這個解釋不知道是認可還是不認可,道:“如果是徒子徒孫,與袁紹之流有些往來,可以理解,只要如實稱述,本官當衆再次明言:保他們不死。”

    司馬儁也不知道荀攸是真心還是假意,擡手道:“下官代他們多謝僕射。”

    其他人見着荀攸這個態度,心裏稍緩,臉上的緊繃之色慢慢鬆弛。

    荀攸見狀,道:“還有一些人,加入了五斗米教,這一點不合律法。御史臺、尚書臺、大司馬府將聯合發文,禁止朝廷官員、將士以及其親屬未經批准加入其他任何組織,更不允許參加某些犯禁的活動,本官要你們傳話,已經加入的,即刻退出,否則按律嚴懲!”

    這一點,大部分人倒是不太在意,紛紛趁機應和,來緩解緊張。

    只有少部分意識到五斗米教潛在的、巨大的危險,若有所思的,沒有跟着說話。

    荀攸估摸着時間,神色一肅,沉聲道:“話我就說到這裏,這幾天朝廷會有各種行動,你們要配合,莫要添亂。對於一些冥頑不靈,執着於謀逆不臣的奸邪之輩,朝廷絕無寬宥!”

    在場的人都知道,朝廷要出手了,帶着壓抑忐忑,紛紛起身擡手道:“下官告退。”

    荀攸目送他們出去,心裏沉思不斷。

    尚書臺自改制以來,從楊彪到荀彧,幾乎沒有自主做出大事的決斷,這一次處置五斗米教,是第一次!

    荀攸顧慮前後,思緒叢叢。

    “僕射。”這時,一個人走了進來,擡手見禮道。

    荀攸見到來人,平靜的點頭道:“孔璋,怎麼樣了?”

    孔璋,陳琳的字。

    陳琳比在大將軍府時更加沉穩了,道:“下官勸說了幾人,可一些人似乎有些畏懼,對下官顧左右而言他。”

    荀攸冷哼一聲,道:“我早就料到了。不用管他們了,自有人去料理。”

    陳琳坐到荀攸下首,面露擔心的道:“僕射,尚書臺這次動作太大,我擔心會波及無辜,令朝廷聲譽受損。”

    荀攸瞬間就聽懂了陳琳的話,‘聲譽受損’的不是朝廷,而是代表朝廷的‘潁川黨’。

    一旦世家大族開始怨恨‘潁川黨’,後果將是嚴重且漫長的。

    荀攸卻並不在意,道:“我已仁至義盡,更何況,我又何懼於他們?孔璋,你擬定一份官吏操守規定,而後與御史臺通氣,上報尚書臺。”

    陳琳見荀攸主意已定,情知尚書臺那邊更爲堅定,無可更改,只好道:“僕射,尚需做好事後的安撫。”

    本已經準備起身的荀攸,聽到這句話忽的坐下來,目光怪異的打量着陳琳,道:“孔璋,在你眼裏,朝廷是否一直是以優容爲主,實則優柔寡斷,懦弱無能?”

    陳琳一怔,道:“僕射何出此言?”

    荀攸注視着他,道:“不是嗎?”

    陳琳想着當今繼位以來,確實對世家頗有照顧,但那是外表,朝廷一直在悄無聲息的打壓世家,尤其是在冀州,藉着諸多大小事,冀州世家被壓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並非如此。”陳琳道。但他也沒有說更多,國庫困窘,在諸多事情上,尤其是地方穩固,朝廷相當長一段時間是依賴地方世家的,無形中給予了他們特權。哪怕到了現在,很多地方上的主官,如縣令、太守,甚至是州牧,他們的命令遠不如世家的話好使。

    至於聖旨,還不如那些主官。

    這是多年下來形成的既定事實,短時間內無法改變。

    荀攸若有所思的點頭,道:“好,那就先這麼定。”

    陳琳擡手,道:“下官領命。”

    荀攸再次目送陳琳離去,臉色有些冷漠,自語道:“朝廷的威嚴,是時候重塑了……”

    與此同時,大理寺。

    大理寺少丞秦崢此刻在值房裏來來回回的走動,不時看向門衛,滿臉焦慮,冷汗涔涔。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小吏急匆匆跑過來,氣喘吁吁的道:“少丞,探聽到了,說是那五斗米教與董卓等叛逆有勾結,一些朝廷官員加入其中,意圖不軌。”

    秦崢一步衝到他跟前,急聲道:“你探聽清楚了,是董卓,不是其他人?”

    小吏被他嚇了一跳,猶豫着道:“小人,小人再去探聽?”

    秦崢臉色發狠,卻又強忍怒意,低喝道:“還不快去!”

    小吏還是第一次見秦崢這副模樣,心驚膽戰的應着,連滾帶爬的跑走了。

    秦崢站在原地,目光閃爍的盯着門外,心裏急轉不停。

    封城了,逃不出去,只能找人保了……

    “也不知道那王朗會不會念在我一心追隨他的份上,保我這一次!”

    秦崢渾身都是冷汗,心裏無比焦急。

    他確實加入了五斗米教,可這不算什麼大事,只要五斗米教不像張角那樣謀反,一切都可轉圜。

    他擔心的是,朝廷藉着清理五斗米教的由頭,追究一些不算隱祕的事。

    就比如,他與袁術、袁紹的多次書信往來!

    與此同時,洛陽城東門,一些百姓、商旅排隊入城。

    哪怕洛陽封城,只進不出,還是有衆多人的有着必須進的理由,同時也認爲,洛陽城裏的大事,與他們這些升斗小民無關。

    在人羣中,有兩個人看着普通,仔細打量又不單純普通。

    一個貌似十三四歲的少年人,平平靜靜的站在人羣中,雙眸透徹,渾身上下透着一股激靈勁。

    他好奇的打量着前面的人羣,尤其是盤查嚴密的城門,低聲道:“這是出什麼事情了?”

    黃蓋瞪大眼睛,道:“應該與我們無關,否則吳尚書會示警我們。”

    孫權低低嗯了一聲,道:“希望大哥那邊一切順利。”

    黃蓋道:“朝廷那邊已經批准了大公子襲承爵位,只要爵位一到,諸事可定,再無人置喙。”

    孫權雖然年幼,卻也見識不淺,頗爲憂色的道:“朝廷用心不存,那袁紹虎視眈眈,徐州劉備、荊州劉表,三面皆敵,我們還得想辦法破局。”

    黃蓋是粗人,沒有那麼腦子,道:“程侯一定有辦法。”

    以前的程侯是孫堅,現在的程侯是孫策。

    孫權沒有說話,心裏卻一直想不到破局的辦法。

    他這次入京,其實是作爲一個質子,讓朝廷放心的。

    隊伍在緩慢前進,終於輪到他們到城門口。

    守門的士兵,簡單覈驗了他們的戶籍文書以及當地官府開局的文牒,隨即擺了擺手,道:“進進,記住了,到了地方,不要出門,給自己惹麻煩。”

    孫權本想擡腳就走,聞言有些好奇的道:“我見你說了不知多少遍,可是城裏要發生什麼大事情?”

    本來就不耐煩的士兵頓時雙眼一瞪,道:“小子,這裏是洛陽城,收起你的好奇心,不想死的,現在可以回頭,進去了,就要學會管住舌頭!”

    孫權在吳郡是二太子,什麼時候被守城門的教訓了,當即漲紅臉就要發怒,黃蓋一把拉住他,憨笑一聲道:“我家公子鮮少出門,切莫生氣,切莫生氣。”

    那士兵冷哼一聲,也沒多理會,繼續查驗。

    孫權被帶走了,依舊氣憤不已,與黃蓋陰陽怪氣的道:“果然是天子腳下,這守門的狗東西都這麼狗眼看人!”

    黃蓋搖了搖頭,道:“二公子,雖然我不知道城裏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說的沒錯,在這裏,還須謹言慎行。”

    孫權氣不過,但洛陽終究不是吳郡,只得恨恨的道:“先去見舅父再說。”

    黃蓋點頭,護送着孫權,低調的不能再低調,兩人入了城,就直奔吳景的府邸。

    而在不遠處的一個茶樓,程昱看着孫權進來了,笑着與坐着喝茶的皇甫堅長道:“二公子,這位也叫二公子!”

    皇甫堅長頓時大怒,重重的錘了下桌子,道:“這世上,只能有我一個二公子!先生,你派人去將那孫權給抓了,不要讓他去見吳景,直接送到鴻臚寺,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他已經入城了。”

    程昱一想,就知道皇甫堅長的目的,繼而又瞥了眼城門,道:“二公子,那曹操也要到了。”

    皇甫堅長瞬間收起了玩笑之色,盯着城門,自言自語般的道:“曹操的作爲,我也生疑,可找不到半點證據。你說,他是真的大忠,還是藏匿的太好?”

    程昱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道:“二公子,如果說,那王莽在篡逆之前便死了,你說,他是大忠還是大奸?”

    皇甫堅長一愣,這是從未想過的道路,回頭與程昱對視,半晌竟說不出一個字。

    是啊,王莽當年之所以能篡逆,是因爲名望太高,天下鹹望,要是他在篡逆之前就死了,豈不是成了一代名臣,千古歌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