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將至（23）

    “皇上，此事萬萬不可，若是陛下執意至此，那老臣唯有一死以謝先帝栽培！”

    百官之中最先出頭的，自然是那位平素就心懷不滿的禮部尚書王晶年。

    這位禮部的最高長官一向就以性格剛直不阿着稱，不過隨着年齡的增長，這些年以來他已經收斂了很多。

    這並不是因爲年紀大了怕死，而是因爲當年的他不過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漢。

    可如今就不一樣了。

    說起帝都的王家，那已經是個頗具規模的大家族了。

    有了後顧了，自然也就會瞻前顧後了。

    所以這些年以來，這位往年的刺頭就從未觸碰過龍椅上那位的逆鱗。

    至少明面上沒有。

    但是如今這種局面，還有皇帝的那個荒唐至極的提議，王晶年知道。

    這不能忍了。

    再這麼忍下去，他王晶年恐怕就要改名王慫年了。

    身爲一個頗具規模的家族的大家長。

    禮部尚書朝廷重臣。

    王晶年再不想逃避了。

    他認爲這是一場戰爭!

    一場扞衛祖宗法度和禮樂的戰爭。

    而他就是那個守衛者，守衛着這數千年來都未曾改變過的禮法。

    而他的對手，就是那個坐在龍椅之上的天子。

    那個曾經青澀，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逐漸變大了無法無天的那個曾經。

    他無法忍受有人不斷的挑釁他的底線。

    即便那個人是當今天子也一樣。

    在他眼中，無論是誰，只要敢挑戰他的底線和信仰，這位今年已經七十多歲的老人便不會再忍耐。

    此時在朝堂之上，已經變得亂哄哄一片，衆人全都是一副羣情激憤的樣子。

    可似乎是因爲依舊還是很害怕這位坐在龍椅上那位，最多也只是嘴裏說說，卻不敢真的上前做點什麼。

    見狀，王晶年輕蔑一笑。

    他怎麼能不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

    還不是想找個出頭鳥，然後自己再跟着上。

    即便那位是皇帝，爺得有個先來後到槍打出頭鳥不是？

    其實別看這些個百官一個比一個叫的更兇，可誰也不敢真有什麼實際的舉動。

    就連車軲轆話來來去去也就那麼幾句。

    “皇上不要啊！”

    “皇帝可千萬要想清楚啊！這可是祖宗的基業啊！”

    “皇帝若是一意孤行，老臣就一頭撞死在這大殿之前!”

    這時不知道是哪位是不是有些過於激動了。

    一時氣血上涌，下意識脫口而出說出了這句話。

    怎料這一句明明就是夾雜在混亂而吵雜聲之中的話，卻讓那個龍椅上的人從原本多昏昏欲睡的樣子一下子猛放精光，跳了起來。

    接着，說了一句讓衆百官瞠目結舌卻又無話可說的話。

    “好啊，來來來，我想看看你是怎麼撞死在這大殿之上的。”

    說着，這位皇帝徑直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直接走到了一旁那根十幾人也無法完全抱住的巨型龍柱前，伸出手敲了翹，發出悅耳的的金屬聲。

    他眼帶笑意，直直的望着剛纔說出那句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一句劃。

    那表情彷彿是在說。

    來啊！我在這看着呢？

    你要不撞，信不信我治你個欺君之罪?

    在場的百官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之人，察言觀色的能力都算得上是絕頂高手。

    而且對這位陛下的性格和風格可謂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只是看一眼就能知道這位的舉動就能知道這位到底想做些什麼。

    眼下這一幕已經很清楚了。

    這是在殺雞給猴看!

    王晶年自然很清楚。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這位皇帝的了。

    想當年他在官場上還是個小透明的時候，就見過當時還是質子的皇帝。

    自然很清楚這位如今看來十分不靠譜的皇帝曾經的樣子。

    他很清楚對方一直就沒改變過。

    “嗯？愛卿你這是要爲他出頭嗎？”

    王權眼神微微一凝，眯着眼睛看向那個從很久以前就默不作聲冷眼看着這一切的那個老者。

    王愛卿今年應該七十有四了吧？

    王權心想着，難得看到這位六部質疑的重臣很難得一見的選擇了出頭，心中不僅沒有一絲多不約，反而充滿了興趣。

    自從發現自己的想法總是跟這些老臣有衝突之後，王權刻意的疏遠了這些從他登基以來就一直在輔佐他的大臣們。

    對這些矜矜業業了幾十載歲月的老臣，雖談不上功勞，但苦勞也還是有的。

    這點就算是王權對這些百官再如何不滿也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尤其是眼前這位。

    在他還是皇族質子的時候就認識了。

    甚至對方還曾經救過他一命。

    或許對於君王來說，這種救命之恩是可以以賞賜來抹平的。

    但，王權從來就是個按常理出牌了的君王。

    或者說，從他認識王晶年開始，對方接下來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尤其是在他當初成功登基之後大肆的封賞當年的有功之臣之後，對方的話就更少了。

    雖然一路官運亨通，可勸諫也好，提治國之策也好，王晶年這些年以來抖很少發表意見。

    這一點在王晶年成功的讓原本名不見經傳的王家躋身帝都的十大家族之列後，就更爲明顯了。

    而也正是因爲那一刻，王權終於知道了這位昔日曾經共患難過的那個人，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的原因了。

    也正是因爲如此，當王晶年出頭之際，王權才會如此的饒有興致。

    以至於甚至抖忘記了那個被嚇得眼淚鼻涕大把大把的官員，直接拋到腦後去了。

    “所以，愛卿你準備如何?”

    “陛下。”

    王晶年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很恭敬的，用最標準的君臣之禮開場，一字一句，不卑不亢的說道。

    “陛下需得清楚，這個天下是您的天下，這個朝廷也是您的朝廷，天底下千萬的百姓都是您的子民，您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會給這千萬子民留下最爲深刻的影響……”

    “你知道我最討厭人說話說一半藏一半的，如果不是你的話，這會你應該在外邊挨鞭子了。”

    王權先是皺了皺眉頭說了這麼一句，隨後卻出人意料的展顏一笑。

    “但因爲是你，所以我就不計較這麼多了，而且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就是想說握不像個正經皇帝嘛，可問題是。”

    “這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啊！”

    王權一攤手，毫無心理負擔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可以看到王晶年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原本緊皺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一些，似乎對皇帝說的話非常的不滿。

    其實他想說的時候，既然是天下的共主，那你是不是應該給天下人做個表率?

    如果連皇帝都是那副模樣了，天下人豈不都是有樣學樣了？

    狗尾續貂，洛陽紙貴的故事，歷史上還不夠多的嗎？

    這要是上行下效，天底下恐怕最多的，就是市井混混了！

    當然這些話他不能當面說出來真當着皇帝面說了，即便是皇帝不生氣，他也會因爲攻擊天子反而遭到衆人的圍攻的。

    御史臺那些人可不會管你說的對不對，跟皇帝的私人關系好不好。

    只要你幹嘛詆譭天子…儘管可能說的是真話。

    可到最後，倒黴的依舊是你而不會是天子。

    王晶年自然很清楚這一點。

    宦海沉浮幾十年，他可是對這種種背後的門道瞭如指掌。

    可即便是明明知道他今天的衝動不會有什麼效果，那個滿臉掛着笑意的天子也不會因爲他的勸諫有任何的改變主意，一切都只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可他依舊要說。

    依舊要履行他身爲臣子的職責。

    不這樣的話，他感覺遲早有一天會被活活憋死。

    當然王晶年也不是沒有想過後果的，這也是以往他最擔心的一件事。

    那就是整個王家。

    或許那些個旁支不會受到太大影響，但主家的衰落隨着他接下來做的事情，是必然會出現極大的挫折的。

    甚至一蹶不振也是很正常的。

    幸好在這之前已經把王陽送到邊境去了。

    現在，他應該已經見到那個人了吧？

    王晶年心中無不寬慰地想到，隨後深吸一口氣，就這麼直直的衝到了皇帝面前。

    奉天殿頓時傳出陣陣驚呼聲，嘆息聲，場面之混亂，光是從殿外的聲音就能聽得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