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一家之主

    果然不出所料。

    投資人炸毛了。

    軟銀和阿里都很沉默，是國內的這些投資機構，組團上門，質問這麼荒唐的決策，到底是怎麼通過的。

    其中IDG的反應是最強烈的，甚至叫囂要派出一個財務團隊，接管紫微星的財務部！

    要把紫微星的財務大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紫微星的這幫年輕人，實在是太不靠譜了。

    有點錢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花100億蓋大樓，瘋了吧？

    早知道這樣，直接把錢投給房地產公司好不好？

    突如其來的鉅額財富，容易讓人迷失。尤其是社會閱歷不多的年輕人，一旦一夜暴富，就會發生很多扼腕嘆息的事。

    沒想到，紫微星的年輕管理層們，也犯了這種錯誤。

    IDG是國內資格最老的風投機構了，堪稱這個領域的大哥大。號召力極強。不過，緊隨其後的只有金沙江創投。

    另外幾個，都是隔岸觀火。一起出面施加壓力，他們接受，想要他們幫忙搖旗吶喊，他們不同意。

    真正的主力軍，就是IDG和金沙江兩家。

    氣勢洶洶地上門。

    想要見周不器討要個說法！

    周不器誰也不見，直接打發給王浩陽。他是首席財務官，這禍就是他惹的，處理不好，就趁早滾蛋。

    煩死了！

    他沒興趣，也沒時間關注這些破事。

    家裏的事，就夠鬧心了。

    8月份了。

    按照之前說好的，溫知夏要上班了。再不上班，她都快抑鬱症了。而她的工作，是作爲學而思的副總裁，帶着一個7人團隊，去魔都開拓新的培訓市場。

    她走了容易。

    可是孩子怎麼辦？

    寶寶才3個多月，還未滿百天。

    溫知夏的意思，是要把孩子帶在身邊，跟她一起去魔都。老媽的意思，是讓孩子留在首都，讓長輩帶着，甚至她覺得溫老師都不應該上班。

    這事已經鬧了好幾天了。

    溫知夏在公司的手續都辦好了，南下的時間已經定好了，8月8號，一個很吉利的日期，意在旗開得勝。這是學而思除了首都總部之外，所開拓的第二塊教育市場，非常重要，爭取開門紅。

    周不器自然是支持溫老師。

    可是好說歹說，老媽都不同意。

    溫知夏表面上不說什麼，晚上睡覺時，偷偷哭過好幾次。

    周不器把她摟在懷裏，很心疼，發狠道：“不管了！明天我去把爺爺接回來，開個家庭會議！你放心，念念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誰也搶不走。她就跟着你！”

    “啊？”溫知夏眼睛有些紅腫，“媽不同意怎麼辦？”

    “不管她！”

    周不器哼了一聲。

    把爺爺從療養院接回來，有了輩分更高的長輩壓陣，老媽也得歇着！

    老爺子是個老頑固，老封建。前幾年在東北老家，開家庭會議的時候，甚至都不準女人參與，規矩大的嚇人。

    第二天下午，周不器親自去了療養院，花了大幾十萬，買了一些珍貴禮物，給爺爺在療養院的老朋友送了過去。

    恰好，其中有一位王姓爺爺退休前是部裏的領導，一邊下棋，一邊說了土地的事。

    “嗯，這事好辦，不是沒有先例。”王爺爺聽了周家孫子的諮詢，就很自然的教導起晚輩了。

    周不器已經得到消息了，市裏面拿出了初步的土地扶持方案，不過還是很虛心的求教，“老爺子，您教教我？”

    王爺爺笑着說：“現在的政策我是不太瞭解了，我在位時，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時，國內流行搞軟件園。”

    周不器連忙附議，“對對，當時我年紀小，但也知道全國各地都在搞軟件園。當時那個牟首富就在全國各地搞了一大堆，從國家撈了不少錢，還好被抓起來了。”

    王爺爺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說：“當時商人們通過軟件園工程賺錢，操作流程基本都是一樣的。以高科技的名義從官府超低價甚至免費拿地。拿到土地後，疏通關係，一點點的把商業用地改爲住宅用地，就可以開發房地產了。”

    “這是違規操作。”

    “對，99%都是違規操作。”

    “嗯？”

    周不器眉梢一挑。

    心道一聲，果然如此！

    99%是違規操作，也就意味着有1%是合規操作。什麼叫合規？就是高級領導同意，相關部門堂堂正正地批准，是名正言順的土地性質轉變的開發房地產賺錢。

    90年代國內還沒什麼風投機構。

    高科技企業想要發展卻沒錢，怎麼辦？國家也沒有真金白銀，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在土地上做文章。

    聯想、華爲、新東方、TCL、中芯國際、中興、海爾等等過去這些年支柱性的高科技企業，基本都拿了鉅額的國家扶持。

    看看華爲在鵬城的總部，有一個中心湖，還養着黑天鵝，美輪美奐的堪比公園。

    王爺爺下棋水平比周小子高多了，沒一會兒就把他殺的丟盔棄甲，“對了，你做的是互聯網公司？”

    周不器點了點頭，“對，紫微星科技公司。”

    王爺爺皺皺眉，“互聯網公司……國內好像還沒有這個先例，重點扶持的都是電子、材料、生物醫藥、半導體類企業。”

    周不器猶豫了一下，低聲說：“我聽說市裏好像要爲我們破例。”

    “哦？”王爺爺連續將軍的動作一頓，擡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那這說明你做得不錯，有國家級工程。”

    周不器撓撓頭，像個傻小子，“就算是吧。”

    這下，他心裏就更有譜了。

    跟王老爺子這盤棋是輸了，跟投資人的那盤棋，卻能穩操勝券。

    傍晚，周不器接爺爺回家。

    在車上，就給老爺子洗腦，說孩子這麼小，不能離開媽媽。溫知夏很努力，不怕累，可以讓她一邊上班，一邊帶孩子。到時候招聘兩三個助理幫忙就行了。

    老爺子沉默不語。

    周不器嘆了口氣，委屈的道：“爺爺，這次你不幫我，我就栽了。我女人那麼多，都盯着呢。溫老師的事處理不好，別人也要感同身受，到時候我這一家之主的地位就要動搖了。”

    老爺子終於開口了，很平淡的說：“女人嘛，該揍就得揍。一家之主的權威，要靠恩威並施。光有恩不行，還得有威。”

    周不器有些心虛，“爺爺，那是我媽，我親媽啊，讓我揍她？”

    老爺子差點被這兔崽子給活活氣死。

    周不器輕咳了一聲，“爺爺，你現在退休了，療養了……周家現在是我當家。我爸平時都不說什麼的。”

    老爺子略有些驚訝，“他同意？”

    周不器道：“爺爺，你還是對我爸有偏見啊。我爸多有自知之明啊？放在古代，那就是堯舜禹湯的級別，知道退位讓賢。比一些臨死了都死守着權力的帝王強多了。嗯……我爸也是遺傳的你，咱老周家的優良傳統。”

    老爺子被這小孫子逗笑了，“咱家沒皇帝。”

    周不器略帶幾分渴望的說：“爺爺，這事你看怎麼辦？溫老師太委屈了，沒名沒分的給我生了閨女，還要被我媽搶走，這太過分了。”

    老爺子瞥他一眼，臉色淡然，“你不是一家之主嗎？你說了不算？”

    周不器頗有些汗顏，很無奈的說：“我哪能跟你比啊，你這一家之主能一言九鼎，我不行啊，那是我親媽啊。她跟我發飆，我能怎麼辦？”

    老爺子沉默稍許，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周不器大喜！

    這是默許了！

    看樣子，來京療養之後，老爺子不僅是枯竭的身體逐漸轉好，腦子也靈光了，不像以前那麼頑固且糊塗了。

    晚飯的時候，老爺子發表了一通講話，多少有一些對自己人生反思的意味——

    “來首都療養這兩年，我才明白了一個道理，年輕人有才華、有主意、有能力。他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對社會對自己有着清醒的認識。這種認識，也許跟年長的人有分歧，但不代表就是錯的。時代在變化，過去的思維方式不一定適應新的時代。”

    “總有人年紀大的人，喜歡擺老資格教訓年輕人。其實，無外乎是兩種人。”

    “第一，活了一輩子非常失敗，混了一肚子人情世故和社會經驗，急着顯擺自己。可他們卻沒有想明白，他的那些道理如果有用，怎麼可能混的那麼失敗。”

    “第二種，就是我了。是那種本身沒什麼真本事，藉着時代的東風，趕上了時代的機遇，取得了一點成績，就飄飄然地找不到方向了。可是翻翻書，我們才會驚訝地發現，一旦到了關鍵的時刻，推動歷史發展、推動社會發展的，往往都是年輕人。”

    “下午回來的時候，不器跟我說了小不點的事。我認爲應該留在家裏。可是，我更認爲應該支持他。做家長的把他撫養長大，讀大學、開公司。可以這麼說，不器的成功，離不開你們當父母的管教。”

    “可是，孩子大了，不能管教一輩子。”

    “不器是我們老周家學歷最高的，也是成就最大的。這就說明他是咱們老周家最優秀的子孫，比我們這些人都強。咱家裏這些人，沒人有資格去像小時候那樣管教他了。”

    “我們要承認，他現在比我們所有人都強。他懂的咱們不一定懂，咱們懂的他一定懂。他說小不點要跟着媽媽去魔都，那就去。不能因爲是長輩，就能倚老賣老。”

    “不器跟我說，他是一家之主，我同意。”

    “……”

    這一刻，周不器對老爺子所有的負面印象都蕩然一空。

    覺得他孱弱的身軀，是那樣的偉岸。

    這人生，真是活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