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福建

    面對朱棣的目光，魏明淡淡一笑，說道：“臣可沒有道衍大師算無遺策的本事，不過臣倒是可以替皇上分析一下，或許會有所收穫。”

    “說說看。”朱棣眉頭微微一皺，他從心裏是不信魏明能夠有辦法的。畢竟在他看來，道衍的本事要比魏明大得多，連他都沒有辦法，魏明還能有什麼辦法？

    而且道衍的本事是經過朱棣親自檢驗過的，至於魏明......只是目前讓朱棣有些滿意而已。

    既然朱棣想聽，那魏明也姑且分析一波。這樣也可以向朱棣證明，自己和朱允炆真的沒有任何關係。

    “皇上當日攻入京城，朱允炆知道大勢已去想要逃走，那麼他會選擇逃向哪裏？”

    朱棣撇撇嘴，不滿地瞪了魏明一眼。朕若是知道朱允炆會逃向哪裏，早派人去抓他了，還會在這裏聽你的辦法？

    道衍只是淡淡地看着魏明，沒有任何表示。

    頓了頓，魏明繼續說道：“皇上自北南下，當時整個北方幾乎都被皇上佔據。朱允炆若是逃往北方，那就是自投羅網。”

    朱棣仔細想了一下，也贊同魏明的看法，朱允炆的確不可能逃向北方。別看朱允炆當過皇帝，但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朱棣還是瞭解的。如果朱允炆沒有皇太孫的身份，他就是一個生性怯弱的書生。

    讓他反其道而行之，去最危險的北方，朱允炆沒有這樣的膽量。

    “其實東面也是同樣的道理，當時皇上大軍正在從東面而來，朱允炆更加不可能逃向東面。”魏明繼續說道。

    道衍微微擡起頭，他看向魏明的目光帶着驚訝。短短幾句話就排除掉兩個方向，把朱允炆逃走的可能集中在南邊和西面，這樣的本事他也是第一次見識到。

    “現在就只剩下西面和南面了。”魏明淡淡一笑，“臣先說西面。說實話，臣認爲朱允炆去西面的可能性不大。”

    “爲何？”朱棣捋着鬍子看了魏明一眼，他心裏已經開始相信魏明了。

    魏明露出一個笑容，說道：“如果朱允炆選擇向西逃走的話，那他就只能夠走陸路。而且越往西，人煙就越是稀少。他們想要最快地逃離京城，就只能夠選擇騎馬。皇上想象一下，一條道路上，上百匹馬急速狂奔，一路上煙塵滾滾，這豈不是在告訴皇上他朱允炆就在那裏，趕快去抓他？”

    朱棣聽了頓時笑了起來，他對騎馬出行太過熟悉了，知道魏明說得沒錯。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個年代馬匹可不是普通人能夠騎得起的東西。除了官府，就只有極少數的豪富之家才能夠用得起馬匹。一行百多騎在路上狂奔，實在是太顯眼了。

    “你認爲他們會逃向南邊？”道衍的好奇心完全被魏明勾起來了，忍不住問道。

    “下官不敢保證，但是下官認爲朱允炆有極大可能會逃向南邊。”魏明點了點頭，朝道衍說道。

    “理由呢？”朱棣面色凝重，兩手抱在胸前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魏明。

    “其一，朱允炆身邊跟着的人，大多數都文官。”魏明伸出一根手指，擲地有聲地說道：“而這些文官大多數都是南邊的人，他們對於南邊非常熟悉。哪怕是南邊人口更加密集，他們也有把握可以避開所有人的耳目。”

    “其實這也是臣認爲朱允炆不可能逃向西面的原因，因爲他們對西面根本就不熟悉。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逃向西面就是找死！”

    “其二，相比起走陸路，走水路要更加隱蔽。一條小河，一艘破爛的漁船，裏面藏十來個人一點問題都沒有。完全可以做到在衆目睽睽之下悠哉悠哉地順流而下，旁人就算是看到了，也不會往漁船裏面有沒有藏人上面去想。”

    朱棣聽得連連點頭，常人就算是看到了漁船，也頂多會問一句有沒有魚獲，誰還能游到船上親眼看看裏面的情況？

    “其三，朱允炆知道皇上肯定會派人找他，整個大明幾乎沒有他立足之地。這種情況下，他逃離大明越遠就越安全，而還有什麼比直接離開大明還要安全？想要離開大明，最近最快的路是哪條路？”

    魏明說完笑呵呵地看着朱棣。

    朱棣眼睛一亮，頓時握拳在手心裏一錘，語氣沉重地道：“海路！”

    “皇上此言甚是，朱允炆想要離開大明，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海路坐船離開。只要他登上船，不用半個時辰，就會消失在茫茫大海上，想要找到他就難如登天！”魏明莞爾一笑道。

    朱棣聽了，捏緊的拳頭又無奈地鬆開，嘆聲道：“這麼說朱允炆早就逃到海外，朕抓不到他了？也難怪錦衣衛查了這麼久，一點蹤跡都沒有。原本朕還責怪錦衣衛不得力，現在看來的確不是他們不盡力。”

    人都逃到海外了，錦衣衛在大明境內當然找不到朱允炆。

    聽到錦衣衛三個字，魏明眼中光芒一閃，笑呵呵地說道：“臣以爲朱允炆根本就沒有逃往海外，他就在大明境內。”

    只要證明朱允炆還在大明境內，那錦衣衛要麼就是辦事不盡心盡力，要麼就是錦衣衛當中有人和朱允炆勾結，隱瞞不報。

    不管是哪種，都是能夠讓錦衣衛在朱棣心中的重要性大減。若是能夠讓朱棣對錦衣衛生出惡感，那就最好不過了。

    道衍呵呵一笑，微微搖頭道：“你自己都說了，朱允炆逃到海外是最安全的。他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又怎麼可能繼續留在大明？”

    朱棣沒有說話，他知道魏明既然這樣說了，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魏明看了道衍一眼，有些奇怪他爲何會替錦衣衛說話。神情自若地繼續說道：“皇上，臣剛纔就說過，朱允炆可不止他一個人啊，他身邊還跟着不少舊臣。”

    “如果朱允炆是一個人的話，那他肯定有多遠逃多遠，毫不猶豫地會逃向海外。但是他身邊的那些文官真的能夠拋家舍業跟着朱允炆逃向海外嗎？要知道在文官眼中，海外可都是蠻荒之地，是他們這些人最鄙視也最不願意去的地方。而這些人在南邊根基深厚，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有多少親朋故交，想要護住一個朱允炆對於他們來說並不困難。”

    “他最好是待在南邊！”朱棣瞪大眼睛，剛剛鬆開的拳頭又重新握了起來。

    低頭想了一下，道衍皺着眉頭問道：“不過南邊數省，朱允炆究竟會藏在哪裏？”

    “會不會在雲南？”朱棣的目光幽幽，語氣帶着莫名的意味，“雲南地廣人稀，山高林密，倒是一個藏身的好去處......”

    道衍豁然擡頭看了朱棣一眼，連忙撇開目光不敢搭話。

    魏明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什麼藏身的好去處，朱棣這明顯就是在暗指沐晟和朱允炆勾結嘛。

    也不怪朱棣會多疑，實在是沐晟手握幾十萬兵馬坐鎮邊陲。如果一點疑心都沒有的話，那才叫不正常。

    “臣以爲，朱允炆不會去雲南。”

    朱棣聞言看向魏明，問道：“理由呢？”

    魏明耐心地解釋：“雲南雖然是邊陲之地，輕易就能夠離開大明境內。但是向南都是十萬大山的煙瘴之地，以朱允炆的養尊處優，未必能夠受得了。”

    煙瘴可不是尋常的霧氣，一不小心可是會要人命的東西。就算是跟着朱允炆的文官敢去，朱允炆都不一定敢拿他的小命開玩笑。

    “況且，雲南還有着岷王。傳聞岷王與西平侯有所嫌隙......”

    魏明雖然和沐晟並不認識，但是認爲沐晟鎮守邊陲，讓華夏大地金甌無缺，可謂是勞苦功高，不應該平白無故地被朱棣所猜忌。

    二來是沐晟對外征戰勇猛，接連鎮壓麓川叛亂和偷襲大明的緬人。不過卻沒有一鼓作氣開疆拓土，直接打到印度洋邊上，讓魏明頗爲遺憾。如果沐晟再勇猛一點，就能夠讓大明再坐擁一大海洋。

    大明一定要在印度洋上有自己的出海口！

    魏明決定下次見到沐晟本人的時候，可要好好的和他說道說道。

    雖然魏明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朱棣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岷王對堅決削藩的朱允炆可謂是恨之入骨，如果朱允炆敢去雲南，一旦被岷王知道肯定不會放過他。

    而有着岷王在一旁盯着，沐晟也不敢藏匿朱允炆。所以，他剛纔的擔心是多餘的。

    “你說的不無道理。”朱棣朝着魏明點點頭，轉而問道：“那麼以你之見，朱允炆最可能會藏在哪裏？”

    魏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頭看向道衍，笑眯眯地問道：“不知道道衍大師可有什麼高見？”

    道衍知道他剛纔裝神弄鬼把魏明得罪了，現在是趁機報復。無奈地看了魏明一眼，低頭嘆道：“南邊諸省都有可能。不過以朱允炆的怯弱性格，他恐怕會儘量逃得遠一點，可能廣東的可能性很大。”

    道衍學聰明了，他知道不能再用神神叨叨的話來糊弄朱棣。這個時候若是還想着糊弄，那極容易被朱棣發現。但是他又真的不知道朱允炆會躲在哪裏，只能胡亂猜一個。

    而且還不能亂猜，於是他便挑選出廣東這個他認爲最有可能的地方。而且廣東人煙稀少又臨海，完全符合朱允炆藏身之地的特徵。

    魏明微微驚訝地看了道衍一眼，這不愧是幹神棍的，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就算是他說錯了，別人也找不到藉口去責怪他。

    厲害啊！

    魏明回過頭來，見朱棣還在等着他說話，便笑着說道：“南邊有兩個地方最不起眼，別的地方都是兵家必爭之地，但是這兩個的確卻是兵家不爭之地，最容易讓人忽略，也最容易讓人藏身。”

    “兵家不爭之地？”朱棣笑着問了一句，搖頭嘆息道：“你這說法倒是新鮮，是哪兩個地方？”

    “廣西和福建。”魏明直截了當地說道。

    “廣西......福建......”朱棣聽着沉吟片刻，擡頭朝魏明說道：“這兩處都是山高林密，適合藏身的好地方。但是廣西在內陸，只有福建臨海。那這麼說，朱允炆是躲在福建？”

    “皇上真是明見萬里，一眼就看出朱允炆藏身所在。”魏明笑着恭維一句，點頭說道：“臣也是這樣想的，朱允炆的確最有可能藏身在福建。”

    “哈哈哈......”朱棣對魏明的話很是受用，越看魏明越是滿意。

    道衍聽得微微驚訝，擡起頭看了魏明一眼。這馬匹拍的，的確是毫無生硬的痕跡。

    魏明笑盈盈地瞥了道衍一眼，什麼叫拍馬屁？我這是讓皇上有參與感，若是皇上聽了這麼久，連一點參與感都沒有，豈不是讓皇上大失所望？

    “福建。”朱棣目光一凝，沉聲道：“馬和。”

    “在。”馬和立刻上前來躬身拜道。

    “傳旨錦衣衛，立刻進入福建探查。哪怕是把福建掀個底朝天，也要把朱允炆給朕找出來。”朱棣帶着怒氣喝道。

    “皇上，錦衣衛恐怕不適合去福建探查吧。”魏明連忙提醒道。

    如果朱允炆真的躲在福建，以錦衣衛的衆多耳目怎麼可能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也就是說，錦衣衛裏面肯定是有人和朱允炆勾結。

    現在把查探朱允炆的事情交給錦衣衛，這不是等於讓錦衣衛向朱允炆通風報信嗎？

    朱棣大手微微一擺，意味深長地看着魏明，笑着說道：“放心，朕自有計較。”

    魏明一愣頓時反應過來，自己都能夠想到的事情，朱棣不可能會想不到。以朱棣的多疑，恐怕早就對錦衣衛產生了懷疑。

    那麼，現在朱棣命錦衣衛去福建查探，就是一種試探？一是可以試探出錦衣衛當中和朱允炆勾結的人，二來......也可以試探朱允炆究竟有沒有藏身在福建？

    一箭雙鵰啊！厲害。

    魏明暗自深吸口氣，朱棣能夠一隅之地逆風奪得天下，果然不是僥倖！

    “你和錦衣衛之間的事情，朕知道。”朱棣笑着看了魏明一眼，“只要朕還在一日，錦衣衛就不會拿你怎麼樣。”

    “多謝皇上，臣這點心思被皇上一眼就看透了。”魏明臉色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不過有了朱棣這句話，魏明倒是可以放心一點。但也不能全信，有機會還是要把錦衣衛弄死才能安心。

    伴君如伴虎，朱棣今日這麼說，來日可就不一定了。

    錦衣衛的存在始終讓魏明如鯁在喉，欲除之而後快。

    但從朱棣剛纔的話，魏明也能夠看得出來。朱棣現在對錦衣衛還是給予厚望的，而沒有朱棣點頭誰也拿錦衣衛沒有絲毫辦法。

    魏明雖然想要拔掉這根肉中刺，但暫且也沒有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