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覲晉陽勸降漢主 晤城南收伏名將 (二)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賦江山字數:3683更新時間:24/06/28 15:28:33
少傾,宋營大帳。
呼延贊手持雙鞭,慚愧的走進帳中,“官家,末將無能,未能擒下楊業,請您治罪!”
趙光義搖搖頭,“勝敗乃兵家常事,更何況楊業武藝超羣,呼延將軍未能取勝,朕不怪你,回帳休息去吧。”
呼延贊忙拱手道:“末將多謝官家!”說罷快步出了大帳。
趙光義見呼延贊走了,微微嘆息道:“楊業實乃我大宋勁敵,有他在想強攻晉陽勢比登天還難。”
趙德昭想了想,道:“官家,看來強攻是不成了,那何不勸其歸順大宋,共滅北漢?”
趙光義一笑,“皇侄啊,看來你對楊業太不瞭解了,若他肯輕易歸順,他就不配叫楊無敵!而且朕已帶兵圍困晉陽數月,城中之人都拒不投降,更何況是對北漢忠心耿耿的楊業?”
趙德昭搖頭,道:“官家此言差矣!所謂事在人爲,如今北漢軍隊人困馬乏,糧草短缺,皇帝劉繼元也定是焦頭爛額。臣侄認爲此時應派一位能言擅辯之人入城,說服北漢皇帝劉繼元投降,若他投降了,楊業等人又焉有不降之理?”
趙光義目光緊盯着趙德昭,道:“皇侄所言有理!既然你能出此計策,看來心中定是有了合適人選,不妨說出來,讓朕聽聽!”
趙德昭不假思索的道:“臣侄押運糧草時路過刑州,發現當地通判雲子霄是個不世出的奇才,不僅武藝超羣,而且能言善辯。如果官家派他前往,或許能說服劉繼元投降。如果不能,官家也可趁機剷除賊人之後,以免日後發生禍患,豈不兩全其美?”
趙光義在心中盤算了很久,才點頭道:“也罷,那就勞煩皇侄親自前往刑州,請雲子霄前來說服劉繼元!”
趙德昭再次躬身施禮,道:“官家放心,臣侄定不辱命!”他說完快步走到自己的坐騎旁,翻身上馬,徑直朝刑州方向疾馳而去。趙光義望着趙德昭遠去的背影,臉上莫名的浮現出一種複雜的神情。
他的視線很快就被廝殺聲和雨箭齊發時的破空聲,拉回到面前的戰場。縱然他此刻已經精疲力盡,仍強打着精神,不斷的分兵派將圍攻晉陽。因爲他深知這場戰爭打到現在,比拼的已不僅僅是兵力與智謀,更比的是自己與劉繼元誰先倒下。
兩日後,幾騎快馬如利箭般衝入宋營,直奔趙光義所在的金頂黃羅大帳而來。爲首一人是位年過四旬的中年,身邊緊跟着一位身着銀色長袍的輕年,他們臉上除了疲憊與隱隱的擔心外,更多的則是喜悅與期待。
兩人打馬來到大帳邊,翻身下了坐騎,快步走入黃羅大帳。此刻趙光義正端坐帳中,手拿一卷兵書,全神貫注的在閱讀,絲毫沒有察覺兩人已到了他面前。
中年男子見狀,朝趙光義深施一禮,低聲道:“官家,臣侄已將刑州通判雲子霄請來了,不知何時讓他入城?”
趙光義聞聲擡起頭,見雲子霄果真已站在自己面前,微微一笑,“雲通判,你我君臣數月未見了,近來一向可好?”
雲子霄忙道:“多謝官家掛懷,微臣榮幸之至。自從被官家委任爲刑州通判後,一切都十分安好,只是微臣身處刑州,除了每日輔助知州大人處理些地方瑣事外,無法更多的爲國效力、爲君分憂,心中常有尸位素餐之感,不免微感忐忑。”
趙光義點點頭,滿意的笑道:“哈哈,昔年朕和太祖都曾與慕容燕云爲敵,但心中卻無不羨慕他能有雲逸墨那樣一個足智多謀、高談雄辯的能人輔佐。這麼多年過去了,不想雲逸墨之子竟能爲朕所用,當真是寡人之幸,大宋之幸也!”
雲子霄笑了笑,道:“官家實在過譽了,能爲官家分憂,子霄此生足矣!”他說着側首望向晉陽城,自信的道:“官家,微臣自認憑我三寸不爛之舌,一顆報國之心,定能說服劉繼元歸順我主!”
趙光義道:“雲通判的本領朕早已領教過,不過你一路勞頓,還是暫歇半日,待明日一早再去勸降也不遲。”
雲子霄道:“不必!今夜之前,臣必能說服劉繼元來降,若臣不能做到,情願以欺君之罪論處!”他說着朝趙光義深施一禮,轉身便出了大帳,徑直朝晉陽城走去。
趙光義此刻雙拳虛握,手心不由自主的滲出汗水,暗道,“此人一向面若湖水,看不透其內心。他這一去,若能說服劉繼元自然最好,但若他因其父之死,對大宋心懷不軌,此番聯合劉繼元與朕作對,只怕大事不妙。但爲今之計,也只好一賭了!”
片刻後,雲子霄穿越戰場,行至晉陽城下,高聲道:“城頭上的諸位聽着,我乃刑州通判雲子霄,奉官家之命特來勸降。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還望打開城門,放我進去!”
城頭上老將馬峯向下望去,見雲子霄的模樣不過是一介書生,心中倒也沒有太大的敵意。他對手下士兵吩咐道:“來人啊,給本將找個籮筐,再找根長繩,將城下的使者拉上來。”他身邊一個親兵忙答應一聲,轉身下城去找籮筐和繩索了。
很快,這個親兵便拿着一根長繩,快步走了回來。他來到馬峯近前,一躬身,戰戰兢兢的道:“報告馬將軍,屬下只尋來一段長繩,卻未找到能裝人的籮筐,還望將軍恕罪……”
馬峯聞言轉身,視線越過親兵,望向城下早已被戰火洗禮多時的晉陽城。他見原本繁華富足的晉陽,已被宋軍圍困得名聲凋敝,無數百姓、士兵都在拆自己的房屋,將拆下來的一磚一瓦都運到城頭,只望守城的將士們哪怕能夠再多堅持一刻。
“唉……”馬峯長長的嘆息一聲,隨後轉身對雲子霄喊道:“雲通判,你再稍等片刻,待本將找到籮筐,就拉伱上來!”
雲子霄搖頭,自信的道:“馬將軍,我上城不需籮筐,只要你把長繩放下來便可!”
馬峯將信將疑的接過長繩,親手把繩子放了下去,可長繩放到盡頭距城下也還差兩三丈,他只得又道:“雲通判,實在抱歉,這根繩子不夠長,待本將尋來更長的繩子再拉你上來吧。”
雲子霄擡頭看了看,嘴角微微一笑,當即足尖一點便已躍起兩丈有餘。緊接着,他雙手抓住長繩,足尖在城牆上輕輕點了幾下,人竟已從城下飛身到了城頭。
城頭上的北漢衆人,見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馬峯更是驚得險些鬆了手。雲子霄卻不以爲意的笑了笑,道:“馬將軍,有勞您了!”
馬峯聞言這才回過神來,稱讚道:“雲通判,您這身輕功,當真讓我大開眼界!如果宋軍人人都有雲通判這樣的輕功,莫說拿下區區的晉陽,就是攻陷遼國的上京,恐怕也不費吹灰之力啊!”
雲子霄道:“馬將軍,過獎了。雲某聖命在身,不宜在此久留,還望您快帶雲某入宮吧。”馬峯連連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帶着雲子霄快步向皇宮走去。
兩人下了城頭,穿過西城,不久就來到北漢皇宮。馬峯與守門的侍衛打過招呼,一路上毫無阻攔,少傾就帶着雲子霄到了大殿之下。
此時北漢的大殿中,一個身披皇袍的中年,正滿面愁容的與殿中羣臣議事。仗打到現在,人人都如霜打的茄子,沒人還有精力與勇氣,再抵抗下去,殿中的氣氛凝重中透着淒涼。所有人都明白,國家到了此時此刻已不再是亡與不亡的問題,而是今日滅亡還是明日滅亡的問題。
雲子霄緊隨馬峯步入殿中,目光不斷掃視着在場衆人。他見衆人都是這副神情,心中的把握更多了幾分。劉繼元見馬峯領着一位輕年緩步而來,不免仔細打量了一下雲子霄,轉而竟露出一抹苦笑。
馬峯躬身施禮,道:“陛下,此人是宋國的刑州通判,名叫雲子霄,特奉宋國國君趙光義之命,前來勸降。”
劉繼元臉上的神色愈發悽楚,似乎不僅是因爲建國二十餘年的北漢,要在自己的手中徹底覆滅,更像是爲某些曾經做過的錯事而懊悔。半晌,他才問道:“雲通判,你認識昔年的燕國丞相雲逸墨嗎?”
雲子霄微微頷首,道:“認識,雲逸墨正是家父。”
劉繼元苦笑着流下淚水,顫聲道:“朕自從十幾年前與宋、遼兩國結盟,派兵消滅了燕國以來,沒有一日不因此深深懊悔。昔年令尊設計奪得我北漢兵權,朕還恨之入骨,一心想奪回權柄。可現在想想,若是朕任由他掌權,或許慕容燕雲、雲逸墨、李明和他們就不會死,如果他們還在世,一定會幫助朕抵禦外敵的。可惜斯人已逝,現在一切都太遲了……”
世間真正有本事的人,從不只是讓敵人恨他、怕他,而且還會讓敵人敬重他,甚至懷念他。雲子霄幼時便崇拜自己這位父親,但那時也只是聽過一些關於他的傳說,只隱約間知道父親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可當他仗劍下山,親眼目睹了趙光義、耶律賢、劉繼元這幾位父親曾經的敵人後,他才真正瞭解自己的父親是何等的天縱奇才。
劉繼元慢慢拭乾淚水,問道:“雲通判,朕曾聞你主趙光義心狠手辣,極不容人。聽說李煜、錢俶歸順後,都被他無端毒害。朕不求封王拜相,也不求榮華富貴,只求朕歸降後能得以善終,不知雲通判能否替趙光義做這個主?”
雲子霄思索一下,道:“在下只是個小小通判,自然無法替陛下做主。不過在下可以發誓,一旦察覺官家對您不利,在下縱然賭上自己的性命,也一定會求官家開恩!”
劉繼元點點頭,對殿中羣臣道:“朕的話你們聽見了吧?朕決意要開城投降,你們有人反對嗎?如果沒有,便都散了吧。”他說着無奈的朝衆人擺了擺手。
滿朝文武此刻人人眼含熱淚,不約而同的排成一個長隊。馬峯率先走到劉繼元面前,雙膝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起身緩緩脫下了北漢的朝服,轉身出殿。他身後的每個人都依法照做,殿中的人越來越少,脫下的朝服卻越來越多。這些人從始至終誰都沒有多說一句話,但整個場面卻讓人深深震撼,催人淚下。
當最後一個大臣叩完響頭,脫下朝服的一刻,就是北漢被終結的一刻,更是五代十國被終結的一刻。這一刻,不僅劉繼元望着衆人陸續遠去的背影,哭得泣不成聲,就連置身事外的雲子霄,都莫名的紅了眼眶。
雲子霄此時心中萬分矛盾,他明白父親拼搏了一生,直到臨死前心心念念的都是和平。現在北漢已滅,放眼天下除了北方的遼國、西南方的瞿越和大理,以及西北方蠢蠢欲動的党項外,天下再也沒有任何勢力能威脅大宋了。父親臨死都沒盼來的和平,此刻終於漸漸到來了,只是爲天下百姓帶來和平的,卻是那個把父親活活逼死的大宋,他真的不知是該感到慶幸,還是深深的難過。
許久之後,劉繼元才漸漸緩過神來,拿起玉璽看向雲子霄,“雲通判,請隨我前去開城投降,迎宋主入城吧。”
雲子霄微微頷首,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默默的跟隨着劉繼元走到西城門前,西門的守將見狀熱淚縱橫,隨着城門緩緩開啓,劉繼元手捧玉璽緩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