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悲痛欲絕何處訴 血海深仇永銘心 (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賦江山字數:2933更新時間:24/06/28 15:28:33
    夜,萬里無雲,繁星漫天。

    萬劍鋒的故事講了很久,慕容雲瑤早已聽得入了神。她的思緒沉浸在他的故事裏,並不斷爲他故事中的人物命運所感嘆。直到故事結束,她才慢慢回過神來,歪着頭看了萬劍鋒一眼,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小叫花子其實並沒有那麼令人討厭。她不由微微一笑,這一笑不僅融化了連日來的愁緒,也隨之把悲痛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萬劍鋒被她笑的心裏有點發毛,指着她道:“小魔女,你可別嚇我!你這一會哭一會笑的,不會是方纔掉下來摔壞了腦子吧?”

    慕容雲瑤搖了搖頭,笑道:“臭要飯的,沒看出來大事當頭,你還挺有英雄氣概的嘛,以前倒是本姑娘小看你了!”

    萬劍鋒一拍胸脯,十分驕傲的道:“那是!本少俠是誰啊,可是堂堂隱峯山莊的少莊主,昔年叱吒江湖的大俠萬夢生之子,怎會是一般人物可比的?”

    慕容雲瑤點點頭,“好吧,你是大英雄,本姑娘佩服!不過你的英雄事跡還是留着以後再講吧。眼下天色已晚,我們要是再不找個地方休息,天可就要亮了。”

    萬劍鋒指指天,又指指地,道:“以天爲被,以地爲席,又有香花美人,這樣不就挺好嗎?以前本少俠住過的很多地方,都比這兒不知道差了多少!”

    慕容雲瑤一把揪住萬劍鋒的耳朵,不忿道:“臭要飯的就是臭要飯的,就算當了英雄也改不了吃屎!這麼露天席地的伱讓本姑娘怎麼睡!你愛走不走,反正我要找地方睡覺去了!”

    萬劍鋒無奈的搖搖頭,“唉,女人可真麻煩!好吧,本少俠和你一起去,不然你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你那雲哥哥還不得要了我的命?”

    慕容雲瑤聞言變了臉,眼中忽又涌起淚花,“臭叫花子!以後你再敢在我面前提起他,我就要了你的命!”

    萬劍鋒痞痞的一笑,“哈哈,你當真不喜歡雲子霄那個小白臉了?那本少俠就勉爲其難的收你做個夫人吧!”

    “你敢!”慕容雲瑤瞪了萬劍鋒一眼,擡手一記耳光打在萬劍鋒臉上,緊接着伸手擰住他的耳朵,拉着他一路向西走去,兩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不見。

    “妹妹,你在哪兒!”

    兩人剛走不久,遠處就傳來雲子霄的喊聲,他的聲音發抖,全沒了往日的清冷和煦、溫潤如玉,而是充滿了焦急、悲痛與悔恨。

    他懷中抱着逐天劍,已在紫仙山中走了許久許久,也找了許許多多的地方。他的衣衫上沾滿泥土,髮髻也被樹枝刮散。他不願相信慕容雲瑤就這麼死了,更有一腔委屈要向對她傾述,他多想告她自己並未變心,多想把懷中的玉鐲解釋清楚,多想告訴她把她推下懸崖的並不是自己,而是一隻突然竄出的山貓。

    雲子霄發了瘋似的在山上尋找,可他找不到慕容雲瑤,就連她的屍體都找不到。縱然真的找到了她,她又會相信事情的真相嗎?還會與自己和好如初嗎?這些事雲子霄不知道,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刻意不去多想,只一門心思的尋找,以此來掩飾他心中的懊悔與絕望。

    雲子霄走了很久,把整個紫仙山都翻了一遍,甚至把山上每個可能進人的洞穴都查看了一遍,但仍找不到慕容雲瑤留下的絲毫線索,好像整個人就這麼在人間消失了一般。

    不知不覺間,天色微微發亮,薄霧籠罩了山野。

    雲子霄早已精疲力盡,坐在一塊大石上不斷喘息,他潔白如雪的長袍已被樹枝颳得襤褸,隱隱透出血跡,腳底也已磨破,鮮血透過足衣染紅了白靴。這個原本謫仙般的人物,此刻落魄得宛如一個乞丐,就是萬劍鋒站在這裏都會顯得比他體面。

    燦爛的桃花,薄薄的輕霧,英俊的輕年,這樣本該充滿仙意的畫面,此時看來卻格外悲悽。“呵呵……”雲子霄望着自己狼狽的樣子苦笑起來,不知是嘲笑自己無能,還是嘲笑自己壯志未酬卻爲情所困。

    許久,山上的薄霧慢慢散去,天光漸漸放亮。苦尋未果的雲子緩緩站起身,堅定的邁開腳步,向着自己心中的方向緩步而去。

    當晚,老君山。

    老君山離洛陽不算太遠,山勢巍峨,高聳入雲。雲子霄緩步在山間小路上穿行,走了很久才到達半山腰的一片樹林前。他遠遠望見樹林前立着一座高聳的墳塋,墓主人顯是剛剛逝去不久,墓前的石碑還潔淨如新,碑文上隱約刻着“先考符公彥卿家之墓”。

    墓地不遠處有一座簡陋的茅廬,廬中燈火明亮,裏面不時傳來男女的調笑聲,聽在耳中讓人心神激盪。雲子霄懷抱逐天劍,宛如抱着心愛之人,從容的走向茅廬。

    他走來到茅廬前,輕輕叩響了房門,裏面沒人應答。他又敲了幾下,仍是沒有迴應。雲子霄眉頭微蹙,看看天色,又掐指算算日子,神情間甚爲急迫。

    “吱嘎!”雲子霄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竟直接推開了大門,緩步走了進去。剛一進門他就吃了一驚,不料外表簡樸的茅廬,室內卻佈置得十分精雅奢華,與外面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更讓他吃驚的是,左邊的房間裏還擺着一個精緻的木製澡盆,一個面容英俊的輕年正赤條條的躺着盆中,懷裏還樓着一位身着白色薄紗的少女,那少女此刻正半躺在輕年赤裸的身上,全身上下早已溼透,薄薄的白紗貼在她凹凸有致的胴體上,眼前的一幕,足已勾起天下所有男人的慾望與遐想。

    兩人正在水中纏綿悱惻,見突然有人闖了進來,那少女尖叫一聲,頓時面若飛霞,紅得似要滲出血來,連忙掩住胸部,從水中站了起來,飛快的衝進右邊的房間,生怕被雲子霄再多看一眼。

    那輕年並未起身,仍赤條條躺在盆中,面色無比陰沉。他望向雲子霄的目光比狼更狠,比鷹更利,一字一頓道:“雲子霄,你好大的膽子!雖然我如今身無官銜,但一樣能隨時要了你的命!”

    輕年的聲音低沉而冷厲,縱然一向冷傲的雲子霄,在他面前也只能卑躬屈膝,一揖到地,“宇文將軍,請恕罪!在下實有要事與您相商,這才不得已……”雲子霄說着忙從懷中取出玉鐲,“首飾我替您買回來了,而且眼下還有一個天大的機會,可保您平步青雲。”

    宇文延懿坐了起來,接過玉鐲,微微一笑,冷冷的盯着雲子霄,“說,什麼機會!”宇文延懿的目光十分犀利,似能透過他的皮囊,直視他的靈魂。

    雲子霄依舊躬着身子,連頭都不敢擡起來,悠悠的道:“宇文將軍,趙光義之所以將您貶職爲民,是因爲他覺得離開您,自己一樣能力挫強敵。我們何不趁他親征北漢之際,讓他知道沒有了將軍您,他只能一事無成呢?”

    宇文延懿冷冷一笑,“雲子霄,你不會又想讓我投遼吧?你若再敢說出這樣的話,你信不信自己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他說着霍然從水中站起,水珠順着他健美的身軀流下,滿身的傷疤赫然暴露在雲子霄視線之中。

    江湖中人和沙場宿將,哪個身上沒有疤痕,但又有誰能像宇文延懿身上的疤痕這麼觸目驚心。只見他身上的劍傷、刀傷不計其數,在這些傷疤下面,還能清楚的看見一道道鞭痕,似無數條毒蛇爬滿了他的全身,終其一生都不能磨滅。把他原本白皙的肌膚,變得可怖又惹人憐惜。

    雲子霄似乎透過這些傷痕,感受到了宇文延懿曾經痛苦的過往,也忽然明白了他的野心、狠辣與堅毅,原來都是拜這些傷疤所賜。他的呼吸莫名急促起來,忙把頭俯得更低,儘量讓自己的目光避開宇文延懿身上的傷疤,即便如此,仍忍不住陣陣心悸。

    宇文延懿冷然一笑,“雲子霄,你當日舌戰朝堂、隻身赴遼都能泰然自若,爲何一見到我卻嚇成這樣?我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雲子霄默然不語,半晌都不知該如何回答。許久,他才道:“宇文將軍,您身上的傷……”

    宇文延懿目光如炬,緊緊盯着雲子霄,許久才道:“雲子霄,你我也算是共過生死,有些事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必瞞你。不過聽完我的故事後,你的人生就只剩下兩條路,一條是永遠爲我效力,無論何時都不許有二心,另一條就是我送你去陰曹地府!”

    雲子霄微微頷首,“宇文將軍,在下曾冒險爲你設計除掉符昭信,今日又遠路而來爲您獻策,我的命早就是您的了。無論您何時想要在下的命,在下都願雙手奉上,絕不遲疑!若您仍信不過我,我願意把這把寶劍獻給將軍!”

    雲子霄說着雙手捧起逐天劍,恭恭敬敬的遞到宇文延懿面前。宇文延懿見到這口寶劍大笑數聲,然後笑容漸漸收斂,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開口講述了那段他早已塵封在心底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