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奸雄弔孝洛陽城 烈女玉隕九宮山 (二)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賦江山字數:6783更新時間:24/06/28 15:28:33
幾日後,清晨。
東方才泛起魚肚白,古老的洛陽城似乎還在沉睡,遲遲不願醒來。隨着車輪碾壓在青石路上發出的響聲,瞬間打破了古城的沉寂。一輛精緻的馬車快速的駛入城中,徑直向符府而來。
少傾,馬車在府門前停住,車廂中的人輕輕撩開車簾一角。車伕見狀忙下了車,恭敬的走到車廂邊,緩緩跪在地上。車廂中人微微一笑,一腳踏在車伕的背上,從容至極的下了馬車。只見此人是位衣着華貴的宦官,看模樣大概四十出頭,正是內侍行首王繼恩。
車伕見王繼恩下了車,連忙跑到符府門前,重重的叩響府門。很快府門被人從裏面打開,露出一張俊朗的面孔,“末將宇文延懿,見過中貴人!”
王繼恩笑道:“大清早便勞煩國舅親自開門,雜家於心不安啊!”
宇文延懿道:“無妨,我今日起得早,正要去靈堂祭拜,聽見敲門聲我還當是哪位世伯來訪,卻不想原來是中貴人。門前不是講話之所,中貴人請進府一敘吧。”他說着做了個請的手勢。
王繼恩點點頭,隨着宇文延懿踏入庭院中,迎面便望見符昭信的靈堂。宇文延懿一指靈堂道:“中貴人,義兄的靈堂就設在此處,您若是來弔喪的就請自便吧。”
“非也!非也!”王繼恩連忙搖頭,“宇文將軍,雜家是特地來傳聖旨的,還是先撿緊要的事辦,弔喪的事稍後也不遲。”
宇文延懿微微一怔,“中貴人,官家有何旨意?”
王繼恩嘆了口氣,甚是惋惜的道:“唉,雜家手中有兩道聖旨,一道是追封國舅符昭信的,另一道則是寫給國舅你的,您不妨自己拿去看看吧。”他說着從袖中取出一道聖旨,雙手遞給宇文延懿。
宇文延一把接過聖旨,他不看還好,看後臉色變得愈發難看,“這……這怎麼可能,我明明已經向朝廷發了塘報,官家爲何要因此罷我的官!”
王繼恩無奈的道:“國舅,雜家前幾日可是一直服侍在官家身邊,來往奏報都是雜家親自交到官家手中,的確未曾看到國舅發來的塘報。”
宇文延懿連連搖頭,“不可能啊!難道是路上耽擱了?”
王繼恩悠悠的道:“國舅,恕雜家直言,你身爲容城守將,卻因指揮失誤而致城池淪陷,全軍覆滅,而且戰後非但沒有及時稟明聖上,還擅離職守來到洛陽,按照本朝律例是要斬首的。如果不是羣臣在官家面前爲你求情,只怕國舅就不是被罷官這麼簡單了,而是要被押赴汴梁開刀問斬了!”
宇文延懿面色蒼白,額角滲出冷汗,仍道:“中貴人,容城失守的確是在下之過,但在下確實已在塘報中寫明事情的原委,並派人快馬加鞭趕往汴梁,怎能說我知情不保、擅離職守呢?”
王繼恩搖頭,無可奈何的道:“國舅,此事事關重大,雜家做不了主。若您真覺得委屈,便親自到汴梁面見萬歲吧!”
宇文延懿微微頷首,“好,有勞中貴人了。”
兩人正說話間,符彥卿帶着女兒符馨瑩向這邊走來,“老夫聽見門前嘈雜,還當是誰來了,原來是中貴人。不知哪陣風把您這樣的貴人吹到老夫府上來了?”
王繼恩聞言一笑道:“老將軍太客氣了,雜家和老將軍比起來,哪算得上什麼貴人,雜家不過是來貴府傳旨的。一道方纔已傳給宇文將軍,另一道還請老將軍接旨吧!”
符彥卿聞言微微一笑,恭敬的接過聖旨。隨即朝靈堂方向比了個請的手勢,“中貴人,請隨老夫到靈堂祭拜吧。”
王繼恩微微頷首,隨兩人步入靈堂,唯有宇文延懿眉頭微蹙,沉吟着緩步離去。
十日後,黃昏。
洛陽通往汴梁的小路上,一匹白馬載着一位年輕的將軍疾馳而過。這匹馬神駿至極,奔跑起來彷彿一道白色閃電,可馬上的輕年將軍卻愁眉不展,似乎有什麼事情正困擾着他的心神。
“不應該啊,送報之人是跟隨我多年的心腹,絕不會故意陷害於我,可爲何偏偏在這件事上出現紕漏呢?莫非是符馨瑩故意爲之?”年輕將軍雙手緊握絲繮,口中喃喃自語。
突然,小路旁的密林中傳出一聲呼哨,隨即十多個身着勁裝的蒙面人手持兵刃從林中躍出,宛如一羣惡狼般把宇文延懿團團圍住。他們手中的武器泛着森然的寒光,眼中透着滔天的殺意,無論是誰見到眼前的陣仗,都會嚇得膽戰心驚,可宇文延懿卻在冷笑。
爲首的蒙面人手持雙鐵尺,望着宇文延懿歷聲道:“姓宇文的,有人願意出千兩黃金買你這顆狗頭!你是選擇自刎,還是勞煩我們兄弟動手?”
宇文延懿緩緩從得勝鉤上取下五鉤神飛亮銀槍,冷冷的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鐵尺遊飛,憑你的武藝想取我的首級,或許只有一種辦法。”
爲首蒙面人瞳孔猛得收縮,不敢置信的道:“伱……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宇文延懿道:“江湖中慣用鐵尺的人本就不多,更何況你尺拿的比旁人略高,證明你這人心驕氣傲,試問這樣的人除了你鐵尺遊飛,還有旁人嗎?”
爲首的蒙面人緩緩點頭,隨後取下了蒙面的黑紗,“沒錯,我就鐵尺遊飛。我唯一能殺死你的方法是什麼?”
宇文延懿冷笑道:“那就是你變成厲鬼,來找我索命!”他話音才落,手中銀槍便已如靈蛇般倏忽間到了遊飛咽喉。
遊飛忙向旁一閃,正欲舉鐵尺還擊,突覺肩頭一涼,一陣鑽心的疼痛直襲上心頭。他詫異的望向自己肩頭,只見宇文延懿長槍不知何時竟已將自己的肩頭刺穿,鮮血正順着肩膀淋漓而下。
“這不可能!”遊飛大吼一聲,把右手鐵尺往地上一扔,伸手就要把長槍從肩頭拔出來。
宇文延懿卻微微一笑,冷然道:“你就快死了,拔不拔槍對你而言很重要嗎?”他說着右臂略一用力,掌中銀槍竟將遊飛的身子整個挑了起來。
遊飛只覺肩頭疼痛無比,險些昏死過去,其餘人見狀也個個嚇得面無人色。遊飛強忍着疼痛,咬牙問道:“姓宇文的,你想把老子如何?”
宇文延懿道:“當然是幫你個忙,讓你快點變成厲鬼,好來找我索命。”他的語氣十分冷漠,似乎不但將遊飛性命視若草芥,也漠視自己的生死。
“你可以去死了!”宇文延懿冷笑一聲,腕子微微一抖,竟將遊飛整個人徑直甩了出去。遊飛的身子在空中飛出五六丈,一頭撞在參天的古木上,直撞得腦漿飛濺,屍體重重的落在地上。
餘下的這些人雖都過慣了刀頭舔血的日子,一生縱橫江湖殺人無數,可親眼目睹這觸目驚心的一幕,仍心驚膽戰得發出尖叫。他們相互對望一眼,拔腿就想逃命。
宇文延懿緩緩一笑,抽弓搭箭,似乎眼前這些冷血殺手對他而言,不過是獵場上任人消遣的獵物。只見他右手同時搭上三支利箭,隨着弓弦被他慢慢拉開,三支利箭頓時化作三道疾風,立時洞穿了最遠處三名殺手的咽喉。隨即他連搭七支利箭,箭發連珠,宛如七顆光華耀眼,一閃即過的流星。當奪目的光華過後,七道血光崩現,七名殺手不甘的倒在地上,絕氣身亡。
剩下兩個命大沒死的已徹底被宇文延懿的武藝驚呆,早已把反抗的意圖拋到九霄雲外,這十箭已徹底熄滅了他們逃跑的奢望,兩人都毫不猶豫的把手中長劍齊齊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宇文延懿放聲大笑,“爾等鼠輩爲何要來送死?是嫌自己命太長,還是嫌命太苦?死去難道真的比活着好嗎?”
他說完一拉繮繩,胯下白馬徑直朝汴梁方向疾馳而去,唯留一地屍體與殷紅的鮮血,獨對蕭索的晚風、如血的殘陽……
汴梁皇宮,垂拱殿。
趙光義端坐在龍書案後,右手扶額,凝視着殿中爭論不休的檢校太傅潘美與通事舍人王侁,半晌默然不語,目光中除了無奈還隱隱有一絲怒意。
王侁似乎並未察覺趙光義的神色,兀自爭辯道:“潘大人,宇文延懿身爲大宋名將,一直以軍紀嚴明著稱,怎可能忘記呈遞塘報,縱然真的忘了,念在他爲我朝建下的赫赫戰功,也不過小小的紕漏而已,何至於貶爲庶民?”
潘美冷笑道:“王大人,我大宋的律法都爲太祖親立,難道您要枉顧先帝立下的規矩嗎?沒有規矩何成方圓!如果諸位大人都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擅離職守,我大宋豈非國將不國?太祖辛辛苦苦打下的錦繡江山,豈非便要付之東流!”
王侁搖搖頭,“潘大人,您說的在理,但請問宇文將軍爲何要急匆匆趕赴洛陽?他不是去遊山玩水,而是爲了前去報喪!可見他們父子情深,皆是重情重義之人,如果我大宋連最基本的孝道都不講,縱有再森嚴的律法,也只能養出不忠不孝之徒!”
潘美被他嗆得臉色有些發青,雙手緊握,隨即又緩緩鬆開,“王大人,你我同朝稱臣已久,皆非結黨營私之輩,今日之爭無非是想讓大宋長治久安,萬年永固,至於宇文延懿無視朝規一事,全憑官家處置。不過我最後想提醒王大人一聲,若是不想違逆太祖立下的規矩,還請收回方纔所言,望王大人三思!”
曹彬聞言點頭道:“潘大人所言甚是。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何況宇文延懿不過一員將領而已。若王大人爲了替他保本,而枉顧太祖朝的舊制,只怕大爲不妥。”
王侁正想再出言辯白,趙光義卻重重的一拍龍書案,喝道:“都給朕閉嘴!如今的天下不是太祖的天下,更不是你王侁的天下,而是朕的天下。朕前日已派王繼恩下達了聖旨,你們還在朝堂之上爭論什麼,是認爲朕無能,還是根本沒把朕放在眼裏!”
三人心中雖都略有不忿,此時也只得閉嘴。趙光義望着滿朝文武,面色有些不悅,“諸位卿家,誰還有本要奏,如果沒有人奏本,朕可要退朝了。”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鴉雀無聲,垂拱殿內的氣氛瞬時降至冰點。誰都明白,龍顏大怒時只能報喜,不能報憂,可這喜又從何而來呢?
忽然,文班中走出一位滿頭白發的老者,他走到趙光義面前顫顫巍巍的跪下,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官家,老臣有件天大的喜事要報!”
他的話音才落,殿中數百只眼睛齊齊望向這位老者,就連面有慍色的趙光義,臉色都瞬間緩和下來,“李卿家,你有何事要報,莫非朕下旨編撰的《太平總類》已經大功告成?”
老者笑着點點頭,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官家果然英明,凡事一猜即中。”他說着輕輕擊了三下掌,須臾間兩名小宦官便費力的擡着一個木箱走了進來。他們小心翼翼的把木箱放在地上,仍不免發出“咚”的一聲,垂拱殿的地面似都隨之一顫。
趙光義見狀大笑,快步走到木箱前,一把掀開了木蓋,隨之傳出一陣沁人心脾的墨香。趙光義從浩如煙海的書卷中隨手拿起一卷,才看了幾句便連連頷首,似乎對卷中所書甚是滿意。
老者微微一笑,“官家,老臣李昉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官家恩准。”
趙光義一邊翻閱着書卷,一邊隨口道:“李卿家,你有什麼事儘管講。你殫精竭慮爲我大宋編撰出如此至寶,居功甚偉,朕無有不允!”
老者道:“臣斗膽請官家每日務必翻閱三卷,這樣才不枉費臣等多年的心血,終是沒有化作無用之功。另外老臣覺得《太平總類》名字雖好,卻難顯我天朝氣度,不如改爲《太平御覽》更能彰顯官家文治武功!”
“文治武功?”趙光義輕聲喃喃,眉頭微微一蹙,“李卿家,依你看論及文治武功,朕與太祖比起來誰更勝一籌?”
李昉略一猶豫,戰戰兢兢的道:“官家,您是讓微臣說真話,還是想讓微臣說假話?”
趙光義看向李昉,笑道:“真話也好,假話也可,都說來聽聽。”
李昉悠悠的道:“若說假話,官家文治武功萬古無雙,莫說遠超太祖,縱然秦皇漢武與您想比也不過螢火之光妄想與日月爭輝而已。但若說真話,官家論及文治,的確在太祖之上,可論及武功卻遠遠不如太祖。想當年太祖稱帝之前,曾隨周世宗東擋西殺,爲當時的大周朝立下汗馬功勞。稱帝後,更是一舉蕩平了唐、蜀等國,使割據多年的天下終得一統。官家自繼位以來,只有漳泉、吳越兩個小國自願來降,卻遲遲未見官家出兵蕩平北漢,收服幽雲,故此微臣竊以爲論及武功,官家與太祖想比還略有不足,老臣說的都是真話,還望官家莫要怪罪。”
趙光義聞言臉色十分復雜,誰也看不出他究竟是怒是喜,衆人都爲李昉捏了一把汗。半晌,趙光義才道:“李昉,你好大的膽子呀!放眼滿朝文武,敢這麼和朕說話的,除了你只怕再無旁人了。朕念你勞苦功高又勇氣可嘉,便加封你爲司空,望李卿家日後能不負朕望,再建奇功!”
“多謝官家!”李昉笑了,忙朝趙光義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響頭。百官也都暗暗鬆了口氣,齊聲道:“官家聖明!”
趙光義擺擺手,隨後輕輕捶了錘自己的腰,“朕今日累了,散朝吧,封賞之事明日再辦。”他說着徑直走向朝門,就在一隻腳將要邁過門檻之際,似乎突然想起什麼,停下了腳步。
“李卿家,《太平御覽》可有備份?”趙光義緩緩轉過身,目光緊緊盯着李昉,莫名有些期待。
李昉微微一怔,“《太平御覽》乃爲官家所編,舉世無雙,不過微臣這裏還有底稿,若官家需要,微臣即刻差人送入宮中。”
趙光義點點頭,“好,就送到太廟吧,朕要讓父親和皇兄的在天之靈,也看看朕的豐功偉績!”
太廟歷來都是帝王供奉祖先靈牌的地方,有些功名顯赫的忠臣牌位供奉其中。朝代歷時越長,太廟中供奉的靈位也就越多,往往在靈牌多得無處安放之時,當政的皇帝便會被這些靈牌壓彎了脊樑,也就到了這個朝代沒落之時。
大宋建國不久,太廟內自然空空蕩蕩,高大的供臺上只擺放着兩個精雕細琢的靈牌。一塊上書“大宋宣祖皇帝之位”,另一塊上書“大宋太祖皇帝之位”,此時趙光義正佇立在太廟之中,默默的凝望這兩塊靈牌,一言不發。
太廟厚重的木門關得嚴嚴實實,陽光只能透過窗櫺斜照進來,照亮了趙光義右邊的面頰,左邊的面頰卻被陰影籠罩。陽光下能清楚的看見他眼角的皺紋與花白的發須,這些都足以證明他不再年輕。他的腳邊擺放着一個寬大的木箱,木箱旁還擺着一個碩大的火盆,盆中有火光閃動。偌大的太廟只有趙光義一個人,除了偶爾有火花跳動的聲音,整個太廟裏沒有一絲聲響,氣氛沉悶得令人窒息。
趙光義忽然緩緩的開了口,“父親,二哥,朕來看你們了,你們在那邊過得還好嗎?”他的語氣嚴肅而沉重,滿滿的都是對逝者的思念。隨後他慢慢彎下腰,掀開箱蓋,從裏面輕輕的取出一卷書。
“二哥,你留給朕的最後一句話‘好做好做’,朕會畢生銘記。朕沒有讓你失望。這滿滿一千卷《太平御覽》便是朕在文治上對你的交代。至於武功,朕也絕不會輸給你,待朕再準備一二,便出兵蕩平北漢,收復燕雲十六州,實現二哥的遺願。二哥做不到的,朕一定都會替你做到!”
趙光義說着竟將手中的書卷徑直投向那個碩大的火盆,書卷遇火霎時焚化,頃刻間便化作一縷青煙,繚繞在太廟中,彌而不散。趙光義此刻又變得緘默不言,只默默的將木箱中的書卷一一的投入火盆,任由它們被火焚化,望着嫋嫋升起的青煙,眼中閃起少年才有的熠熠光輝!
良久,趙光義緩緩打開厚重的廟門,一束強烈的陽光直射在他臉上,把他晃得有些睜不開眼睛。他看不太清面前的來人,只隱約見此人手持拂塵,於是猜測的問道:“繼恩,是你回來了嗎”
來人快步迎上前來,“官家,是雜家回來了。”
趙光義慢慢睜開眼睛,望向王繼恩的目光中滿是篤定的道:“你回來了,想必宇文延懿也該來了吧?”他似乎早已料到宇文延懿必來汴梁面聖。
王繼恩聞言一怔,隨即笑着豎起大指,“官家,您真是料事如神啊!雜家這邊剛傳完旨,宇文將軍便急着要來京城,若不是國舅頭七未過,只怕他早就快馬加鞭趕來見您了。”
趙光義微微一笑,“繼恩,辛苦了。你去替朕把皇后請來,朕有話要與她說。”
不待王繼恩答言,甬路上便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官家,不必勞煩王公公了,臣妾也正有話要對您說。”
兩人循聲望去,見來人正是符馨嬅,王繼恩忙道:“雜家見過聖人!既是聖人來了,雜家這便退下。”
趙光義一擺手,道:“朕向來與你不見外,留下聽聽無妨。但這些話出於朕口入於你耳,絕不可讓第四個人知曉。若是讓朕知道你口風不緊,小心朕要你的腦袋!”
王繼恩忙點點頭,“請官家放心!雜家雖不如聖人那般遠見卓識,但和您一起也經過不少大風大浪了,幾時不是守口如瓶,怎敢和外人去亂嚼舌根?”
趙光義點點頭,轉而對符馨嬅道:“馨嬅,當今的大宋天下看似是朕的天下,可一心擁護太祖之人絕不在少數,更有甚者試圖擁立柴氏一族,徹底推翻朕的江山,這些你知道嗎?”趙光義一邊沉聲說着,一邊緩步來到御花園中,在一處精美的涼亭中坐下。
符馨嬅侃侃而談,道:“官家,這些風言風語臣妾也略有耳聞,所幸鄭王柴宗訓生性懦弱,德芳又只是個不問政事的富貴王爺,否則可還真有些棘手!”
趙光義略感意外,道:“馨嬅,你前些時日不是還說德芳可能是朕的威脅嗎?今日怎麼有所改觀?”
符馨嬅道:“臣妾不敢欺瞞官家,近來臣妾暗中在德芳府中買通一名歌姬,經她所述德芳種種所爲的確是個只知荒唐胡爲的富貴王爺。只要官家密切留意,想來德芳不會對您構成什麼威脅。”
趙光義悠悠嘆了口氣,“唉,如今外有鄭王,內有八王,萬一哪個犯上逆天,朕必會焦頭爛額。另外朕爲了在洛陽組建一支可以隨時勤王的精兵,曾賦予國丈便宜行事之權,一旦……一旦國丈他!朕時常在想,如果當初朕沒有毒殺太祖,現在的天下又會是怎般光景?”
符馨嬅強擠出一抹笑意,寬慰道:“官家,若太祖尚在,只怕未必能如您這般勵精圖治,勤政爲民。依臣妾看,鄭王和八王並不足懼,家父那邊更不會胡作非爲。如家父真敢擅權,臣妾必當第一個站出來,即使賭上性命也定要阻止他。官家最該擔心的,反而是久在地方的武功郡王趙德昭和雲子霄!”
趙光義微微頷首,“馨嬅,有你這句話,朕對國丈就放心了。你說的對,趙德昭是太祖的嫡子,朕雖是他的叔父,同時也是他的殺父仇人,他的確是朕的心腹大患,遲早會對朕不利。那個雲子霄,雖然官職低微,可朕每每想起他那狡猾奸詐的父親雲逸墨,朕也睡不安穩啊!”
符馨嬅問道:“官家,那您可有什麼打算嗎?”
趙光義嘆了口氣,“唉,前幾日朕讓你寫下家書,讓國舅時刻留意雲子霄,如他懷有二心即行處死。誰知國舅他不能容人,竟借出使遼國之機對他痛下殺手。如他真殺了雲子霄,朕雖痛心失去一位人才,倒也算了了一樁心事。可到頭來他不僅沒殺了雲子霄,自己又被北漢打敗,落得個城坡身死。想那雲子霄或許原本沒有謀逆之心,可經此一事,也未必不會生出這樣的心思。如今朕已失算了一次,一時之間還能再有什麼打算……”
“唉,家弟如此行事的確欠妥,但他已然爲國捐軀,再埋怨他又於事何補?”符馨嬅嘆息一聲,正欲再說下去,這時門外一個小宦官高聲稟報道:“官家,宇文將軍求見,不知聖意如何?”
趙光義冷笑幾聲,望向王繼恩道:“怎麼樣,朕沒猜錯吧?宇文延懿殺了國舅,無視朝廷,現在還妄想讓朕恢復他的官職,天下若真有這樣的好事,那朕寧願不做皇帝,去爲我大宋守邊!”
小宦官臉色突然慘白,不知是畏懼還是驚詫,結結巴巴的問道:“陛……官家,那見還是不見?”
“見!叫他給朕滾進來!”趙光義不耐煩的擺擺手,小宦官連忙急匆匆的去宣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