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汴河街子霄救駕 南清宮德芳認兄 (一)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賦江山字數:3999更新時間:24/06/28 15:28:33
兩人離了玉華樓,向京城而去。一路上遊山玩水,緩步前行。本來只有六七日的路程,竟走了將近半個月。這日,終於在太陽將要落山之時,兩人眼前出現一座氣勢恢宏的城池,遠遠望見城門上寫着三個大字——汴梁城。
慕容雲瑤興奮的指着城門道:“雲哥哥,我們到了!”她說完擡起頭望着高高的汴梁城,臉色突然變了,她不斷用手拍打着自己的額頭,似乎想努力回憶起什麼。
雲子霄見狀一楞,關切的問道:“妹妹,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這裏是大宋都城,城中必定有高明的郎中,我這就帶你去找醫館。”他說着攙起慕容雲瑤的胳膊,加快腳步向城門走去。
慕容雲瑤順勢靠在雲子霄的肩上,一臉困惑地說道:“雲哥哥,這……這座城……我好像來過這裏。我還隱約記得有天夜裏母親抱着我,在這裏見過一個男人,母親讓我管他叫……管他叫父親……”
雲子霄笑道:“妹妹,你記得這些並不奇怪!當初你父親在京中做官,所以你幼時在東京住過也很正常。”
慕容雲瑤用力的搖搖頭,“不對,我隱約記得那個男人的臉,他絕對不是我父親慕容延釗!雖然那時我尚在幼年,但內心一直在告訴我,母親一定有很多事瞞着我。而且我一直認爲母親還活着,可父親爲什麼卻說她不在了!”
雲子霄聞言沉默了良久,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隨後同情的道:“妹妹,我也不瞞你了,我自幼就沒見過自己的母親,我們的父親也都不在了,我們是同病相憐之人。”
慕容雲瑤望着雲子霄愣住了,半晌才道:“雲哥哥,伱說人會不會真有前世和來生?會不會我們的這些記憶和夢境,都是上輩子的事呢?”
雲子霄輕輕搖搖頭,柔聲道:“不知道,不過妹妹放心,人如果真的有來生,我一定還會記得妹妹你!”
慕容雲瑤點點頭,“那雲哥哥一定記得來找我!”她正要再說些什麼,可眼前卻突然一黑,昏昏沉沉的靠在雲子霄肩上。雲子霄顧不了許多,只好攔腰抱起她,緩緩向城門而去。
雲子霄在城中最繁華的汴河大街上尋了處客棧,兩人當晚就在這裏住下了。慕容雲瑤身心疲憊,不多時就沉沉睡去了。雲子霄陪她坐了許久,這才緩步出了客棧,在斜對面的茶棚中找了張桌子坐了下來。
茶博士見來人面生卻氣度不凡,便滿臉堆笑跑了過來,“這位客爺,您是外鄉人吧?一看您就是初來乍到。您是來東京玩兒的,還是來辦差的啊?”
雲子霄冷漠的道:“此事與你無關,上一壺好茶。”
茶博士見自討了個沒趣,一笑道:“那好,我這就給客爺上茶!”他很快端來一個精緻的茶壺,小心翼翼的放在雲子霄面前,“客爺,小店的常客都是那些耍把戲的,所以沒有太好的茶,還請您見諒!”
雲子霄微微頷首,把自己面前茶杯斟滿,緩緩呷了一口,“菊花茶?這壺菊花茶茶色渾濁,花瓣瑣細,又缺少香氣,實爲下等。”他說着從錢袋中取出十個銅板,輕輕放在桌上,“最多值十文。”
茶博士聞言不但不惱,反而敬佩的豎起大指,“高!客爺真是識貨之人,這茶正是小的用十文錢從集市買的!”
雲子霄微微一笑,朝茶博士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
茶博士點點頭,“好嘞,客爺有事儘管叫我!”他說完熟練地收起桌上銅板,回廚下忙碌去了。雲子霄見他走了,這才靜下心來四下打量一番,見茶棚中除了自己還有三個人。
這三個看似不搭邊的人,此刻卻坐在一張桌子上。雲子霄頓時來了興致,裝作無意間在三人身上掃了一眼。正中一位黑臉壯漢,兩旁分別是一位白臉瘦子和一位紅衣姑娘,三人身邊都放着兵刃,一旁還有個放着幾副狗皮膏藥的笸籮。三人圍坐在一起,像是低聲商量着什麼事。雲子霄耳力一向很好,他把三人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黑臉大漢操着一口流利的益州話,朝白麪瘦子問道:“兄弟,你打探來的消息可靠嗎?你確定八王那龜兒子明日會來汴河大街?你要敢拿我們兄妹的性命當兒戲,小心老子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白麪瘦子一笑道:“千真萬確!趙德芳這小子仗自己叔父是皇上,多年來花天酒地,揮霍無度。不僅日日在府中尋歡作樂,而且每日辰時必來汴河大街看熱鬧,看得高興了還大把大把的賞銀子呢!”
紅衣姑娘冷哼一聲,“仙人闆闆的,這小子和他父親年輕時一個德行,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白麪瘦子冷笑道:“他也配和他父親相提並論?太祖那是花錢買江山,可他卻是揮霍送社稷!”
黑臉大漢搖搖頭,“你這話說得可不對!他叔父篡奪了他父親的江山,就像老子吃了你碗裏的肉,是說什麼也不可能吐出來的。就算不得不吐出來,那也得吐到我兒子碗裏,說什麼也落不到你兒子手中。你兒子沒吃到肉,自然不高興,但又拿我兒子沒辦法,只好把碗裏的湯喝個一乾二淨。要是我兒子沒出息,吃肉時被噎死了,他好在旁邊看笑話!哈哈!”
紅衣姑娘聽得不耐煩,杏目圓睜,怒道:“哥哥、老李!都什麼時候了,你們能不能說點兒有用的?我們明天的行動事關重大,不能有一點閃失。到底該怎樣在鬧市截走八王,又該怎樣和皇帝老兒提條件,迫使他救濟咱們青城的百姓,這些事你們都想好了嗎?”
黑臉大漢一笑道:“這有什麼好想的?就憑老子手中一口大刀,莫說是截走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龜兒子了,就連金鑾殿上那個混蛋皇帝一道截了,也不在話下!”
白麪瘦子搖搖頭,“老王,你從前愛吹牛也就罷了,可眼前這事真不是鬧着玩的!我可聽說八王手中持有柄凹面金鐗,可以上打昏君下打佞臣,肯定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王小波拍拍白麪瘦子的肩,笑道:“李順,你小子好好想想,他的金鐗雖然能上打昏君下打佞臣,可你是昏君嗎?”
李順搖頭道:“我又不是君,想成昏君也成不了啊!”
王小波又問道:“那你是佞臣嗎?”
李順又搖頭道:“我連臣都不是,自然也不是佞臣!”
王小波大笑道:“那就是了,他的金鐗雖能上打昏君下打佞臣,可咱們既不是昏君也不是佞臣,就是一個平頭百姓,他能把咱們怎麼樣?”李順看着王小波,瞪大了眼睛,知他所言詫異,想反駁卻偏偏無言以對。
雲子霄卻在心中冷笑一聲,“三個無知的蟊賊,真是天堂有路爾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明日我就拿你們三個的項上人頭,做我敲響南清宮的叩門磚!”
次日,天際才泛起魚肚白,雲子霄便已披衣而起,緩步到了長街。此刻時候尚早,汴河大街沒了白日的吵雜喧鬧,空曠的街路上只有稀稀朗朗幾個早起的商人。
商人們一邊打着哈氣,一邊很興奮的打板開張,整條街路上的商鋪似乎都張開了雙臂,在盼望着八王的到來。對於他們而言,趙德芳絕不只是一位惠顧他們生意的王爺,更是一尊一擲千金的財神。只要把他哄得高興,肯賞賜自己,哪怕讓自己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心甘情願。
昨晚那家茶棚,開得比別人家都早,別人家的掌櫃還在打板,這位茶博士已在門前招攬客人了。雲子霄閒來無事,緩步進了茶棚,在昨日的位置坐下,又點了一壺和昨晚一樣的菊花茶。
他坐在桌案後,癡癡的望着面前那盞清茶,像是在思考着什麼。時至初冬,天氣越來越冷,唯有茶盞不斷升騰的氤氳,爲清冷的天地增添一抹暖色……
一盞茶的功夫,長街上的行人就逐漸多了起來,沿途的商鋪也都盡數開了張。大街中央的市井裏,打把式賣藝的,雜耍變戲法的,還有鬥雞鬥蛐蛐的也都各就各位。街路兩側自然也少不了美味佳餚與勾欄樂坊。這裏不但是外鄉人必訪的聖地,更是京城內紈絝們的銷金窟。
雲子霄自幼長於崑崙,常常一人獨對滿山冰雪,如今見到眼前這番景象,雖也有些嚮往,但更多的則是厭惡。他此刻眉頭微蹙,百無聊賴的望着長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羣,若不是爲了見到八王,只怕他早已一走了之。
半晌,他身後突然傳來三個人的腳步聲,顯然不是尋常百姓的腳步聲。雲子霄不屑回頭去看,已料定來人必是昨晚那三個人,他目光中少了平日的冷漠,變得有些值得玩味。
王小波重重的把刀放在桌子上,朝李順問道:“老李,眼看辰時到了,八王那小子該來了吧!”
李順看看天色,道:“現在是辰時一刻,還有半個時辰,不如我們先要幾碗茶喝。”
紅衣姑娘點頭道:“也好,我去對面買些早點,不然一會兒動起手來,只怕沒有力氣。”她說着從背後解下一對鴛鴦雙刀,輕輕的放在桌子上,隨後舉步出了茶棚。
雲子霄略一思索,朝茶博士招了招手,“店家,我有話問你。”
茶博士見狀忙跑過來,滿臉堆笑道:“客爺,您要打聽什麼事?只要是東京城內的事,不論大小,就沒有我不知道的!”
雲子霄低聲道:“我不問東京,要問益州。”
茶博士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隨後小聲道:“客爺,看您氣度不凡,不像是壞人。要是換了旁人我可不說!”
雲子霄低聲喝道:“別賣關子,快說!”
茶博士往雲子霄身前湊了湊,說道:“想當初太祖皇帝爲了鞏固皇位,設計杯酒釋兵權。一些開國元勳、朝廷大員紛紛解甲歸田。這些功臣不但沒有像前朝那樣狡兔死走狗烹,反而個個都成了地方豪強。他們不斷擴充置田舍,瘋狂兼併土地,甚至把控當地的五行八作,使得各地百姓耕無可耕,售無可售。更有甚者,爲了一己私利擅加賦稅,置百姓生死於不顧,這才徹底惹怒了當地黎民,恐會揭竿而起呀!”他說着有些惋惜的嘆了口氣,“唉,大宋這才建國十幾年,沒想到就要步前幾朝的後塵了,恐怕受苦的還是百姓啊!”
雲子霄不動聲色地朝茶博士擺擺手,“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茶博士見狀笑着點點頭,“客爺,我剛纔也就隨便說說,您可千萬別當真,更不能告訴旁人這些話是我說的。不然若讓官府知道了,他們肯定得要我的腦袋!”
“你的腦袋值多少錢,白給官府人家還未必要呢!”茶博士話音未落,只覺後背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嚇得他連忙轉過頭,見自己身後站着一位美麗俊俏的紫衣姑娘,這才把心放了下來。
雲子霄見慕容雲瑤來了,忙道:“妹妹,你身體不適,不宜着涼,快回去。一會我把早飯送到你房裏。”
慕容雲瑤搖搖頭,噘嘴道:“不嘛,人家不回去!我都躺一夜了,要是再躺下去,非把我悶死不可!”
雲子霄無奈的道:“好吧,不要硬撐,如果感到不適可得趕緊回去。”
慕容雲瑤雖有點不耐煩,可見雲子霄這樣關心自己,還是十分高興說的道:“知道啊,我又不是小孩子,雲哥哥不必爲我擔心!”她指着前面熱鬧的街市,興奮的道:“雲哥哥,我們別在這兒幹坐着了,一起去街上逛逛吧!”
雲子霄本無心逛街,可望着慕容雲瑤高興的神情,最終還是勉爲其難的點了點頭。慕容雲瑤見狀拉起雲子霄,像一隻撒歡的小兔,蹦蹦跳跳的跑到人羣中看熱鬧去了,雲子霄望着她的背影,不自覺的搖搖頭,隨後露出了微笑。
八王居然一反常態,一整日都沒有駕臨汴河大街,整條街的人都如霜打的茄子提不起精神,衆商販們更是大失所望。王小波三人更是氣得直跳腳,就連喜怒不形與色的雲子霄,都顯得有些悶悶不樂,唯獨慕容雲瑤玩得十分開心。
一連過了數日,八王都沒有駕臨汴河大街,似乎有關八王的一切都不過是個子虛烏有的傳聞。但雲子霄相信,只要自己有足夠的耐心,傳聞遲早會變成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