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若空

    梅淺他們踩着深秋的最後一片落葉終於踏入了黎肅的地界。

    剛入黎肅，遠處關隘震天的鼓響與那遮天蔽日的黃沙直觀的一戰給衆人難以磨滅的印象。

    傍晚祈翡派軍隊前來接應梅淺他們的時候，看着對方身上的還沒換下的帶有血跡的盔甲，梅淺也沒矯情。

    跟着他們離開的時候，路上便問起了白日那一戰是怎麼回事。

    “劍南關這邊前些時候剛結束秋收，因着西部南下的直道被郡主直接撅了，且派兵阻擋，這羣西戎人糧食不夠，一時半會又南下不得搶掠，便打起了我們黎肅府的想法。”

    前來接應梅淺的肖副將領也沒隱瞞，梅淺聽人說祈翡將那寬幾十米的直道直接給撅了，表情十分的耐人尋味。

    “撅了直道，中間是否很深？下方倒刺、側邊倒刺是否安好了？直道邊上的箭塔工事是否做好了？”

    “梅大人果然和我們郡主想的一樣，這些都弄好了，您知不知道，咱們挖的那個坑那叫一個又深又大！”

    “其實岸邊也可以備一些火油，到時候對方要是想要用屍體填平，便直接放火燒死他們。”

    梅淺說完便看見一旁肖副將不斷眨眼，像是聽到了什麼震驚的話語。

    “怎麼了？”

    “沒、沒什麼。”肖副將連連搖頭，然後道，“那個坑可大了，西戎人用人命填估計不行。”

    萬一真到了那一步，肖副將仔細想了想，又道：“咱們，也沒那麼多火油。”

    還以爲對方會覺得自己想法很魔鬼，現在看來，他們倒是對此接受良好。

    梅淺一時間有些好奇祈翡的帶兵方式了。

    翻過一座大山之後，梅淺才明白爲什麼劍南關發生了大戰，劍南關西南的區域，是一大片盆地平原。

    梅淺他們沒有翻過此山之前，看見的多數都是黃土黃沙和黃山。

    字面上的黃山。

    草木稀疏的黃土黃石堆積的大山。

    但是翻過了這座山，再往北看，那便是一望無際的平原。

    劍南關後方便是黎肅府的府城以及周遭區域。

    遠遠看去，巍峨雄偉，在夕陽下像是匍匐在平原之上的一個黑色巨獸。

    城外是儼然有序的已經收割好的土地，以及一座座村莊小鎮。

    “這裏，保護的可真好。”

    梅淺有想過黎肅府這裏地處西北，會十分的荒涼，可是最後她發現黎肅府這裏卻反倒比起別的地方更爲的安定平和。

    看着那城外一片片村莊上的嫋嫋炊煙，這就比他們一路北上時那些十室九空的地界好上太多了。

    “這裏可真好啊。”

    一行人沿着山腳朝着駐守在劍南關的軍隊過去了。

    他們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到了大營梅淺他們也沒急着立刻休息，反倒是讓肖副將派人前來將他們此行帶來的物資放下一起清點。

    一場大戰之後，有援軍帶着豐厚的物資前來，換誰見了都會興奮不已的。

    軍備官還沒來，關於有人送物資來的這消息很快在大營中傳開，便有不少士兵興奮地過來湊起了熱鬧。

    “前段時間醉興縣送來一批酒，郡主說等到咱們徹底將西戎犬打走，說讓咱們喝個痛快！也不知道這次這位由小娘子帶隊的帶了什麼？”

    “嘴巴放乾淨點，那小娘子也是大人，瞎喊什麼？”

    “哦哦，也不知道這位大人帶了什麼。”

    菱角緊緊跟在梅淺身邊，看着周圍一羣士兵圍着她們看，多少有些緊張。

    菱角慶幸着那羣娘子沒在這裏被這羣漢子嚇到，一面心裏又想罵這些漢子圍在這幹什麼，不就是清點物資什麼的麼？

    “帶了一些藥材，外敷的金瘡藥，內服驅寒的藥，都帶了許多。”

    梅淺自然聽見了衆人的好奇聲，一聽見是藥，雖然不是什麼食物之類的，可是這些藥那都是救命的東西，自然也是好寶貝。

    “藥！那也太好了吧！”

    “以後咱受傷了……嘶！”

    不吉利的話來不及說就被戰友捂了嘴，梅淺見狀微微一笑：“就算有藥，我們也是希望大家少受一點傷，而不是因爲有了藥憑白多添幾道傷口。”

    劍南關這邊的軍隊十分的有鬆弛感，並不像當初祈翡帶出去那羣行令禁止的士兵，不過梅淺倒是也能理解。

    看着這羣身上頭上多多少少包扎着的模樣，便知道這都是打仗時受了傷，這才包紮好，休息之餘聽見了風聲便趕過來湊趣。

    八卦，人類的天生本性。

    不過很快的，這羣人便着清點物資的人來了之後紛紛散開，一副怕被抓到了被問責。

    這般懼怕前來的人，梅淺也是好奇。

    於是，當她看清了前來清點物資的人時，梅淺發現這位她是認識的。

    之前在醉興時這位便是跟在祈翡身邊的閔悠，他身後跟着的軍備官向梅淺行了一禮之後便前去覈對物資去了，只留下閔悠與梅淺在此寒暄。

    “延良先生。”

    梅淺恭敬地朝對方打了一聲招呼，這位先生的智謀不亞於自己的老師，正因如此被祁禯派到了祈翡身邊，爲祈翡壓陣。

    “梅大人是否及笄了？有取字否？”

    梅淺已經不是當初他見到一介白身了，稱呼上閔悠自是馬虎不得。

    除此之外，閔悠對於梅淺的進步也很是驚訝。

    去年她還尚缺火候，如今卻作爲督戰軍師前來，這速度，就算閔悠知道梅淺拜了楚暨做先生，但是他也明白，梅淺的聰穎與天賦也是不可小覷的。

    因此，面對梅淺時他自然鄭重以待地詢問梅淺的是否取字好做稱呼。

    “雖淺已到了及笄的年紀，可……天下未安，長輩不在身邊，取字一事並無。”

    梅淺很誠實地回答自己沒有行及笄禮，更沒有取字。

    她周遭也都是一羣糙漢子，甚至上半年她和周圍的人一直忙忙碌碌的，這誰能記得這事啊？

    閔悠提到這事的時候梅淺還驚訝呢。

    “那不若本郡主給淺淺你取字吧，水淺願清，‘若空’如何？‘沅水清若空，遙將碧海通’①”

    剛纔一陣喧鬧，梅淺沒有聽見祈翡回來的動靜，忽聞祈翡的聲音，梅淺回頭便見到祈翡穿着銀鎧，手執長槍坐立於棗紅駿馬之上。

    祈翡的身後晴空繁星點映，盔甲上也泛起一層柔和的光澤，硬是將才從前線下來的祈翡身上的殺氣都弱了些許。

    祈翡翻身從戰馬上下來，走到梅淺面前，周圍人紛紛向祈翡行禮，梅淺回過神來見狀也要向祈翡行禮卻被祈翡扶住，高興道：

    “去歲我邀你前來，你一直沒有答應，這次卻主動前來，真是讓本郡主激動不已。”

    “當日微臣本領微末……”梅淺嘴上說得謙虛，祈翡聽着微微一笑，話題又轉回到了剛纔取字上面，問道：“不知淺淺你覺得‘若空’一詞如何？”

    梅淺擡頭，感受到了祈翡扶着自己肩膀的微微用力，心中哂然，道：“若空……多、多謝郡主賜字。”

    莫名其妙的，祈翡怎麼這麼想給自己取字呢？

    梅淺心中納悶，那邊就聽見祈翡嘻嘻一笑，像是帶着點炫耀的語氣道：“回頭我就寫信給皇叔說，你有字了~哼哼，還是本郡主取的。”

    梅淺：？？

    雖然不知道祈翡這炫耀的原因是爲了什麼，但是梅淺也不知道爲什麼，她敢確定祁禯知道了會生氣。

    梅淺擡頭正好瞥見了站在一側嘴角微抽，強忍着笑意的閔悠。

    梅淺：？？

    這位，你又爲什麼笑呢？

    ①沅水清若空，遙將碧海通。套用李白大大的《江夏別宋之悌》原句【楚水清若空，遙將碧海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