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坦白

    白色Corolla停在拉面館門前，隔着一張老舊的實木桌，風見野和晚川俊道對坐。

    這家拉面館的裝修風格簡約而傳統，舊木地板和刷成淺亞麻色的木製牆壁帶來溫暖和自然的氛圍，開放式廚房的上方懸掛着和紙燈籠，柔和的燈光集中在餐桌上方，空氣中飄蕩着熱騰騰的香氣，店內客人不多，有隔音板，還算安靜。

    “小林大叔，一份地獄拉麪，一份豚骨拉麪。”

    晚川俊道熟絡地對廚房裏的老闆喊道，他背靠着裝飾牆，上面掛着一副浮世繪。

    “俊道哥，彌生現在是晚川家唯一的繼承人了嗎？”

    風見野拿起紅色鳥居造型的筷子架把玩，談起晚川彌生，他的心情又開始變得復雜起來。

    兩人現在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但晚川彌生又一直在用一種很彆扭的方式靠近。

    “事實如你所說。”

    晚川俊道從桌上的紙巾盒裏拿出一張紙巾，擦拭有些油污的桌面：“過兩天，你應該就能在新聞上看到我意外死亡的消息，分家那些人肯定會動歪心思，但父親還活着，彌生應該可以順利接手家族事務。”

    “嘛，就算沒有父親，她應該也能處理好分家的事。”

    他露出帶有一絲苦澀的笑容，有些後怕地說道：“我弟弟跟我不同，在東京圈內可是炙手可熱的大人物，還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我已經答應跟彌生交往了。”

    風見野把胳膊從桌面上擡起，弄髒衣服的話，回去之後鬼冢桃肯定要兇他：“你怎麼樣？彌生就這麼放你走了？”

    如果是他身處晚川彌生的位置，肯定不會如此輕易放晚川俊道離開。

    “其實也沒什麼。”

    晚川俊道不在乎地說道：“住在公司裏，車上裝了定位，每一分錢都要靠自己賺，離開東京的話要申請，不過我已經知足了。”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也不需要擔心安全問題，而且今晚就可以正式成爲一個經紀人。”

    他把手機擺在風見野面前，給他看上面的聊天記錄：“我已經聯絡她們的主唱了，今晚就去商談簽約的事，其實我最喜歡的是她們的鼓手，但是她沒有在網絡上開通個人賬戶。”

    “要加油啊，俊道哥。”

    風見野看得出來他真的很開心，沒有再問他的傷心事：“經紀人要持證上崗的吧？你準備好考試資料了嗎？”

    “十年前我就拿到資格證了。”

    晚川俊道滿臉自信：“沒有人比我更懂如何做一個合格的經紀人。”

    老闆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拉麪，兩人邊吃邊聊，晚川俊道意氣風發地講着自己對樂隊未來的規劃，風見野不禁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也該培養一點興趣愛好。

    剛來東京時，生計是個問題，他提升自己的方式只有跑步和讀書，現在有了住處，不必爲生活發愁，倒是可以多接觸一下不同的世界。

    說不定會意外發現自己在某方面很有天賦。

    吃過午飯，晚川俊道說要去新宿，風見野蹭車去新宿的書店買書。

    昨天那本《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很有意思，但晚川彌生的書是日英雙語版，他更喜歡中譯本。

    鬼冢桃說過要留50萬円的儲蓄以防不時之需，風見野能花的錢就只有晚川彌生的“晚安費”，最終他只買了一本《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和一本《道林·格雷的畫像》。

    坐電車返回文京區後，風見野在附近的生活超市買了一箱運動飲料。

    “我回來了。”

    推開房門，風見野把飲料箱子放到玄關，大喊道：“鬼冢同學，下個月的朋友費我已經準備好了。”

    “歡迎回來。”

    鬼冢桃從房間裏走出，輕聲道：“還有，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安靜一點。”

    公寓裏消毒水的味道已經消散，午間的風從陽臺的窗戶吹進公寓，撩動她的短髮，帶來一絲雪松木的氣息。

    “是，是。”

    風見野踩下鞋子，把運動飲料搬到廚房，放低聲音說道：“我剛想起來，車子賣掉前，上面兩箱運動飲料忘了搬走。”

    “我一點都不驚訝。”

    鬼冢桃俯身拿出一瓶飲料，平靜地說道：“不關心的事轉頭就忘，腦容量不夠的害蟲是這個樣子的。”

    “說起來，有件事也許需要告訴你。”

    風見野把書放回房間的書架，拿走《十日談》，坐到餐桌上，語氣有些猶豫。

    他交女朋友這件事，似乎沒有必要告訴鬼冢桃，兩人只是一起生活，心靈上的距離好像並沒有拉近。

    但是，前段時間看收養流浪貓的視頻時，有講到一個知識點：流浪貓很容易出現應激反應。

    告訴鬼冢桃，怕她應激，不告訴她？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等她自己發現了，到時後果可能更嚴重。

    鬼冢桃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眉頭微皺，坐到他身邊擰開運動飲料的瓶蓋，黃色圓圈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深思熟慮後，風見野緩緩開口說道：“鬼冢同學，其實，我交女朋友了。”

    他轉頭看向鬼冢桃，她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黃色眸子在陽光下如黃金一般，精緻璀璨，運動飲料的氣息在凝固的空氣中顯得格外酸楚。

    “我知道了。”鬼冢桃放下運動飲料，用手摩挲着手腕，淡淡地回答道。

    其實她的心中並不平靜，風見野的話勾起了她不好的回憶，但她沒有說。

    鬼冢桃對自己有着複雜的認識，她知道自己是個極度敏感的人，也知道自己的脆弱。

    “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了。”風見野輕輕搖頭。

    “那麼，現在我要回房間了。”

    鬼冢桃回到自己的房間，撲到牀上，思考該如何面對這件事。

    風見野的話就像往乾燥的柴堆中拋下一顆火苗，隨着時間，她的心裏最終會燃起一場大火。

    “好像所有人都有一個離開的理由。”鬼冢桃把臉埋在被子裏，自言自語道。

    母親是因爲生病，父親是因爲再婚和工作，風見野則是因爲戀情，哪怕他沒有說離開，她還是擅自往這個方向想去，並尋找面對現實的方式。

    風見野留在餐廳看書，注意力集中在鬼冢桃的房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