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密議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蝸牛非牛字數:4501更新時間:24/07/02 02:29:11
    宣府鎮城東南的威遠營駐地靶場上,永寧伯張誠又對着山海關總兵曹變蛟道:“曹帥與王帥,也是先各可購雲州銃兩千杆,子藥六萬發,佛郎機、飛礞炮一如薊鎮。如何?”

    曹變蛟只略一沉吟,便即十分爽快地答道:“全依永寧伯的意思辦。”

    張誠笑笑又看向祖大弼與謝四新,道:“祖帥與長伯將軍那邊要一萬杆雲州銃,這數量過於龐大,恐一時難以打製出來,不若先按五千杆來計,子藥十五萬發,不知可否?”

    祖大弼聞言與吳國貴對了一下眼色,說道:“永寧伯也知我鎮守錦州,乃奴賊必欲攻取之地,防奴之務尤重,五千杆火銃各營一分,也是無多,恐難以對奴賊造成大的殺傷。

    不過,火銃打製不易,我也深知,永寧伯看這樣可好,再給我和長伯加三千杆,總數八千杆長銃,子藥三十萬發,如何?”

    他見張誠陷入沉思,又急切地補充道:“我和長伯可以全部用銀子來結算。”

    張誠聽後仍是故作一臉難色,片刻後,才略顯爲難地說道:“祖帥哪裏話。本伯可不是個爲了銀子啊。”

    他走上前一把拉住祖大弼的手,扭頭又看向吳國貴,對他們二人說道:“祖帥鎮守錦州,乃我大明遼東門戶,確是不能輕忽。

    而長伯將軍作爲遼東總兵,親自坐鎮鬆山堡,頂在與奴賊作戰之最前線,確爲我等楷模,本伯亦十分欽佩之。”

    張誠的目光重新落在祖大弼臉上,語氣堅定地對他道:“就按祖帥意思辦,雲州銃八千杆,定裝子藥三十萬發。佛郎機、飛礞炮則一如薊鎮方案。”

    “不過……”

    衆人見張誠答應賣給他們火銃火炮,個個都顯出了興奮的神情,卻被張誠的一句“不過……”瞬間澆滅,他們的臉上畫滿了疑惑的神情,眼睜睜望着永寧伯,看他究竟何意。

    只聽張誠繼續說道:“各位哥哥訂購的銃炮子藥,數量過於龐大,我匠營就算日夜無歇,怕也難在短期內交付。

    因此,爲了能夠儘快交付,本伯決定我匠營暫停其他軍械製造,全力趕工打製雲州銃,以求優先交付雲州銃和定裝子藥。

    而後再製造佛朗機炮,最後才是飛礞炮,各位以爲如何啊?”

    薊遼來的各人見張誠並未提出什麼新的要求,反而是爲了他們設想,自然是沒有意見。

    謝四新這時越衆而出,他對張誠說道:“永寧伯,洪督也想訂購一些雲州銃與佛郎機炮、飛礞炮,還望伯爺能體諒學生難處,務必應允下來啊!”

    他這話說得十分客氣與得體,但其意卻是在提醒張誠,莫要忘了薊遼總督洪承疇的定單。

    張誠上前一步,對着他十分親切地說道:“謝先生如此說話,可是見怪張誠啦?”

    他不待謝四新有何表示,率先接着說道:“本伯昨晚重新清查庫存,發現尚有近四千杆雲州銃的庫存。

    當時我就想着在遼戰之際,我宣府軍將士便多蒙洪督照拂,這等深情至今仍無法忘懷,所以這四千杆雲州銃的庫存,自是優先滿足洪督臣所需。”

    張誠說完又看向祖大弼、曹變蛟等諸人,道:“我想祖帥、曹帥、劉帥對此,也不會有何意見吧!”

    洪承疇作爲薊遼總督,乃是他們衆人的最高上官,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這時做出其他的表示來。

    祖大弼也知道這幾年裏,洪承疇對祖家、對吳三桂那可是多方關照,甚至不惜將劉肇基搞離遼鎮,就是爲了扶持吳三桂坐上遼東總兵之位。

    作爲回報他連忙表態道:“永寧伯何出此言。我等皆洪督麾下,自然是以督臣爲先。”

    餘者諸人對此也沒有意見,關於薊遼各將採購宣鎮火器一事,到此也算是徹底敲定下來。

    其實,在這個冷兵器與火器並存的特殊時代,戰鬥中所需彈藥並不是很多。

    以勇毅軍爲例,各營的火銃兵雖然佔了半數,如果加上炮手,又豈止是半數,但每臨戰事之時真正打射出去的彈藥,卻並不是很多。

    每一名火銃兵平日只攜帶二十發定裝紙筒彈藥,而往往在每場戰鬥中,實際上最多也就是打射出去五六發彈藥而已。

    因爲,這個時候要麼就是戰鬥已經結束,或者已經進入到冷兵器近身肉搏的血戰階段,火銃兵在這時,要麼撤退至戰場後方裝填彈藥備戰,要麼就是臨時丟棄火銃,各攜腰刀衝上去幫助冷兵一起與敵人肉搏血戰。

    正是因爲如此,勇毅軍火銃兵的彈藥包裏,也都是以五發定裝子藥爲一個固定裝量的彈藥包,而每名銃兵出戰時,各人也只攜帶四個彈藥包罷了。

    如果戰事激烈,各銃兵所攜帶的彈藥基數小於十發的時候,也是由他們各局的長官親自前往營後勤部門去按數領取,再分發至各銃兵手中。

    這樣做主要就是爲了減輕戰士們的個人負擔,畢竟在出戰之時,每兵攜帶的物品軍械衆多,而每個彈藥包就重達三兩二錢,每兵隨身攜帶四個彈藥包就已是近一斤的重量。

    勇毅軍的銃兵們裝備並不比冷兵少,彈藥更是額外的軍械,所以能少攜帶就盡量減少,現在使用燧發銃和定裝子藥後,已經少了許多工具,也算是爲銃兵們減負了。

    現在祖大弼、曹變蛟他們還沒有體會到其中的諸多好處,若是以後知曉了定裝子藥的好處後,他們便再也離不開張誠,當然說不定他們也會設法自制定裝子藥。

    不過,他們現在製備的火藥,並沒有達到勇毅軍顆粒火藥的威力,暫時一段時間內他們只能依靠勇毅軍的彈藥供給。

    但未來會如何現在還很難說,他們肯定會設法自行製造定裝子藥,就算威力差些也可以忍受,只要不像現在這樣差距過大就行。

    但勇毅軍匠營的火藥專班,也在一直努力研發威力更大的火藥,其無論技術、還是材料方面都明顯強於薊遼各鎮,恐怕他們永遠也追不上勇毅軍的火藥技術。

    想在將來與勇毅軍脫鉤,完全擺脫對勇毅軍彈藥的依賴,或許只存在於他們的夢裏啦。

    現在各人都與張誠簽訂了滿意的採購合同,臉上都透出一絲喜悅之色,這一趟宣鎮之行沒有白來。

    其實,對於許多的大明官將來說,尤其是北地邊鎮的各位軍將,他們就一直對火器並不感冒,總覺得其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在他們眼中就連三眼銃也只是威懾大於實際,而且火器的耗費又是很大,且每逢戰事最後又有哪一場,不是靠着冷兵器近戰血搏決出勝負?

    而且,佩刀一把不過造價三錢多一點,長斧一把更是才二錢多,長矛那就更是便宜了,然使用火器的話,卻要不斷投入彈藥,哪裏有冷兵器來得划算?

    但前次遼東與奴賊作戰中,他們親眼目睹了勇毅軍銃兵在戰場上的表現,這才一改初衷,對火銃及小型火炮重新重視起來。

    …………

    接下來的兩天裏,薊遼各將在魏之策和王元景的陪同下,參觀了威遠營與騰蛇營的銃兵操演,以及步炮、步騎炮的合操。

    不過,由於勇毅軍各營都是新近才移駐鎮城附近,不論校場,還是實訓場地都很是簡陋,但即使如此也並不影響他們觀演。

    對於勇毅軍銃兵超高的擊中率,他們一直以來都感到十分驚奇,現在看過操演之後,才曉得這些都是平素操練出來的。

    但是對於使用彈藥喂出戰士們的射擊精準度,他們卻又持有不同的看法,究其原由,無非是捨不得真金白銀買回來的子藥,不忍將其白白耗費在訓練場上。

    對此,永寧伯也給他們出了一個主意,那就是平素多操練持銃瞄準,既銃兵按照操典要求平端火銃,堅持長時間瞄準前方六十步外標靶。

    待其練習一段時間的端銃瞄準之後,才進行瞄準射擊的實彈考覈,既每名銃兵依序進行射擊考覈,每兵允許試射一發銃彈,按射擊成績的優劣給與對應獎懲。

    既按照射中標靶並將之擊碎,爲優等;射中標靶卻因未命中中間,而沒有擊碎標靶,爲合格;而未射中標靶者,即爲不合格。

    而優等者給與賞銀的獎勵,合格者不獎不罰,不合格者每兵罰下月月俸的一半,且還要給與抽打軍鞭的懲處。

    張誠此法雖也在勇毅軍的新兵中大範圍使用,但在實彈打靶考覈時候,每兵都是一個彈藥包的射擊基數,畢竟他堅信神射手都是靠彈藥喂出來的。

    勇毅軍的銃兵每月都要打射十發以上的子藥,倒不是張誠不拿銀子當回事,而是因爲他銃兵的無比重視。

    平時多耗費些彈藥,戰時才會有優異表現,才能儘可能多的殺死殺傷敵人,進而減少己方無謂的傷亡。

    但薊遼各將卻捨不得拿有限的彈藥,來給銃兵喂射擊精準度,在他們眼中那可都是真金白銀。

    所以,他們對於張誠所提之法,大加讚揚,紛紛表示此法最善,他們回去後都要以此法操練自己營中的銃兵。

    …………

    兩日後,永寧伯張誠親自陪同謝四新等人前往宣鎮北路,觀摩勇毅軍設在雲州的匠營工坊,參將魏知策、參謀王元景、參贊劉敏慎等人也一同隨行。

    在這兩日中,祖大弼和吳國貴也代表遼東總兵吳三桂,與張誠洽談了合作開設工坊的事宜。

    除了此前張誠與吳三桂商定的制煙工坊外,吳國貴還提出了一個新的想法——在遼鎮設立雲州銃定裝子藥的製造工坊!

    吳國貴的理由很充分,定裝子藥是一個十分純粹的消耗品,而這一次薊遼軍將所購買的數量又十分龐大,如果全部在宣鎮製造不只工期漫長,運輸也是一大難事。

    而遼鎮各種製備火藥的材料齊全,若是能派出工匠前往遼鎮設立彈藥製造工坊,就比只在宣鎮生產要方便許多,而且也省去了運輸環節。

    爲了能夠說服永寧伯同意這個建議,吳國貴更是代表遼東總兵吳三桂承諾,遼東各將只負責保證工坊的安全,絕不參與工坊的管理等事務。

    且永寧伯還可派駐一隊軍士常駐遼東,專門負責彈藥工坊的駐防守衛事宜。

    吳國貴這就等於是當面表明,遼鎮諸將絕不會設法竊取其火藥配方,更不會強佔其設在遼鎮的彈藥工坊。

    見他都做出了如此保證,張誠不由也是十分心動,不過,他並未立即答應吳國貴的這一請求,只表示自己可以考慮他的這個建議。

    …………

    崇禎十五年二月十九日,張家口堡,範家大院內的一間偏廳裏,被暖爐烘得熱氣騰騰,與外間料峭的春寒形成了鮮明對比。

    正如許多史志載:“獨石,張家二口乃宣府之項背;宣府乃京師之屏翰。”

    在長城沿線地名中的“口”,一般是指修築長城時經過的天然水口或自然通道,張家口的“口”就是指寧川水口。

    即寧川水出崇禮深山之後,在今長城處經過的東高山與西高山之間,而形成的一個天然水口。

    古時修築長城不能封堵天然水道,只有駐兵把守,而若是派兵駐守,就要有個名字,而該水口附近有張姓人家居住,便取名“張家口”。

    初時,守衛張家口的明兵駐寧遠堡或右衛城,但都與該口相距較遠,如有緊急軍情,因來往不便而不利於防守。

    遂於宣德四年在距該水口三裏許的西南方向修築了一處軍堡,以駐兵守“口”,因該堡所守之“口”名“張家口”,故名張家口堡。

    在嘉靖年間,張家口堡又進行了一次擴建,後在萬曆二年,張家口堡的土牆也進行包磚加固,城堡的規模也在此時最終奠定。

    張家口堡在明代初期的地位並不高,只是一個普通的長城邊堡,規模也不大,周長僅四裏有餘。

    不過,到了隆慶五年時,穆宗與蒙古俺答汗達成協議,雙方重開互市,史稱“隆慶和議”,張家口堡就是宣府鎮的馬市,因此而成爲整個宣府鎮與蒙古進行大規模貿易的場所。

    明代的馬市又分爲“大市”和“小市”兩種。

    “大市”每年開一次,參與互市的主要是各部落酋長和貴族,而“小市”則每月一次,主要是普通牧民與明人進行交易。

    張家口堡的馬市就屬於大市。

    如此到了萬曆年間,隨着明蒙間貿易的發展,張家口堡“百貨坌集,車廬馬駝,羊旃毳布繒瓦缶之屬,踏跳丸意錢蒲之技畢具”,一片繁榮景象。

    而由於張家口堡與長城邊口之間還有五里的路程,雙方的貿易並不十分方便。

    於是在萬曆四十一年時,又在長城邊牆內修築了一個專門用於進行馬市的小堡,稱爲“來遠堡”。

    因此,來遠堡也被稱爲“上堡”,而後俗稱“市圈”,張家口堡則稱爲“下堡”,民間俗稱“堡子裏”。

    而在韃虜崛起,尤其是其攻滅蒙古林丹汗後,徹底佔據歸化城後,也常常頂着蒙古各部的名義來張家口堡進行互市貿易。

    而今,這裏卻正在進行着一場對永寧伯張誠不利的密議!

    (本章完)